《错怀莲》纳兰佩紫

31、1：星璃水镜（中）

　　孤玄说实话也并非菩萨心肠的老好人，见者有份这个词就是要用在这种时候的。但是对于他平素的作风来说，更喜欢经过缜密计算悄悄弄到手，从来没有这样明火执仗过。
　　孤玄不禁有些犹豫：“虽然你我联手，也用不着什么策略，但是你真的不在乎无暇派的名声吗？不怕星璃知道？”
　　就他对星璃的了解，虽然那厮也不至于迂腐吧，但绝对脸皮不够厚。
　　宸莲君沉默了一会儿，大义凛然的道：“惊动各路人马争夺的宝物必定非同小可，万一落入宵小手里便是祸事，为了江湖安宁，还是应该正派来保管！”无暇剑派的确是名门正派。而且是正的不能再正的正派了……
　　孤玄即使仍然笑着也难免一脸黑线。早知道他嚣张，没想到真人还挺无耻，那个自视甚高的星璃到底瞧的上他哪一点啊。
　　“你这么说有用吗？”孤玄忍不住开口打击他。
　　“应该没用！”宸莲满不在乎的道：“所以最好还是光明正大的抢了就是。”
　　……

　　在半山腰商量这件事用去了一些时间，两位君上本来已经打算抛开私人恩怨联手合作，先占住这引来了各路人马垂涎的宝贝再分赃，但是等他们到了山顶，却发现错的太厉害了。
　　孤玄君当时心里正想着：以后要动什么好物的脑筋就简单了，直接约着宸莲去，谁敢挡路！合作愉快，分赃愉快，宸莲君明明就是个很爽快的人，特别适合做搭档！我虽然欣赏星璃，但这种事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兴趣的。
　　孤玄心里对宸莲的看法改观的同时，宸莲所想的也差不多。都说三君之中的水镜星璃好似谪仙，这话一点不假，他仿佛对什么都不太有兴趣，身上没有一丝烟火味。宸莲自己却是有很多兴趣的人，尽管那兴趣说不上来高雅不高雅，但他自己做的兴高采烈。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结伴到了山上，越接近山顶人越多，气氛也越诡异。大家都兴奋的三三两两聚成堆讨论着什么，边讨论还边比划，山顶上那空地几乎被人群挤满，根本不像是要来争夺宝物，反而更似逛庙会。
　　山顶上本来是厚厚的积雪，但也架不住人多，践踏的是一点白色都看不到，泥水四流。对于坚持要把决斗地点定在这里显示高手气质的宸莲君来说，就这一个煞风景的理由已经足够他取消斗剑计划了，更何况路边还有不少摆摊的！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啊。看到大批大批的武林人士成群结队的上山观光，小商小贩们为了赚钱也顾不得山风凛冽，纷纷裹着厚厚的棉衣推着小车就跟了上来，叫卖声此起彼伏。粗略算了一下，大概卖瓜子花生这类小吃的最多，剩下的是卖包子的、板凳的、手帕的、胭脂花粉的，还有给人测字算命的……直到后来，商贩们发现武林人士里有很多喜欢附庸风雅的，脑筋灵活一点的干脆做起了出租古琴古筝的生意，也有卖纸笔的方便儒侠们记下妙手偶得的佳句。
　　于是叫卖声、议论声、拖长音调的歪诗吟哦声以及走了调或者干脆就不在调上的古琴声交织在一起，等孤玄和宸莲满腹狐疑的在这喧闹场面里随手抓住一个相对安静的看客询问是怎么回事时，那人好像焦急等待着什么似的，漫不经心的翻着白眼敷衍他们：“什么？不知道你们凑什么热闹啊，你们知道不知道现在的江湖上的年轻高手哪个最厉害啊？”
　　孤玄和宸莲对看一眼没有说话。两人再无耻也不可能报上自己的名字，于是孤玄咳嗽一声开口：“是……水镜星璃吧。”
　　那人长出口气：“知道水镜星璃君，总也该知道业火宸莲君吧？”
　　孤玄幸灾乐祸的瞥了宸莲一眼，那意思很明显：恭喜恭喜，你大名远扬。
　　虽然是宸莲自己向孤玄下的战贴，其中也很有点分出个高下的意思，但被这种人以这种态度用这种口气说出来，怎么听都难以自豪。
　　宸莲君再嚣张也只得瓮声瓮气的哼了一声说：“知道。”
　　那人接着说：“既然也知道业火宸莲君，那天道宫的离恨孤玄君也不用我说了吧？”
　　这回换宸莲喜出望外的回敬了孤玄一眼：看吧，就知道也落不下你。
　　孤玄幸灾乐祸的表情僵死在脸上，他也发觉被这人提起来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却又发作不得，只好笑眯眯的道：“也知道。”
　　那人一脸的悠然神往：“这就好解释了。宸莲君与孤玄君今日就要在此一决高下，两位君上的剑法各有特点，业火剑和浮云离恨剑也都是有名的兵刃，这可是当今江湖上最高级别的对决了，大家都是来观摩的！”
　　这次换宸莲和孤玄面面相觑，谁也笑不出来了。
　　他们放下私斗打算上山夺宝，谁知道这成千上万的人赶来这里压根不是有什么宝物出世，而是看他们决斗来着！
　　‘宝贝’是有的，不过是他们自己将要被围观。饶是宸莲君跋扈惯了，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孤玄更是苦笑得眉毛抽筋。
　　别说有没有人在这种环境下还能打的起来，就算他们现在坚持要打一架，场地中也挤满了人。这些跑来观战的江湖同道，都想要占个好位置，谁也不肯退到山腰去，结果当然就是人越来越多——他们根本就连决斗的场地都没给空出来。
　　所以两位君上难得相约爬山，此刻为了不辜负这一趟长途跋涉，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他们买了凳子坐在路边摊上，喝茶。
　　孤玄君苦笑着低声说：“决斗……取消吧？”
　　宸莲君‘咝咝’的饮茶，没有说话。虽然那极端孤傲的表情气质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但擅于察言观色的孤玄君已经看出身边这人一万个同意了。
　　孤玄君也倒了杯茶水，想了想又放下杯子，不无埋怨的道：“观战也就算了，秩序也太差了点，谁会白白表演给他们看啊，又没有买票！”
　　宸莲君似乎呛了一口，但他掩饰的很好，轻咳了一声后，还是无视所有人的那副模样，饮茶如酒，一杯一杯。
　　喝茶的人大多喜欢安静，而且感觉就是极有涵养和气质的。可是像宸莲君这样的喝法，倒是世间少有。
　　宸莲君的表情、动作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就是能够让人感觉到，他的杀意随着一杯又一杯的茶水入喉，就一分一分的增长。
　　自从坐下后宸莲君就自顾自的喝着，沉吟着，没有再理会孤玄。就这样连喝了十七八杯后，宸莲知道如果不发泄一下，自己身上积累的杀气会连普通人都能感觉到，那样就不好了。于是他捏着茶杯，轻轻放在了桌上。
　　在他的手指离开的刹那，那杯子碎裂开来。
　　“孤玄，”他冷冷的道：“我说今日天山绝峰取你性命，却没有做到，所以下一次的时间地点方式你来挑。不过，不要再像这次一样玩花样，否则无论来多少人围观，对我都没有影响。”末了，宸莲君傲慢的将眼尾余光压了过来：“我可不在乎看的人有没有买票。”
　　孤玄装傻：“你在说什么？”
　　宸莲道：“你我决斗的地点不是你透漏出去的吗？你是觉得我在众目睽睽下顾忌名门正派的脸面，不敢杀人是吧？”
　　孤玄恍然大悟的笑眯了眼：“原来是说这个，其实我也很苦恼啊。”他支起下颌，环视了一周：“我只是告诉了几个人而已，谁能想到他们这么没道德，竟然来了这么多人！谣言的传播速度真是可怕啊。”
　　宸莲对于孤玄，并不如星璃那么了解。他微微皱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孤玄虽然很少出手，但好歹也是被尊称为君的超一流高手，就算有信心打败他，可是如果让宸莲自己说一个肯定的答案，那么能够杀死孤玄的几率不会超过百分之十。
　　孤玄很坦率的回答他说：“因为还不到时候。”
　　顿了顿，孤玄叹了口气：“我要做的事太多。和你生死决斗是件快事，不过我生来就没办法痛快做人。”
　　看到宸莲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孤玄收起了虚伪的笑容：“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卸下了肩上的所有重量，会和你好好比一场的。”
　　宸莲点了点头。他喜欢和各种高手较量，不但决斗的本身是一件快事，等待决斗日子来临也是很刺激的。不过孤玄到底还是狡猾了一些，他用这种方式取消与自己的对决，宸莲虽然理解，却很难接受。
　　所以他抱拳向孤玄说过‘后会有期’之后，站起身来环视一周，退到了人群之中，然后冲着这边用足内力喊了一声：“离恨孤玄，你给老子记住！”
　　说着，孤玄眼中的宸莲君迅速消失在人海中，只剩下他自己独自面对无数愕然看过来的各种眼神。
　　孤玄君只好很有风度的向四周涌过来的人们拱手示意：“大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