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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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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情雅轩。
一双娇燕语调梁,空灵的箫声在暮色中洋洋洒洒,伴着悠然娴雅传开老远老远。起承转合,婉约徘徊,似有满腹凄凉倾诉。
夕阳在羽情雅轩的屋顶上,勾勒出一个颀长的孤独背影。随风飘动的长发,梦一般似触到了永远的边涯。玉箫本无情,然而在吹箫人手中,却在不经意间沾染了人心,日复一日吟唱。触碰了太多的情愫,吟唱也变得诉说不清,是寂寞?是悲哀?是思念?是彷徨?亦或,什么也不是?
只是一个生命,沉重的叹息。
凌霄倚在门扉上,怔怔地望着屋顶的吹箫人。箫声寂寞,他却不知是在听箫,还是只是沉湎于那个身影。江湖,真的是一个很沉重的地方,没有太多能让人轻松的时间,朋友或者敌人,一瞬间就成了永远。
被强迫着长大,长大了才发现一切竟如此地可怕,少年弟子江湖老,可是人未老,心先老,俯仰之间,才发现自己早已沉沦。
“少楼主,你在想他?”箫声嘎然而止,传来一声轻叹。吹箫人在风中回首,曾经英气逼人的面孔,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痕,带着淡淡的忧伤的目光,掠过了浅微的愧疚。
“箫音……”凌霄心弦一动,油然而生的悲伤化为了叹息。足尖不自觉地一点,他轻轻巧巧地掠上了屋顶,挨着箫音坐下了,“以后别叫我少楼主了,蛮奇怪的……叫我阿霄。”
“阿霄。”箫音微笑,玩弄着玉箫上的穗儿,再一次重复:“你,在想世子殿下?”
凌霄低下头,最终还是隐瞒不了自己的感情,多少次想起那少年梦牵魂萦,可是却得不到半点消息,这怎么不让人心忧欲狂!“是,我很担心他。”
凌霄的眼前开始有些模糊,他是一向自诩为男子汉的,可不知为什么,每每提到那少年,他又总忍不住潸然,攥着箫音的衣服,他苍白的骨节突起,恨自己无能为力;“他总是那样,表面看起来很乖很顺从,其实又任性又倔强,我担心他,他若陷入绝境,就会用最大的痛苦来反抗,我不想他那样,不想他有事,我想……我想……”
“想保护他,以生命做代价?”凌霄愕然抬头,箫音温暖的眼睛里噙着笑,仿佛早看透了一切。“明明可以扔下他不管,反正也与你无关,但是仍忍不住想他,担心他,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爱人,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但又不是爱情,只是出于一种内心的渴望?”
“你怎么知道?”忍不住滑落了一句,凌霄茫然苦笑,对小莫的爱,的确不同,于子衿,只是出于内心的渴望呢。
箫音笑得有些苦涩,望着即将消失的夕阳,叹息:“从来都不肯考虑别人为他担心,只顾一个人默默承担一切,他们两个,都是这样的浑小子。”
“谁?”凌霄不由一怔,箫音略带失落的神情,才让他有些明白过来。
“箫音是有琴慕霜的人,他,他是什么样的人呢,小莫为什么,不,为什么他要带走小莫?”
凌霄依然不能释怀,他亲密无间的小莫,竟对他如此决绝,情愿跟着那男人离开,感觉到箫音轻拍自己的肩,他抬起了头,“他是个很危险的人,但也很可靠,疯狂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心却脆弱无比。”
“什么?”凌霄几乎跳了起来,“那他对小莫?”
“有琴慕霜原本就是个疯子,想要的东西就会拼命地去争取,但也会用生命去保护,给予伤害也给予保护。”箫音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盯住凌霄的眼睛,像要把他看穿,“他眼睛里的唯一,和你一样,是世子殿下,只是,他比你爱得深,爱得更痛苦!”
“不,他妄想,小莫不会接受他!”直到现在,凌霄依然执着地相信,韩子衿在冷若寒心目中的地位不会被取代,过去不会,现在、将来,也都不会。
“痴人才能配疯子,他们可是天生一对?”箫音兀自大笑,把箫一横,凌空划了个圈,忽然擎住凌霄,“阿霄,你可愿帮我一个忙,权当我以朋友相托?”
“什么事?”
箫音抚摩脸上纵横的血痂,良久,叹息道:“我这张脸,恐怕以后不能侍奉主人了,他虽冷酷,但又是孩子心性,我只希望阿霄你可以看在我与世子面上,尽量地护他。”他眼光闪烁,已有了宛似哀求的目光,“我知道你对他有成见,但哪怕你只是适时给他一句警告,也算是了偿我一个心愿了。”
“箫音,有琴慕霜真的对你如此重要?”
“正若世子之于阁下!”
“倘若他滥杀无辜,为非作歹?”
“箫音以性命担保主人绝对不是那种人!”
“那么……若我杀他?”
“箫音死不瞑目!”
……
凌霄瞪着异常决绝的箫音,半晌没有言语。
眼前这个为了自己不惜一切的男人,真正执着以生命守护的,却是有琴慕霜!但即便如此,在危急的情况下,他却用同等的爱救自己,这,算不算是自己欠下的?
“好,我答应你。”凌霄终于下定了决心,“在守护小莫并且不伤害到他的前提下,我会为你,用生命守护有琴慕霜!”
“要守护可是要用剑?”箫音长身而起,笑容里充满了感激,微微向凌霄点头致意,他像完成了一件大事如释重负,身影微移,已从檐下变戏法般儿取出一柄剑来,双手递给凌霄,“我一直为你收着。”
“青鸾?”凌霄惊喜不已,来不及说一声谢,已径直将青鸾出鞘,青色的剑辉洒落,西天的斜日竟有些失色,青鸾火凤,青鸾剑凌霄,就在此刻复活!
轻抚剑身,夜的寒冷瞬间沁入皮肤,粗糙的浮字磨砺着凌霄的指尖,让他感到浑身舒畅,有了仿佛狂野的快乐。
一剑西去,疏狂任真!
凌霄的剑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俯仰之间,已为陈迹,颀长匀称的身形随剑起舞,便有霞光之夺目!
错落有致的剑法,挥洒少年别样的风华,万梅纷落之态油然而生,素馨暗涌,似有还无。
落梅夜晓寒!正是何人倚剑白云天!
剑花绚烂,蓦然烟收云敛,依旧还是夕阳西下,风猎猎,只是风中,却残留了一串儿铃声,细碎如斯。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凌霄止住身形,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青鸾,剑尖丈外之处,不知何时有一少妇出现,口中兀自低喃。
“你是谁?”凌霄打量着少妇,见她表情呆滞,口中反复诵着李义山的诗句,但是出现之时,却又隐瞒巧妙,内力修为非同一般。
这女子,是谁?
箫音亦上前,审视着少妇。按说一般人见了箫音的面孔,必会骇然变色,或者嗟叹不已,可少妇却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凌霄,似喜非喜,似怒非怒。
“你究竟是谁?”凌霄又一次喝问,对方终是女流,他不愿出手抢占先机。
“你也要让小哥哥难受?”少妇终于改了口,目光忽然一清,竟不待凌霄反应,腰际的铃铛蓦地连成一线,劈头打了下去。
凌霄莫名其妙,“什么小哥哥?”却不知那一鞭千钧之力,只当它是寻常锁链,于是举剑一格,正待再问下去,手臂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凌霄神色一凛,知道了少妇的厉害,再不敢轻敌了,忍痛将剑了势一斜,使出“醉卧江石”踉跄向后退去,一面疾呼:“箫音!”
箫音早已横箫在手,少妇一鞭落下,他已看出其武艺非比寻常,凌霄一退,他趁少妇在犹豫是否收鞭的瞬间,看势出招,凌空一脚斜踢她下腰。
少妇武功虽高,防御之术却远远不及,见箫音一脚踢来,却不知如何反击,只好弯腰躲避,一下分心,手中的铃铛鞭势头也弱了。
箫音见少妇一脸茫然,心中顿生疑窦,只是急着救凌霄,也顾不了许多。他那一脚只是虚招,真正的目的却在那鞭子上,玉箫凌空一闪,已如飞鸿掠出,“叮”地一声,金玉相斫,声遏行云!
箫音迅即旋身,轻如飞燕,一下儿接住玉箫,上面又被斫缺了一块,他也不甚在意,看那少妇却一脸惊慌失措,居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兵刃,任由那一串铃铛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