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鬼》曲色

6、6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我有，柯姐姐也有。只是，我的故事很短，柯姐姐的故事很长。

　　独自一人徘徊在长满桂花树的小径上，伸手摘了片叶子。桂树的叶子小小的，没什么味道。在黑暗中，所有的叶子都是一样的。没有美丑，每一片都有着他们自己清晰的生命脉络。可是，仅限于黑暗。

　　要记住一个人很简单，也很难。大街上擦肩而过的人，我们不会记住。有交集的人，我们才会铭记。
　　一生之中，要记的东西很多。花时间去记忆一个无赖，无故增加脑的负荷，太不划算。
　　所以，那个男子的话，只是耳旁风。

　　寂静的路上，一人漫步，会想起很多东西。路在脚下，也不会留心前方。听着知鸟鸣叫的声音，耳旁响起一阵气急败坏的叫声“让开。”前方，有一辆单车正向我冲来。速度太快，我根本无力躲闪。立在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在单车靠近时，闭了眼。如果无法躲避危险，我选择视而不见。
　　“咔嚓”地面响起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的声音。单车停了。面前站着一个黑影。气息紊乱，似乎很愤怒。他静静地站在面前，不说一句话。
　　为什么？是他吓着我了，他气什么？
　　耐不住好奇，我睁开眼。漠沣一手扶着单车，一手放在胸前。眼睛喷着火，好旺，若不是我体制天生偏寒，恐早成了火下亡魂了。
　　“你在生气啊！”
　　他没说话，两只眼睛瞪得我心里发毛，阴冷冷的。脸上的怒气，让我想起怒发冲冠。很想知道，此时，若头顶带着一顶帽子，会飞多远呢？
　　“我没挡你的路啊，是你自己冲过来的。我都没说什么，你气什么？”我咬紧嘴唇，偷偷看了他的脸色，十分不好，糟糕！“好了，好了。算我不对。你大人大量，就别和小女子计较了好吗？你若是受了惊吓，请找心理医师。费用，你先垫着。你知道，我是个穷鬼。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的。”
　　他瞪着眼睛，一副杀猪的样子，这样子我曾见过。我摸摸脑袋，小心地防着。可是，他只字一说。
　　鲁迅先生说过，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我可不想看到他爆发的样子。当然，永远保持沉默更好了。但只用百分之一的脑子，就知道就和火星撞地球的几率一样，为零。我的脑细胞还健在。
　　我转过身，嘻嘻哈哈地说，“呃，我走了。那些钱我以后还给你。”然后头也不敢再回，逃也似的跑出这个鬼地方。
　　“站住。”脚踏出半步，竟被拉回来了。“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你知我为什么生气吗？”
　　“我怎会知道”，我小声嘀咕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哪只鬼惹到你了。”
　　“聪明。”他顿顿，拍拍我的肩膀已是嘉奖，然后很生气的说道“你一直在装傻，是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做诱饵，你不觉得这有点傻吗？”
　　他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我又不是蚯蚓，怎么做鱼饵？何况刚才的危险是你制造的，怎么怪到我头上。
　　是非不分，怎当学生会主席。八成靠关系。还有暴力。”
　　“什么？”他握紧拳头，关节吱吱响，发出有节奏的动感。“老是惹我生气，看我怎么收拾你。”他提起我的衣服，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扔在单车的后坐上。
　　“去哪？”
　　“回去。”
　　啊？我舒了一口气。他要送我回图书馆，太好了。
　　“你不生气啦。”没回答。
　　“喂，你去哪啊？”这条不是回图书馆的路啊。
　　“哈哈，拐你卖掉。”他愉悦地说道，“前面有一家美容院，专做非法生意。老婆，你自求多福吧。”
　　“你......大坏蛋，超级大骗子，欺骗人家的感情！”害人家以为他是好心送我回去。没想到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愤愤地说道。
　　“我欺骗你的感情？”漠沣回过头，笑嘻嘻地问道，“这么说，你喜欢上我了？你要是真喜欢我，我考虑考虑，不把你卖了。”
　　“鬼才喜欢你呢。”我几乎气噎。
　　“你不就是鬼吗？”他反驳道，“喜欢我，天经地义，没什么好害羞的。你就承认吧。今晚我们……”
　　“干吗？”

　　风，静静的，凉凉的，总是在无意中拂过心弦。
　　坐在车后，看着一排排的梧桐从我们身边远去。前方，停留在何处，依旧未知。人与鬼，我与他们，是基于一种什么样的机遇的重合呢？在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我能呆多久？
　　“到了，下车。”他凶巴巴地吼道，吓我一跳。
　　瞧瞧他的姿势，一手搭在车笼头上，一手支着脖子，眯着眼，像只打盹的猫。他是猫精？
　　“这里是美容院？你是老鸨还是打杂的？”
　　放好自行车后，来到一栋公寓，他掏出钥匙，开门，开灯。我跟在他身后，饶有兴致地盯着。奇怪，美容院怎会开到这种偏僻的地方。阴森恐怖。会有生意吗？
　　“王，你回来了。”
　　迎着灯光，看过去，屋内整洁，各种摆设有条不紊。电视，沙发，茶几，纤尘不染。没有看到人。
　　“乖，别怕！”漠沣握着我的手，拉我走进屋子。“小夜，出来吧。”
　　走进去，四处寻找声音的主人，却无获。客厅一角米黄色的沙发上躺着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定睛一看，是只米色的波斯猫。它蜷缩着身子，一双橘黄色的眼睛饶有敌意地盯着我。老天，我们不是情敌吧，我哪有得罪它了！ 我瞪回去。
　　“王，她是吗？”
　　诡谲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抬头望向漠沣，小声问道，“谁在说话？”
　　“小夜。”漠沣指了指那只猫。
　　波斯猫伸了伸爪子，眼睛里流露出不屑的神情。可恶！
　　“小夜，不许无礼。”漠沣看了一眼波斯猫，拉我坐下。
　　波斯猫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我，我极不自在，挪开了眼光。站起来，踱到阳台上。
　　仰望星空，这样的夜晚，几乎是看不到星星的。乌云密布，墨黑色不断吞噬白色的云，融为一体。整个天空，暗淡无光。好黑。我害怕这样的黑夜，在一间充满诡异的房子里度过一晚。我渴求光芒。左看看，右看看，伸手触摸到墙上的开关。
　　“怦！”
　　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火花，随即又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我再次暗了一下开关，淡绿色的圆形吊灯闪了一下，又变暗了。见鬼了！我跑回客厅，抱住漠沣，“那有鬼？我一按开关，灯闪了一下又熄了。这里是不是有鬼啊。”
　　“乖，别怕。”漠沣安慰道，“大概是变压器出问题了。我去看看。”
　　“胆小鬼。”波斯猫咕哝道，“灯爆了也能吓成这样。王，你确定要找的人是她吗？”
　　找什么人？我是鬼，搞错没有。这只波斯猫搞清状况没？我看向漠沣，似乎他的身份并不简单。刚才那只可恶的猫叫他王，他是什么王啊。玄曦是冥王，他呢？
　　“你是什么王？妖精王，魔王，还是和风璃一样，是守护神？”
　　“风璃？你见过他？他说过什么？”漠沣追问道。
　　“怪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风璃对我说过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不会对我别有企图吧。说吧，你要什么？我很大方的，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给你的。”
　　“真的？”漠沣眉头紧皱，严肃地说道“我要你的心，你会给吗？”
　　“好啊。”反正那一颗心，已经功能失调了。“有本事你就拿走吧，就怕你不行。”
　　“没本事？”波斯猫瞄瞄叫了两句，“你知道他是谁吗？咱们魔界的王。笨女人，别说大话，当心的小命。”
　　“魔王？”我进了狼窝了。怎么没人暗示我呢？老天，赶快逃？我一脚揣开漠沣，冲到门前。
　　“跑到哪去啊。”漠沣抱住我，“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偎依在他怀中，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脸红红的，像活在烧。抬起头，忙问，“你为什么要伤害我呀。”我怕的只是他魔王的身份？
　　“呃”漠沣无力地叹口气，低下头，一双魅人的眼睛频频放电，迷得我晕忽忽的。正当我迷得不知所以时，他问，“老婆，我说的是人话吧。”
　　“恩”我点点头，补充道，“字正腔圆，标准的普通话。”
　　漠沣满意地点点头，“你听力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开什么玩笑。
　　“那就是理解力有问题了。”他断然下结论，“看来我该把你关在屋子里，让小夜看着你。你偏好歪解别人的意思，说不定哪天遭人卖了，还傻愣愣地呆在一旁帮人数钱呢。”歇了一口气，他捏了捏我鼻子，继续道，“这十几年，你怎么活下来的？”
　　该怎么活就怎么活。人生苦短，我不会浪费。今朝有酒今朝醉。有危险时赶快逃。十八年，瞢瞢懂懂，不知忧愁。“上学，生病，吃饭。我最爱吃糖果了，各种口味的，除了薄荷味。还有，就是逛书店，看小说。附近的书店我几乎都去过。再就是看电视。”
　　“闭嘴，笨女人。”小夜打断我的话，猫爪乱舞，口吐泡沫，情绪激动，“笨女人，笨死了。竟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王，我不要和她呆在一起。”
　　“漠沣，小夜最近去过欧洲吗？”我问，“听说那边很多动物感染了疯牛病，它是不是传染了？”
　　“笨鬼，我没有。”小夜咬牙切齿地说，“不准再开口。你有把人逼疯的本领。哪天我要是真疯了，原因只有一个。”
　　“什么呀？”我无比好奇地问。真不愧是高人，连身后的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小夜没回答。盯着我瞧了半天，忽然不怀好意地笑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我闷不做声。知道怎样，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哈哈。”小夜伸伸猫爪，瞪了我一眼，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慢慢吐出一个令人喷血的答案“准是笨死的。”
　　呵，我就是笨死的，那又怎样。我偏不生气，气死你。小猫咪。
　　“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漠沣按住我，严肃地问道，“换句话说，你是怎么进这个学校的？”
　　“考试啊。”能直升吗？恩，不对。“你怀疑我作弊？”
　　“我有说过吗？”漠沣摇摇头。
　　“可言下之意明明是。”都说十年寒窗苦。四张试卷就抹杀了几年的辛劳。高考那一年，每天顶着个黑眼圈上学。冬天，手脚生了冻疮。天气暖和时，就痒的难受。常常不按时吃饭，胃经常痛的我一晚睡不着。走进大学，谁没有拼命呢？
　　“好了，算我错了。”漠沣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墙上的钟，“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我明天还有考试。”
　　“哦。”下逐客令了。“那我走了。”
　　“走哪？”漠沣叫到，“你忘记我先前的话了吗？你哪都不许去，给我乖乖呆在这。”
　　什么？我傻了眼。他不会是想囚禁我吧。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柯姐姐还在等我呢，我一定要回去。”
　　“不行。”漠沣伸手推开一扇门，“进去。这几天你就呆在这。放假后，我带你回幽明宫。小夜，别让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