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碾玉梳 之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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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锦阳北郊的一间破庙里遇上那个叫苏的女子的。
那时候正下着大雨，那女子大概是躲进庙里避雨的，寻了一处不漏雨的空地轻掸着衣服上的雨珠。而她，倒在破庙一角的草垛上，已是奄奄一息。
半个月前所发生的一切，她都再也不愿回想。
那一日，她是被她贴身侍女的惊叫声吵醒的。她睁开惺忪睡眼，正对着她的铜镜上，映出的却是一张她怎么也不肯承认的脸。
镜中的女子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嘴巴张开着，想要惊叫，却怎么也叫不出来。她五官扭曲，面色惨淡骇人，而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是如雪一般的银白。
那不是她，她多么希望那不是她。可是那眉眼，那耳鼻，甚至那右颊上的一滴泪痣，都无一不似如山的铁证，一点一点粉碎了她的妄想。
难道她竟真的为了他一夜白头？
她终于失声尖叫了出来，抱着头蜷起身子，似乎想摆脱掉铜镜里映出的那个怪物，直叫到嘶声力竭，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迷迷糊糊地躺了不知道多久，她只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荒诞的梦。可当她挣扎着撑开眼睛，枕畔覆着的仍是雪白的发丝。崔萦坐在她的床前，眼角含忧，那样子如此憔悴，仿佛瞬间老去了十余岁。
她挣扎着握住她的手，向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崔萦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好妹妹，你这是怎的了？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般？”
“无碍的，大约是想念夫君，思虑过重所致……姐姐就别再为我忧心了。”她出声安抚无措的她，那声音却也嘶哑苍老得不像她的了。
“我已遣人前去寻找夫君，让他尽快赶回来。妹妹，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啊，若是夫君看见你这样，定会心疼死的。”
她微微点了点头，便又阖上了双眼。
将脸深深埋起，她的泪水不断地流出来，濡湿了被褥，濡湿了她的衣衫。她成了一个连自己也害怕的可憎妖物，她听得到下人们惶恐的低语声，甚至还仿佛看见了他们畏惧而鄙夷的眼神。她不愿再呆在这里，更不愿被他看见她如此丑陋的模样。
入夜，她收拾了些衣物，又寻了块纱巾将面容裹住，自将军府的侧门悄悄跑了出去。
并没有遇上什么阻拦，深夜的将军府灯火俱灭，漆黑一片。她便如黑暗里奔行的鬼魅，即使被人看见，也只会惊恐地躲开吧。
朱红色的门扉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关住了她所有幸福的过往，却隔绝不了她的悲哀。
她不知道能去到哪儿，只是趁着夜色出了城，也不敢走官道，随意寻了条小路匆匆飞奔而去。她慌不择路地跑了许久，才寻着一座破庙，供她勉强栖身。
十天之后，在她生命的弥留之际，终于让她遇见了除了她的第二个人。
那个女子绿衣绿裙，神色清冷，分明是从未相识的人，却让她莫名地信任。
大概也是因为，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的身边，只有她在吧。
她将那柄拈玉梳交到她手中，“我叫阮玉融。请你……帮……帮我……将它交还给林侑安……玉融今生与他情深缘浅……无颜再将这把梳子留在身边……”
那是她最后一件珍视的东西，也任由它这样离她而去了。
恍惚间，她又看见了那年的杏花，肆意开在清水桥头。有初初绽放的，仍是明艳的水红色，也有的却已开败了，变为苍白色，自枝头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被风轻轻地卷起，有些落在了树下，有些被吹得远了，便落入清水里，顺着水流不知被冲向了何处。
他拿着书卷靠着树杆专注地读着，她起先还安静地绣着花，慢慢地便坐不住了，只望着一枝垂在头顶上方的花枝发起呆来。那枝上开满了花，深红的，粉红的，雪白的，压得细弱的枝干都微微弯了。
忽然，他直了直腰板一跃而起，伸手便将那枝杏花折了下来，又替她别在了发鬓上。
她喜上眉梢，扶了扶欲坠的花枝，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清水边，低下头望去。
水中映出一个年轻秀美的女子，虽是只着了最普通的粗布麻衣，却依旧，人比花娇。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碾玉梳 之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