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与蝙蝠》宫藤深秀

14、15

　　“斯内普夫人——”

　　矮个男人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一旁的罗琳冲他摆了摆手，上前一步说：

　　“斯内普夫人，你好，我们是街区互助会的，这次来是为了做免费的教区普查，我们给街区里每个适龄儿童提供定期的医疗检查，听说您有一个儿子，可以让我们把他的信息登记一下吗？”

　　门里安静了几秒，才又传来声音：

　　“对不起，我的儿子不会去你们的学校学习，我会自己教他……”

　　“我们不是学校派来的，我们的互助会对儿童会提供很多帮助，比如定期体检——”罗琳开始耐心地抛出一个个有利的诱饵。

　　“我的儿子不会生病，如果他病了，我也能治疗他。”

　　“我们有免费的牙科检查——”

　　“我儿子的牙齿很好。”

　　“互助会里还有同龄儿童的聚会活动，可以在一起吃吃喝喝，讨论学习——”

　　“我儿子，我儿子喜欢和他自己的朋友在一起……”

　　罗琳百折不挠地抛出橄榄枝，但不管她怎么说，都被门里的女人一一回绝，就在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都开始觉得门里的女人实在有点不知好歹的时候，罗琳忽然一改刚才的温和，声音非常严肃地对门里的女人说：

　　“斯内普夫人，你必须明白，我们不是坏人，人类很弱小，所以大家才会聚集在一起工作和生活，因为聚集在一起很有利！而为了让这种有利可以发展下去，我们所有人都要在一定程度上相互妥协，相互帮助，你看，我们是你的邻居引荐来的，我们只是想给你的儿子做一个信息登记。”

　　我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突然变得很像我看到过的政府里的办事员的罗琳，她一点也没有不自在地冲一旁已经看她看傻了的矮个男人颔了颔首，说：

　　“纽曼先生，麻烦你帮我们跟你的邻居解释一下。”

　　“哦，哦，好的。”男人愣了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对着紧闭的大门清了清嗓子，结结巴巴地说：

　　“你好，斯内普夫人，我是住在五十七号的维尔纽曼，我老婆是菲斯娜，她说你们俩个认识……”

　　男人结结巴巴地说完，门里安静了很久，久到我们都以为那个女人不会开门的时候，一直紧闭的门忽然轻轻响了一声，一个一身棕色连衣裙，头发梳理得不是很整齐的女人站在只拉开一道缝隙的门里，脸色苍白地对我们说：

　　“好吧，你们可以做那个什么登记，但是我的儿子不会去你们的学校上学的。”

　　“我们不是学校派来的。”罗琳昂首挺胸地迈步向前，我在那个女人打开门的一瞬间，感觉眼前突然笼罩住一片灰色——

　　居然真的是一个女巫！

　　我无比惊讶地后退了一小步，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随身小垮包里拿出舅祖父给我的黑魔法眼镜，戴上之后，我忍不住眨眨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在灰色褪去后，逐渐显露出真容的瘦弱女人。

　　舅祖父给我的魔法眼镜说实话很难看，说是眼镜，不如说是麻瓜过万圣节时戴的那种装饰用的面具，那个眼镜框不但形状奇怪，颜色还一边黄一边绿，夸张到让人忍不住想盯着它看。

　　我就算也很喜欢华丽到夸张的东西，但是这个眼镜却绝对不在我的可接受范围之内，而且我平时见到的都是麻瓜，所以就把它收在随身的小布袋里。

　　赛德舅舅看到我戴上眼镜，表情古怪地瞅了我一眼，他不知道这副眼镜的作用，一直以为这只是我舅祖父送给我的小玩意儿。

　　我戴上眼镜之后就相当镇定地跟着罗琳往里走，赛德舅舅紧跟其后，最后那个带路的矮个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战胜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跟进去。

　　这是我第一次进到别的巫师的家里，就算我强恃镇定，却依然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不过在简单的环视一圈之后，我的好奇心立刻就枯萎到基本不剩什么了。

　　灰暗的，空荡荡的房间，简陋的家具，油腻腻的，看起来像从没被整理干净过的沙发和桌椅，非常标准的麻瓜贫民式的住宅，我无论从哪里都看不出这里有一丝一毫巫师世界的影子。

　　罗琳带着我和赛德舅舅进屋之后用非常标准的客人的礼仪坐在了沙发上，但是那个女人却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待客模样的僵立在原地，手足无措了半天，才从厨房里拿出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茶壶，然后又翻腾了半天，才找出三个明显不是一套的茶杯，放在我们面前。

　　我怀疑地盯着那个壶嘴里冒出腾腾热气的茶壶看，我在外婆家住了小半年，知道麻瓜想要烧热水是很麻烦的事，刚才那个女人进去厨房里很快就拿出这壶热水，很明显不是用麻瓜的方法做的水。

　　我想起在特里劳妮家时，祖母对麻瓜的那些蔑视和嫌恶，还有偶尔见过的一些巫师对混血儿的厌恶，我心里不禁对面前这个不知道为什么会生活在麻瓜世界里的女巫起了警惕心。

　　赛德舅舅和罗琳显然不知道他们面前的这个女人是个女巫，我觉得，我有义务保护他们。

　　赛德舅舅也盯着那个茶壶看，不过他应该是在犹豫自己到底该不该碰这个一看就很不干净的茶壶里的水。

　　罗琳坐下后，表情非常自然地左右看了看，然后抬起头，问：

　　“夫人，您的儿子呢？”

　　“唔？唔，他，他出去了。”女人仿佛被惊吓到一般，差点要从她刚刚坐下来的椅子上跳起来。

　　我忍不住盯着这个看起来像只随时都要逃跑的兔子一样的女人，在我印象里，巫师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从没有人会这样胆小，她明明是个女巫，却为什么在一群麻瓜面前表现得这么一惊一乍的？

　　难道她有什么秘密怕被人发现？

　　可据我所知，就算是被一群彪形大汉围攻，巫师也应该可以很轻易地逃脱出去，只要挥挥魔杖，就可以幻影移形了。

　　“那您的丈夫呢？”罗琳继续很自然地问，我忍不住抬起头瞧了她一眼，感觉，罗琳的这个态度我很熟啊，这种语气，这种姿态，不正是和我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吗？

　　听到罗琳提起自己的丈夫，女人又是一副受到惊吓想要逃跑的样子，在敲门之前，我们就已经听矮个男人说过她家男人总是打她的事，她会害怕也是应该的，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那个女人在短暂的瑟缩之后，却让人惊讶地强自镇定下来，结结巴巴地回答：

　　“托比亚，托比亚他出去工作了，他为了家庭很努力。”

　　我忍不住把目光转回到女人身上，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谎，如果说她觉得在外人面前说自己家人的坏话不好，但也没必要为一个打自己的人增光啊！

　　“这样啊。”罗琳点点头，像是一点也不知道对方说谎，而且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拿出了一张纸，和一只笔，开始询问起这家的孩子的情况。

　　一直表现得十分不安的女人见罗琳并没有继续问自己丈夫的情况，似乎稍稍有些放下了心，之后被罗琳问起自己儿子的事。

　　虽然都是罗琳在问，而她在答，但几次问答之后，连我都看出她的态度比一开始要放松了很多，原本一直微微驼起的背也不在自觉中挺直了起来，虽然依然衣着邋遢，形容憔悴，但在我眼里却多了几分女巫该有的气势，和一开始那个老鼠一样的女人，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

　　我在一旁听着那个女人对自己儿子的介绍——

　　西弗——西弗勒斯斯内普，1960年1月出生，身体健康，乖巧听话，人很聪明，喜欢读书，学习很好，虽然他没去上学，但是小小年纪已经可以看大部头的书了，我一直在教他，不，我们不需要学历，那些……学校教不了我的西弗，是的，小孩子应该多和同龄人在一起，嗯，我打算等他十一岁之后送他去私立学校，是的，是的，他的爸爸也同意。

　　我一边听，一边想那个女人果然还是一个女巫，她不想让她的儿子上麻瓜的学校，我在特里劳妮家的时候，听父亲讲起过巫师的学校，霍格沃兹，他说所有小巫师一满十一岁都会去那里上学，不过其他的他没多说,

　　我后来猜他在那里估计过得并不怎么好，因为家里连一张他青少年时代的照片都没有，我在外婆家都看到过妈妈和舅舅们一起照的麻瓜照片，照片里的妈妈并不像巫师照片里的那样会动来动去，但是可以看出她那时很年轻，也很高兴。

　　照片里，里克舅舅和赛德舅舅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站在她两旁，里克舅舅好像大人物一样斜睨着照片外，赛德舅舅则坏小子一样的卷起衬衫袖子，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挑衅的眼神好像在说，来啊，过来和我打一架试试。

　　我正在回想着那张照片的事，坐在我身旁的赛德舅舅在对着那个茶壶充分犹豫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已经不再滚烫的茶水倒进颜色发灰的劣质茶杯里后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茶叶香味，赛德舅舅像个称职的好客人一样端起茶杯，试探着轻轻喝了一小口。

　　“哎呀，真是好茶！”比起茶水，对麦芽啤酒更感兴趣的赛德舅舅惊讶地叫了一声，一旁的斯内普夫人不安地动了动，但脸上却悄悄爬上几分骄傲的红晕。

　　一口气喝了半杯茶水的赛德舅舅放下茶杯，立刻给罗琳和我也倒上茶水。

　　罗琳礼貌地停下一直在不停记录的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之后也忍不住交口称赞起来。

　　“啊，这个，其实里面有我家传的小秘方。”女人带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神色地说。

　　我拿起茶杯，闻了闻，觉察出里面放的不是普通的麻瓜茶叶，味道虽然不完全相同，但是确实有点像在特里劳妮家时，祖母用来招待客人用的茶水，祖母会很刻意地在那些客人夸奖茶水好喝时，故作谦虚地说，这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祖传的小配方而已，而那些客人就会很配合地称赞祖母的家族历史深远，不是那些普通暴发户刻意比得上的。

　　“哦，味道真的很不错，我听说有些茶水饮料的配方好的话，甚至可以卖钱呢。”罗琳喝完半杯，赛德舅舅给她倒满，罗琳又拿起来喝了一口之后说。

　　女人本来没什么光彩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但也只是亮一下而已，就算家徒四壁，出售巫师的家传配方给麻瓜，显然不是一个女巫可以做出来的事。

　　罗琳就像只是随口一提一样，随即又开始说起别的事，她开始更多的介绍起互助会的事，帮助失业人员介绍工作，帮助穷困孤寡家庭，为孤儿院和孤老所寻求帮助，定期举行义卖活动。

　　她没有提起女人是不是被家暴，也没有摆出一副救世主的模样等待对方哭诉，但在她的侃侃而谈下，对方却已经卸下了一开始的戒备，开始认真倾听她话里的内容。

　　“我们最开始只是一个慈善形式的，完全义务的免费组织，不过后来我们慢慢意识到，总是让人们免费付出他们的善心对大家来讲不是很公平，但是资薪回报也并不是现在的我们可以承担得起的，所以我们现在正在尝试另外一种形式，大家参与互助，可以获得一些很小的有偿回报，互助会可以提供一些非等价交换，比如贡献人力可以获得积分，这些积分可以用来交换一些免费的药物，二手衣物，还有一些二手家具什么的，这样也可以最大限度地让大家都获得实惠。”

　　罗琳把互助会即将实行的改革政策很详细的讲了出来，这个改革政策还是在她和里克舅舅吵了一架之后想出来的，为了能够把这个改革政策有效的推广开，就需要更多的，更专业的人力，这也是罗琳为什么要努力申请政府加入的原因，只有有了政府的支持，互助会才能顺利地发展下去。
　　“只是偶尔参加也可以换东西？”斯内普夫人明显对这个很感兴趣，她忍不住追问。

　　我环顾了一下她家徒四壁的家，觉得很理解，我不知道她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看描述应该是个麻瓜，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巫要嫁给一个麻瓜，而且一个女巫，为什么要忍受一个麻瓜丈夫对自己的殴打？

　　“是的。”罗琳点点头，露出了她进入这个家之后第一个微笑，那位斯内普夫人明显有些心动，当然她的犹豫也是很明显的，就好像一个钟摆，一会儿左一会儿右。

　　我觉得就算罗琳再巧舌如簧，今天也没办法一次性说服她。

　　罗琳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她稍稍思考了一下，决定今天先鸣金收兵，因为第一次见面就用力太猛，反而会给人留下不真诚的印象，当她起身决定告辞时，赛德舅舅已经喝完了第三杯茶水，这让我觉得很疑惑，平时赛德舅舅可不是一个很贪嘴的人，尤其是在罗琳面前，所以我怀疑茶水里还是放了女巫的某些小佐料。

　　女人似乎相当得意于茶水如此的受欢迎，所以在起身之后，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提出如果我们真的很喜欢她的茶，她可以让我们带几个她自制的茶包回去。

　　“可以吗？太感谢了，您的茶真的非常好喝。”

　　罗琳显得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非常高兴地答应了。

　　女人走进厨房，过了一会儿拿了一个可能是这个家里唯一称得上‘考究’两个字的瓷器茶叶罐。

　　青白两色的圆柱形茶叶罐上满满地绘制着陌生的大朵花卉，就算它已经不再崭新，却依然漂亮如初。

　　“这是我从娘家带出来的，据说来自遥远的东方。”女人看着茶叶罐露出一抹怀念的神色，她把茶叶包拿出来，用干净的纸包好，就连我也分到了两个包得很小的小纸包。

　　“非常感谢您的招待，我们下个礼拜会再来拜访您，希望到时能够见到您的儿子。”罗琳像个被正式邀请过的客人一样道谢，我觉得今天她也不算是无功而返，毕竟比起一开始的疏远，现在对面那个女人的态度已经和缓多了。

　　我可以想象之后罗琳要做什么，我见过她做过类似的事，她要把这个和人群疏远的女人拽出家门，麻瓜是很标准的群居动物，他们如果远离人群，就会变得越来越古怪，如果朋友多起来，就会变得好起来，但这个女人是个女巫，我不知道罗琳的那些办法是不是还管用。

　　女人把我们送到门口，犹豫了好久，才开口：

　　“你们下次来的时候，能不能只在白天？”

　　她说完，很快又解释着加了一句：

　　“我是说，白天，我，我没什么事做，如果是傍晚，我的丈夫也许会回来，我要给他准备晚饭——”

　　“好的，我们会下个礼拜相同的时间上门拜访的。”罗琳非常平静地点点头，“如果您允许，我们还可以带上您的邻居，她家孩子很多，家务也很多，但她还是会偶尔到我们互助会做一些兼职，我们还有一些义卖品是可以拿回家制作的，这样可以方便一些腿脚不好或者不方便离开家的志愿者——领走材料，然后把成品交回来，我们有专门可以寄售义卖品的商店，所有劳务的回报虽然很微薄，但是不失为一种乐趣。”

　　女人连连点头，看起来很不安却也有些激动，罗琳带着我们正要告辞，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个个子不算高的男孩站在门外，看到我们有一瞬间惊讶，但很快就沉下脸，摆出一副警惕的模样，瞪着我们问：

　　“你们是谁？来我家干什么？”

　　“西弗。”正要送我们的女人低叫了一声，我忍不住从眼镜的上方，偷偷看了那个男孩一眼，诡异的颜色瞬间就又占领了我的视野。

　　一个小巫师。

　　我撇了撇嘴，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