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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柳迎 ...

  •   从前,柳员外家育养出了一位令男子们神魂颠倒的女儿,名叫柳迎,年方十六,眉目含情,唇红齿白,纤瘦的身段走起路来婀娜多姿,引人遐想。再加上柳员外家富贵一方,家中常常挤满了前来求亲的人,相貌、家境、品性各不相同,其中有一位书生对柳迎尤为痴迷,前前后后来了十几回。

      柳员外富养女儿,见他衣着简陋,自然看不上这样的穷书生当自己的女婿,赶了他好几回,但这人跟狗皮膏药似的粘在他家门槛上,看得烦了,对他说:“你死心罢。迎儿看不上你的。”

      可他不走,柳员外无奈道:“我今日便叫迎儿出来会会你,你答应我,要是她见了你不喜,你以后便不许再来。”

      书生得了见柳迎的机会,大喜过望,一口允诺下来。

      柳员外叫夫人带女儿出来,柳迎用袖子半掩着面,羞答答地出来见客,书生见她面色绯红、目中含羞的模样,更加欢喜,也不管柳员外和夫人在场,当即向她倾诉了自己的倾慕之情。

      这一大通露骨的诉爱,听得柳员外和夫人起了鸡皮疙瘩,内心更加反感他,当着他的面对柳迎说:“他才见了你一回,就编排出这么多痴话,可见是个滑头人物,托付不得。”

      柳迎心中也正是这样想,对书生委婉道:“我还未有动心之人呢,暂且不谈婚嫁了罢。”言语之间俱是不应的意思。

      书生争道:“可小姐家门庭若市,可不就是来谈婚嫁的人儿么?”

      柳迎淡淡道:“那是他们的意思,我却从未应允过。”

      书生以为她是嫌自己出身贫寒,变了相地拒他心意挖苦他,又羞又恼,愤愤地离去了。

      待他走后,柳迎对父母说:“此人生性偏执,我不过婉拒就如此心意难平,更是让我看低了他。”

      父母见她对穷书生无意,放下心来:“他不过痴心妄想罢了,我们还有好人家争相抢呢。”

      日子过了一个月,柳家门口照样每天都充满了前来提亲的人,那穷书生却再也没来过,柳员外以为他死心了,有点得意起来,对夫人说:“煞了煞那穷小子的锐气,瞧他现在不敢来了罢?迎儿决不可嫁给那样的委屈人物的。”

      夫妇两人陆续谈了一些人家,遇到有几个合乎他们心意的,讲给柳迎听,却都不愿意。

      问她缘故,只说:“我还未遇动心之人呢。”

      两人大笑:“这说辞拿来应付那穷书生也算了,怎么也搪塞我们呢?”不论怎样说劝,柳迎就是不愿。家中只有她这一个独女,宠爱万分,再者年级尚小,不急婚嫁,父母也就不再强求她。

      寒食节时,柳家去祖坟上香。

      祖坟多是柳家世代的亲人及家眷葬身之处,因为柳夫人从小没了父母,嫁到柳家又早,她出嫁后弟弟染了疫病死了,也葬在了柳家的祖坟地里。

      柳迎坐在马车里,眉目哀伤,泫然欲泣,母亲问她何故,她说:“每年来此,都感受到很强烈的关切,不觉就感到悲伤。”

      母亲安慰她:“那关切是祖先们疼爱你,在庇佑你呢,有什么可悲伤的?”

      祭拜过后,柳迎还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开,父亲来催她,她说:“因为感受到祖先的关切,想要多留一会儿。”

      家中有诸多事务要料理,可父母不放心先离去,“若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呢?”

      柳迎却反过来劝他们:“有这么多祖先在这里,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再三劝说,俱是不依,无奈之下,父母留下一驾马车与一名车夫,千叮咛万嘱咐后方坐车离去。

      柳迎在坟地里虔诚地跪拜,在墓碑前一一低语,问候他们的魂灵。就在祭拜幼年亡故的舅舅奕君碑前时,忽然一个人从碑后蹿出来,一把扼住了柳迎的脖子。

      原来是那日被她拒绝的书生,因为被柳员外当面嘲讽,又受了柳迎的冷落,怀恨在心。而后几日偷偷躲在柳家附近,看到了柳员外和夫人对其他提亲者的逢和,心里更加气不过,以至于完全迁怒柳迎。因此知晓了她的动向,故意躲在她家祖碑后面,候着机会想强了她!

      柳迎想要呼救,眼神去找那车夫,可马车旁空无一人,那车夫竟不知去了哪里。柳迎愈加绝望,书生丑恶贪婪的嘴脸贴近了她,擒着她狰狞地坏笑:“柳小姐看不起我,我就要你抬不起头!”

      他搂着怀里挣扎不断的美人,愈看愈娇,坏笑将她压倒在那碑前,俯首去寻她的红唇,柳迎将头扭至一边避开,侧目怒视他,书生却更来劲,“这事要传出去,看你还嫁不嫁得出去!不如听话点,现在就乖乖从了我罢?”

      说罢,又将头凑下去,柳迎惊慌失措,眼见就要无处可避,横了心要咬舌自尽,却感觉身上蓦地一轻,压着自己的猖狂书生不知中了什么邪,自己起身朝碑上重重撞去,额角正好嗑在四方的角沿上,一下子就没了动静,倒在地上不动了。

      柳迎急急忙忙地站起来要逃,还是忍不住往书生那儿瞟了眼,只见他两眼翻白,额角凿的大窟窿里血流不止,嘴边漂了一圈儿的血沫子,象是没了命的。

      大家里头出来的小姐头回受了惊,又见了这骇人的场面,吓得花容失色,惊魂未定之中又感念到许是祖先们庇佑自己逃了这一劫,心中感激,赶忙跪下来在奕君的碑前又磕了三个头。

      “不必谢。”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柳迎以为又生变故,身子打起颤来,警敏地向面前一看,碑边不知何时多了个男子,乌发披散,俊美非凡,一身玄衣之下,肌肤白得有些近乎透明。

      男子微笑地望着她,没有任何架子,好似与她是很相熟的姿态,让柳迎觉得有几分亲切。男子走上前,扶住她发抖的小手,牵着她朝马车走去。

      柳迎偷偷瞥了他一眼,脸颊飞上两片红晕,更加可爱娇俏。她象失了魂,忘了害怕,任由他牵着自己走,只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温柔又冰凉,让她一会儿心乱如麻,一会儿又心神宁静。

      两人无言,走了短短的一段路,柳迎却觉得自己已与他说过了千言万语,应当是再亲密不过的好友,与此同时,她每年都在祖坟感念到的关切和难以名状的联系再次涌上心头,心里隐约觉着,这男子大约与她有些渊源。

      及至马车边,不见车夫。见柳迎疑惑,男子只是对她笑了笑,为她掀开车帘,扶她坐定,自己坐到前面充当了车夫。

      柳迎并未对他提过自己家在何方,也忘了提,男子却象早就知晓,也不问她,自顾自朝着某个方向驱使起来。

      马车又快又稳,在这有些曲折的山路上也丝毫不颠簸。

      柳迎觉得坐在里面是前所未有的轻盈敞快,心里觉得奇怪,便掀开一角车帘看着,那男子双手抱在胸口,并不驱赶马儿。

      再定睛一看,他们哪里是在平地上,分明是凌驾在半空中,周围是漫天柔软的云朵儿,往下看去,熙熙攘攘的人群如同乌泱泱的蝼蚁。

      男子察觉到柳迎的视线,回过头对她笑,只道:“就快到了。”替柳迎掩上了车帘。

      不多时,柳迎感觉自己正在下落,很快马车就落了地,达达的马蹄声响起,车儿颠簸起来,接着人声也跟着热闹了起来,直到马车停下,柳迎探出身来一看,哪里还有男子的身影!

      面前只有一匹马儿,和自家熟悉的大院。

      父母闻声出来,见女儿孤身一人回来,大惊失色,又见柳迎神色有意,怅然若失的模样,连忙问起她出了什么事。

      起初柳迎支吾着不说,可经了父母再三逼问,便将自己遭袭之事与那神秘的男子统统说了。

      柳员外听了面如土色:“那穷酸书生竟是这等畜生!好在迎儿无碍。”

      柳夫人面上也很不好看,又惊又疑:“哪里有人送你回来!什么腾空的车儿马儿,恐怕那不是个活物罢?你可有问他是谁?”

      柳迎这才发现自己慌乱中竟什么话也没问那男子,垂眸道:“我忘了……”

      不管怎说,女儿平安便是万幸。柳员外差了人去祖坟那里寻书生的尸首,顺便找那不知踪影的车夫,可派出去的人回来却说,在柳夫人阿弟的碑前只有两具白骨,其中一具是个六指儿,正是那车夫的。另一具,想也是那书生的。

      柳家夫妇听了大震,柳夫人掩面痛哭起来:“定是我那苦命的阿弟见迎儿受难,才替她断了那畜生的命……”

      柳员外忖了忖,道:“那车夫是怎么一回事体呢,他何以至死?”

      柳夫人果决道:“奕君从小心善,那车夫肯定做了亏心事才教他吃苦头的。”

      可柳员外只觉得骇人得紧,且不论是不是夫人的阿弟,鬼物终究是鬼物,尤其能夺人性命的,总归可怖。

      柳迎自那日回来之后,总是魂不守舍的,偶尔想着什么好事了,掩着嘴笑起来,偶尔又像丢了什么心爱的物件,泪眼盈盈。那些个前来提亲的翩翩公子哥儿们,她一个也不肯再见了。

      父母看着着急,担心她这样下去思病了,哄着她将心上人的面貌说出来,柳迎倒是乐意,将自己在祖坟遇见的那个男子描绘了一番。

      柳员外托人四处打听,带回来几个相像的,柳迎看了却直摇头,说:“不对。”除此之外,再无果了,仿佛柳迎说的那个人从未存在过。

      柳员外偷偷与夫人商量:“莫不是……真是你阿弟吧?”

      “我怎晓得?奕君七岁就没了,如今的模样我是想不到的。迎儿再这样下去,可要害病了,怎么办才好?”

      一夜,柳员外刚刚入睡,就有一个俊美的男子入了他的梦来,此人乌发垂肩,貌若潘安。两人一见如故,柳员外便请他喝酒谈天,好不痛快!正想与之结为兄弟时,那男子却笑道:“使不得,姐夫。”

      柳员外当头醒悟,面前这人便是自己幼年死去的小舅子奕君,再一细看他的容貌,正是合了柳迎的描绘!顿时心里头一阵绞痛,随即变成了恼怒,直接地向他道明了书生和车夫的惨死。

      本以为奕君会推脱,没想到他极为爽快地承认了。问他缘由,原来那车夫是提前将柳家的行踪卖给了书生,在祖坟地里那日,眼看书生要糟蹋小姐,却自己躲在马车后边一面偷看一面自亵,两人俱是死有余辜。

      柳员外这才明了女儿遭袭的因故,神色缓过来,感激了他的相助,却无法释怀,道:“……荒唐啊,看迎儿这幅模样……”面前这个鬼物,可是她的亲舅舅啊!

      奕君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姐夫不必困扰,我今日来你梦中便是要说此事。我死去时迎儿还未出生,何来舅甥之情?何况阴阳两隔,更勿谈血缘相性,只当我们是普通男女才好。”

      经这一说,柳员外觉得也有些道理,可心结并未解除:“且不论宗法,你为鬼,迎儿为人,这样不伦不类,可不是害了彼此!”

      奕君笑了笑:“这一点也不牢姐夫费心,我定会还阳归来。”说罢便拂袖离去,再不见踪影了。

      柳员外醒后,与夫人讲述了自己的梦境,两人俱是感慨一番,叹着迎儿逐渐消瘦的身形,又念着这段情的不易,便不再阻拦。

      后来的几年里,当地不少恶霸流氓都是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不知所踪。而仿佛知道做恶棍就会有此下场一般,人们都各自为善,绝不害人,整个县都一度到了夜不闭户、道不拾遗的程度。

      只有柳员外知道,每一个恶棍消失之后,柳家的祖坟地里就会多出一具白骨。

      人们的日子过得安逸和谐,时间就在人们顺风顺水的生活里悄悄地流逝了。

      有一日,一个高大俊美的男子忽然造访柳家。

      此人身穿华新婚红袍,胸口挂着大红喜结,身后跟了一辆在半空中缓缓前行的华丽红轿,意气风发地迈进了柳家的大门,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奇叹,猜测着来者是何方神圣。

      柳家的人们都听着热闹声走出门看,只见那男子挥一挥手,轿帘便自己打开,从里头飞出了诸多金银首饰、珠宝彩礼,一一排列在门内。

      看见的人全是目瞪口呆,柳员外和柳夫人出来看,见到来人,都双双愣了神。

      闺房里,被仆人们的惊叹和吵闹勾起了好奇心的柳迎忍不住也走了出来,此时她已成人,模样更加动人,只因害着相思之苦,神情总是郁郁寡欢。

      她一踏入堂厅,迎面飞来一块红盖头。

      女子的愁容被盖住,温柔的带点凉意的布料摩挲着她的脸颊,仿佛像个爱人缱绻的抚摸。

      她忽然想到了那日牵着自己的手,又联想了方才众人们欢闹声提到的会飞的轿儿,心猛烈地跳动起来,也不顾闺秀应有的姿态,就着红盖头盲目地跑向门口,直到一只手将她轻轻握住。

      和红盖头一模一样的温柔和冰凉。

      “你是谁?”她终于问出了那年忘了问他的话,声音颤抖,紧张得甚至有几分呼吸不畅,在红盖头下,唇角却展得很开怀。

      “我是你的夫君。”一个只听过一次,却无比熟悉的男声,带着淡淡的笑意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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