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与蝙蝠》宫藤深秀

15、15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巫师，这让我忍不住想要仔细看一看他。

　　但是仔细打量之后，我想我得承认，除了有魔力，对方和我见过的那些喜欢在地上滚来滚去的麻瓜小孩没什么两样，都是那种灰扑扑，脏兮兮，还带点油腻腻。

　　他还穿麻瓜小孩的衣服。

　　虽然我也穿。

　　但是看着他身上穿的那身不符合身材的，肥大，而且皱巴巴的衬衫和裤子，我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简直邋遢死了。

　　而且他长得还不如那天和我在树林里打架的叫安娜的小女孩好看。

　　我对对方的黑发黑眼其实没什么喜恶，但是那个男孩不但长了会让人感觉阴沉的眸色和发色，还长得脸瘦长，皮肤还发黄，更可怕的是，他不但鼻子大得有点离谱，表情还凶得就像路边护食的小野狗！

　　我对自己见到的人生第一个小巫师居然是这个样子，不但觉得失望，甚至有些愤懑，我觉得不管怎么样，他至少应该比安娜好点吧！

　　一个小巫师，还不如一个小麻瓜！

　　原来巫师并不是天生就高贵于麻瓜！

　　这个认知让我莫名地生起气来。

　　“你好，我叫AJ罗琳，我们是街区互助会的。”罗琳一点也没被男孩的凶恶表情吓到，就连我都不会拿他的凶恶当回事儿。

　　“你们到我家来干什么？”男孩一点也不放松警惕地追问。

　　那个女人自从见到自己的儿子，就像一下小了好几岁，站在一旁完全不说一句话，但罗琳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她见过相当多的家庭就是这样，父亲越残暴，母亲越懦弱，孩子就越具有攻击性。

　　所以罗琳直视着那个只有她一半高度的男孩，态度从容地回答说：

　　“我们是来拜访你母亲的。”

　　罗琳的回答让男孩呆了呆，从他有记忆起，就没有人‘拜访’过他的母亲，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停了停，他看了眼他站在一旁的母亲，怀疑地问她：

　　“妈妈，他们是来拜访您的？他们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奇怪的事？”

　　“没，没有。”明明刚才还能够和我们正常交流的女人就像缩回了自己壳子里的乌龟，非常不安地摇摇头，隔了一会儿，才又加了句：

　　“我跟他们说了，你不去上麻……外面的学校。”

　　男孩听了点点头，仿佛找到了战斗方面的小野狗，又凶狠地瞪起眼，对我们说：

　　“我不会去你们的学校学习，我们家也不需要你们推销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父亲很快就会回来，你们不快点走的话出了什么事我们可不负责任！”

　　“我们不是学校派来的，也不会推销什么东西，我们的街区互助会为很多人提供帮助。”罗琳一边说一边用不允许拒绝地力道，往前推了推我：

　　“你叫西弗勒斯？这是西比尔，你们差不多大，她也没上学，以后有机会你们也许可以一起玩。”

　　我没想到自己会被罗琳推出来，所以那一瞬间我有些慌乱，毕竟我从没和同龄人有过正式交谈，和安娜的那两次不算，她就是个小骗子，靠近我和讨好我都是为了从我身上赚点好处。

　　我睁着眼，直勾勾地瞪着和我站了个面对面的男孩愣了两秒钟，才迟钝又迟疑地开了口：

　　“……嗨。”

　　“……”灰扑扑油腻腻的男孩对着我，眉毛慢慢拧成了一团。

　　“西弗？”站在一旁好久没有主动开口的女人低低叫了一声，那个拧着眉头的男孩脸上闪过重重的不耐烦，但停了两秒，他还是给自己母亲面子的开了口：

　　“……嗨。”

　　那声音里的僵硬和不高兴，隔着几米远都能听到。

　　真是个，讨人厌的男孩！

　　我不高兴地闭上嘴，托祖母的福，我本来对麻瓜的小孩就不怎么喜欢，现在见到了巫师的小孩，发现也是一样的讨人厌——

　　那个男孩那嫌弃的眼神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有嫌弃他脏兮兮，不修边幅的模样呢，他还敢嫌弃我？

　　也许是我们之间的气氛太过僵硬，屋子里一时间都安静下来，但过了没几秒，罗琳不知想起什么地忽然嗤笑出声。

　　我忍不住抬起头，用愤怒而且指控的目光望向她。

　　如果不是她把我推出来，我根本不想和这个男孩打招呼的好吧？

　　“抱歉亲爱的……”罗琳笑眯眯地摸了摸我的头，声音柔软地跟我道了歉，我就像被捋顺了毛的猫咪一样平静下来，停了停，转眼再看对面的男孩，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一个傻兮兮脏兮兮的男孩，我又不认识他，就算他是个小巫师，也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干嘛要为他的不礼貌生气呢？

　　“非常感谢您的招待，斯内普夫人，我们下礼拜会准时过来拜访的。”罗琳转过头，很客气地跟女人告辞，之后也用同样的态度冲着男孩点点头，说：

　　“小斯内普先生，我们下礼拜还会过来拜访您的母亲，希望到时候咱们还有机会见面。”

　　男孩像只御敌的刺猬一样充满警惕性的看着罗琳，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我在出门时忍不住最后瞪了那个男孩一眼，结果居然看到他也正好在满脸嫌弃地看着我，我觉得自己心头的不满和愤怒又一下高涨了起来。

　　我从那个男孩对我们的敌意里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那是巫师对麻瓜的轻蔑，显然那个脏兮兮，油腻腻的小男孩知道自己是个小巫师，所以他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虽然就连我也会偶尔产生，麻瓜真是让人难以理解的生物这种想法，但是对于某些人，比如罗琳，我的外婆，还有我的两个舅舅，我觉得他们是比巫师更好的人，所以我更难以忍受别人对他们的轻蔑。

　　在心里对那个不懂礼貌的男孩一通臭骂之后，我得出一个结论——

　　如果不算魔力的有无，只是单从人品上讲，很多巫师其实还对不上麻瓜！

　　当我们和罗琳一起走出蜘蛛尾巷，矮个的纽曼先生正蹲在街角抽着烟，看到我们出来，他连忙掐灭了烟头，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尘土，走过来问：

　　“怎么样？”

　　“还算顺利。”罗琳笑了笑，说：“下礼拜我们还会过来，到时候可以请您的妻子和我们一起走一趟吗？”

　　“我妻子？”纽曼先生愣了愣，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觉得我老婆一定会乐意过来的，我今天回去就跟她讲。”

　　“谢谢你们。”罗琳笑着想他道了谢，纽曼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他们约好了下礼拜的见面时间，就分开了。

　　我和赛德舅舅又跟着罗琳走访了一家同街区的受助老人，之后也相互告别回家。

　　等我和赛德舅舅坐着最后一班公共汽车回到村子时，天都已经黑下来了，在外面跑了一整天的我感觉饥肠辘辘。

　　当我们推开外婆家的门，闻到扑面而来的煎肉肠和番茄牛肉汤的味道时，我觉得自己都迫不及待到想赶快变成一只小鸟飞到餐桌前了。

　　“记得先去洗手，我的小南瓜。”外婆帮我脱下外套挂起来，然后说。

　　自从万圣节之后，外婆就给我增添了一个甜蜜的小昵称，虽然这个小昵称让我稍微有点感觉不好意思，但总的来讲还是被我默认了的。

　　我答应了一声，快步走进盥洗室。

　　“你们回来得真晚，客人都已经等很久了。”外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一边洗手一边奇怪的想，家里有客人？谁来了？

　　也许是舅舅们的朋友，虽然我的两个舅舅没有固定工作，但他们的朋友很多，而且总是时不时能弄点外块回来，外婆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会去做违法的事，她说她把他们养到这么大已经完成义务了，如果他们想肆意浪费自己的人生，那也随他们去，毕竟每个成年人都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任。

　　好在就算在这种放养政策下，我的舅舅们虽然经常无所事事，但还是没有变坏。

　　我洗完手，迫不及待地走进餐厅，还没走近餐桌，一股厚重的奶酪味道就已经勾得我肚子忍不住咕咕叫出声。

　　就在我兴冲冲地冲向我的座位时，一个金灿灿的脑袋忽然从我的座椅旁冒出来，歪着脑袋，笑眯眯地冲我打着招呼：

　　“嗨，西比尔，我的朋友，感觉惊喜吗？我又来看你啦！”

　　“你怎么来了？”我像是被不知从哪里刮来的风猛地噎了一口一样，无比惊讶地停下来止步不前。

　　外婆端着整篮的香喷喷的烤面包从后面走进来，绕过我，放到桌子上，笑眯眯地对我说：

　　“西比尔，快点坐到你的座位上啊，你的朋友已经等你很久了！”

　　我的朋友……

　　我感觉有点愤怒又有点滑稽的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词，但是看到外婆脸上的笑容，停了停，还是默默坐到了餐桌前。

　　那个厚脸皮的小骗子就坐在我身旁，看到我坐下来，立刻笑眯眯地凑过来，无比亲热地靠着我小声说：

　　“嘿，我说，你外婆人真好，从下午开始她就一直给我端东西吃，热水果茶，黄油小面包，苹果酱点心，说真的，到现在我几乎都快吃不下什么了，但是为了不让这么慈祥的老太太伤心，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努力一把，你看，天啊，她居然为我做了一只烤鹅！快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圣诞节吗？”

　　“当然不是！”我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本来就因为见到邋遢的，过得比麻瓜还不如的巫师母子而不太愉快的心情因为她变得更糟。

　　“你到我家来到底想干什么？”我压低声音质问，我之前觉得她上次来找我只是为了从我这里蹭点吃的喝的，但这一次她又堂而皇之的当堂入室，让我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目的，比如，想偷点东西？

　　“我是来看你的啊，我的朋友！”安娜睁大眼睛，干净漂亮的小脸儿上露出一副震惊而且受伤的模样。

　　我愣了愣，心里几乎都有那么一小会儿的不确定了，只要她再用她那双碧绿碧绿的大眼睛定定地多瞧我一会儿，我都该怀疑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不是错想她了。

　　但是外婆正好在这时候端上来一盘烤苹果，安娜飞快地把金灿灿的小脑袋转过去，如饥似渴地看着那盘子喷香喷香的烤苹果，小嘴儿跟抹了蜜一样不停的恭维外婆。

　　这个小骗子！

　　我一下子从刚才的错觉中挣脱出来，愤愤地瞪着那个金灿灿的后脑勺——

　　我现在可以肯定，她来这里的目的之一，就是来骗吃骗喝的！

　　那顿晚餐我吃得相当的不高兴，但饭量却比平时多了一倍！因为我觉得我不能让外婆做的好吃的全都落进那个小骗子的胃袋里！

　　赛德舅舅几次对我狼吞虎咽的吃相抱以惊讶的目光，里克舅舅好几次都忍不住嘲讽的扯动嘴唇，想要讥讽两句，但那些难听话还没等他说出口，就全被我外婆的一个扫视给扫回了他肚子里。

　　因为感觉到外婆对我的纵容，我人生第一次的忍不住用带点小得意的眼神回望里克舅舅，要知道我以前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毫无吃相过。

　　我在特里劳妮家养出来的好教养不允许我做出这种失礼的事，但是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是在捍卫我的家庭，我是为了尽量减少我家被那个小骗子占走的便宜！

　　“西比尔，你今天不要着急睡觉，一定多点喝茶水，安娜，你也是哦！”饭后，外婆对明显吃撑了的我和小骗子安娜面容和蔼地说。

　　我抱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艰难地点头。

　　本来油嘴滑舌，巧舌如簧的小骗子安娜也撑得说不出话来，咧着嘴，傻笑着跟着我一起点头。

　　“你们先玩儿一会儿，我去烧水。”外婆让我两个舅舅去收拾饭桌，把我俩轰出了餐厅。

　　我径自回到自己的屋子，根本没打算再理那个小骗子安娜，安娜估计也知道我对她有多讨厌，所以也没有不识相地跟过来。

　　我休息了一会儿，被外婆叫去洗澡。

　　麻瓜的盥洗室跟巫师的有点不一样，全靠自己手动操作，我第一次自己洗澡时，光溜溜地在浴室里傻站了大半天，试图在光秃秃找不到魔像的屋子里找到一个可以和我沟通，让我要热水的东西。

　　最后还是路过的外婆在外面听不到水声，叫过我之后，进来告诉我只要一掰那个罗盘一样的东西，热水就会自动出来。

　　用惯之后，要我说在某些方面，麻瓜的东西也不比巫师的东西麻烦到哪里去，反正对我来讲，一个可以安安静静洗澡的浴室，比一个虽然大，但是总有某些古怪的，会对你品头论足的魔法雕像的浴室要好许多，就算那些魔像可以帮你搓澡也就那样。

　　我洗了一个热腾腾的澡，出来之后发现那个小骗子已经不见了。

　　我对此很满意，觉得她至少还是有点自觉的。

　　“睡前记得把头发擦干。”外婆叮嘱我，我点点头，慢吞吞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今天一天我遇到的事挺多，现在也感觉有点累了，我一路都在用力擦着自己湿哒哒的头发，希望可以尽早弄干它们，要说麻瓜比巫师不方便的地方大概就在不能使用干燥咒，外婆说等圣诞节的时候她会让里克舅舅弄个吹风机回来，我在城里见过给人剪头发的店铺里有人使它，但总的来讲我不太喜欢那个吵闹的东西。

　　“呦，你可真慢啊！”

　　当我穿着干净的加厚睡袍走进我的房间时，一个同样湿哒哒的金灿灿小脑袋出人意料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震惊地愣在原地，张着嘴愣了半天才不可置信地挤出一个声音：

　　“你怎么在这里？”

　　“哎，我原本也想走哒，可是你的外婆说天已经太晚了，她不放心我一个人乌漆嘛黑的走好几公里路赶回家，她托邻居到村长家给我们村子的人打了个电话，说留我在你家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去。”

　　坐在床上的小骗子安娜笑容甜腻的回答我，说完，还在我的床上猛颠了几下，赞叹了声：

　　“天，你的床可真软，你外婆对你可真是太好了，我之前跟你们村的孩子打听你时，他们还告诉我，你妈妈是被你爸爸骗走的，你妈妈死了之后你爸爸不要你才把你扔回你外婆家的，你是个不受你外婆家欢迎的怪孩子，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嘛！”

　　我看着她得意洋洋，胡言乱语的模样，脑子里有一根从来麻瓜世界里就一直绷得紧紧的神经‘啪’地一声断开了。

　　我像一只被激怒的狮子一样扑了过去，坐在床上的安娜像无辜的小鹌鹑一样尖叫了一声，从床的另一边溜了下去，我甩开拖鞋，噌地一下上了床，又两步迈下去，追着安娜在屋子里厮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