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高塔·ⅩⅩ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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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的日子过得很快，因为每天几乎都在重复着相同的事情。
即使谢莉尔对目前进度的消息都来自于奎琳，她自己什么也不懂，但能够通过力所能及的事情帮上忙对她而言就已经非常幸运了。
而加兰那边的变化也让她倍感惊喜。
谢莉尔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和加兰像是朋友一般地交流。
在等待结果的日子里，他们说了很多话题。原先是谢莉尔分享她的故事，但她贫瘠的人生着实拿不出什么有趣的事情能够诉说，少数的几件早早地就用掉了。
随着加兰渐渐地从倾听者变成参与交流的角色，到后来，主要分享故事的人反而变成了他。
加兰的人生也不能说有多么跌宕起伏，但他的脑中还有许多魔法师的知识可以教给谢莉尔。在分享完自己人生中的一些有趣经历后，他就开始把这些内容说给谢莉尔听。
即使谢莉尔无法运用，也能在加兰详细耐心的讲述中理解一些内容。
这是多么荣幸的事情啊，所以谢莉尔每天都极其认真地听着加兰的‘授课’。专注的程度甚至都快超过为奎琳打杂的时候，她难得地找回了当年在学院埋头学习的状态。
不得不说，认真做一件事情的人总是会散发出不一样的光辉。
就算平凡如谢莉尔，当她的心思全都放在学习上的时候，也显得格外地有知性的气质。
加兰是见过类似状态下的谢莉尔的。
他知道谢莉尔大约对自己抱有仰慕的情感，毕竟当年脸红羞涩的表现那么明显，只要不是情商跌穿地心的人都能感觉到。
可是就是这样的连说话都困难的小学妹，在真正上课的时候却极其认真。那对照着课本仔细准备施法的样子有趣又可爱，于是加兰便记住了她。
……又有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
研究进行了近一年，家族内的人没有怀疑奎师纳兄妹在做什么不好的研究，也没有要把加兰回收的意思。
托他们不来搅合的福，奎师纳和奎琳对于笔记上的内容已经差不多扒完了。
毕竟净林的笔记里本来就有很多对诡咒研究的解析和注释，在有相关基础的情况下，理解内容还不算很困难。
虽然净林魔法师是个彻头彻尾的令人恶心的人渣，但作为年长的魔法师，他在专业上的能力尚且过得去，在阴损的内容上表现得尤为出色。
他帮奎师纳兄妹将整个研究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剩下的一些也是奎师纳他们能通过自己手上的诡咒笔记复制品来完成的部分。
最终，他们得出的唯一的复原方案总算出炉。
方案内涉及的珍贵材料和复杂手法暂且不提，毕竟这两项内容只要高价购买或是反复练习就能准备好。唯一让他们感到危险的仅仅有一条，一条极普通却也极困难的必备项目——加兰本人的细胞组织。
如果拿不到这个，那整个方案都等同于失败。
对于普通人来说细胞组织这种东西随便拔一根头发就有了，可是现在加兰的状态别说一根头发，大概只能捞出一团自身会不断抖动的恶心烂泥。
“只有这一个方法，通过实验的结果来看是完全可行的。但问题是以他现在的情况还会不会有细胞组织留下，如果没有……那我们就得开始研究销毁他的办法了。”奎师纳看了后方埋头工作的谢莉尔一眼，在奎琳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真的是……都到这一步了居然碰到了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收藏自己剪下的头发或者指甲。工坊里估计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毕竟没有任何魔法师会不去设置自动清洁的功能。”奎琳倚靠在桌边看着尚不知情的谢莉尔，有些苦恼到底要不要告诉她这个情况，“真不知道是我们倒霉还是他倒霉。”
“这也没办法，我们已经尽力了，很多事情往往不会向着大家所期望的走向发展。”他握紧奎琳的手，安抚性地轻轻地贴近个头和自己差不多的妹妹，“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一样幸运。”
幸运——他们兄妹的确很幸运。
不论是事业，还是另一方面。当然，奎琳知道奎师纳说的并非是他们在社会地位层面上的幸运。
“这我知道。”
她拍拍兄长的手，奎师纳会意地松开。
他看着妹妹离开他的怀抱，朝着‘不幸’的谢莉尔走去。
即便是亲兄妹也有不能心意相通的时候，对于这件事情，他们分别有不同的看法。但是比心意相通更重要的是理解与沟通，就算各有想法，他们也尊重对方的态度。
奎师纳清楚地明白奎琳对待谢莉尔与对待她的其他‘朋友’有所不同的原因。因为他知道，所以他协助。
他的心情总是和奎琳挂在一起，只要妹妹高兴，他就能获得满足。
——
“谢莉尔。”
奎琳瞅准了谢莉尔工作的间隙呼唤她，免得试剂的调配出了差错。
放下手上工具的谢莉尔转过头，碧绿的眼瞳中充盈着信任的色彩。奎琳突然不敢与她的视线撞上，于是装作在看桌上的那些实验用品。
顾及谢莉尔的心情，她先是突兀地询问：“你以前有没有收藏过……唔，加兰的头发之类的？”
“……什么？没有。”
被奇怪的问题吓到了一秒，谢莉尔马上摇头否认，她可没有这种癖好。
“那其他人呢？你知道可能会有谁收藏过吗？”
虽然不太明白奎琳要干什么，但谢莉尔还是认真地回忆了一番——理所当然地没能想起任何人物。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奎琳没有回答，但是看到她一反常态地露出一筹莫展的神情，谢莉尔突然有了非常不妙的猜想，她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实验需要对吗。”
“嗯，没有加兰的细胞组织的话……就很难办了。”
她婉转地表达了这份独一无二的材料的重要性。
虽然没把话说死，但谢莉尔也没有傻到这种地步。能让奎琳这么发愁，从某种程度上就已经说明了加兰的细胞组织是不可或缺的。
可知道归知道，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上哪找……毕竟‘产出源’都已经变成了那种样子，实在不清楚哪里还能有遗留的部分。
“不如我们直接去问加兰吧？或许他有用自己的细胞做实验呢？”
这类事情当然是本人最清楚，听到谢莉尔的建议后奎琳无奈地提醒她：“……万一没有的话，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是多严重的打击你应该明白吧。也不要想找借口糊弄，这种事情是瞒不过去的。”
本来觉得没什么的谢莉尔突然有些瑟缩。
这一年来加兰的情绪一直都很稳定，即使每天只能待在小小的庭院里，教导她的时候也总是仔细而耐心。谢莉尔从未在加兰那里听到过任何的抱怨或是催促，好像他本人对进度一点也不上心似的。
被奎琳这样一说，谢莉尔开始后知后觉地担心，是不是加兰焦急害怕的情绪都深深地藏在心里从不表露出来，是不是这一年中的每一天他都像是在漫无天日的深渊里度过一般。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就像是点燃了导火索的那根火柴。
……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还是，还是直接告诉加兰吧！”
一闭眼，谢莉尔极快地说道：“不管怎么样，加兰有权力知道最新的进展。我相信……我相信加兰不会轻易放弃的！”
在与加兰聊天的时候，他曾经说过数次——如果真的能够恢复人身，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营救艾尼科。直到现在，艾尼科仍旧被关在不知何处的地方。没有生命危险，但也没能自行逃脱。
时间拖得越长，艾尼科出事的可能性就越大。即便不为自己，加兰也必须抛弃那些消极的想法，努力地找回原本的自己。
谢莉尔从不怀疑加兰对待朋友的真诚，她相信加兰和艾尼科之间的友情一定会帮助加兰渡过那些难以坚持下去的日日月月。
“好。”
在加兰的事宜上，奎琳总是会听从谢莉尔的意见。
她没有忘记刚刚见到怪物模样的加兰时他是怎么说的，一开口的话语竟然不是‘请帮助我变回去’而是‘请杀死我’。
是谢莉尔将已存死志的他从那条‘一劳永逸’的道路上拉回来，然后勤勤恳恳地摸索着让他回到原轨的方法。可以这么说，现在谢莉尔就是加兰精神世界的主导者——奎琳是如此认为的。
她自己几乎不在必要的场合亲自去观察加兰的情况，也是为了更好地帮助谢莉尔在加兰的心中树立起一个特殊的位置。
封闭的环境，唯一能够沟通的人物……是很容易会产生特殊情结的环境。
奎琳不喜欢被自以为是好意的人撮合，自从正式冠上克俄斯的姓氏之后这样的人很多。甚至还有人想把自己的一双儿女分别配给他们兄妹……想得很美，遇到有这种心思的人，即使是平时脾气不错的奎琳也难免会黑脸。
然而现在她就在做着自己最讨厌的事情，虽然程度比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贵族轻得多，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想看到谢莉尔得偿所愿并且也为此改变了一些做法。
她能接受自己这么做，是因为她和谢莉尔的情况不一样。
第一，加兰目前没有喜欢的人。
第二，加兰需要一个可以和他说话聊天的人。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无论如何那位加兰都是前任魔法师，相关的理论想必他也很清楚。能否凭借着环境的优势，用真挚的心打动他是谢莉尔自己的事情，奎琳所做的不过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提高谢莉尔的。
连手段都称不上，也就没有心理负担。
毕竟……本来谢莉尔就比她要适合充当一个开导加兰的角色。
并且从现在他们之间偶尔的互动来看，还挺成功的不是吗。
——
“原来如此，是这种手法。”
加兰听到奎琳的问题后立马就明白了恢复方案的基本原理，但明白原理并不意味着他能拿出自己曾经的身体部件，哪怕是一根睫毛。
“麻烦了，我没有给过其他人我的任何身体组织，我自己也没有留存过。”
这下事情朝着大家最不愿意面对的方向发展了。
“目前发现的方法只有这一个是吗。”加兰还冷静地询问奎琳，没有在第一时间放弃。
然而并不会因为加兰的不放弃，笔记上的方案就能凭空多出一个。
奎琳在空空的两个黑洞的注视下缓缓地颔首，多少有些不忍心地说：“是，把你变回去的方法只有这一个。你这边可以再想想会不会有漏网之鱼，我和奎师纳再去研究能不能用其他类似的东西替代。总之，大方向已经出来了，虽然不能保证很快就成功，但是只要继续钻研下去总会有结果。”
“嗯，我知道。”
他应下了，但是同样身为魔法师的加兰绝对十分清楚奎琳看似简单的话背后，隐藏着的是需要多年的持续努力和幸运才能达成的目标。
加兰究竟能等到哪一刻呢？
对于奎琳兄妹而言，这也算是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进行研究，所以也不存在被迫研究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之类的说法。包括谢莉尔，虽然每天做的工作总是重复的，但加兰教给她的知识却是全新的领域。
他们的生活都很充实。
只有加兰，只有他自己。
住在地底，仰望头顶的伪造日月。看它们升起又落下，看它们轮番交替着出现。
虚无的等待……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成功，甚至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仅仅是怀抱着‘他们能做到，我能得救’的天真希望不断地睡去又醒来，不断的吞噬着一头又一头的魔兽。
被‘圈养’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对加兰这种喜欢看不同景色的人来说，显得更加是煎熬。
或许这就是所谓命运的安排吧。
在两个年级所有的学生中，偏偏他们两个成为了搭档，又偏偏是谢莉尔三番四次地将他从危险的境地中拯救出来。
明明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特殊背景的魔法学徒，就和这世界上其他成千上万的学徒一样，经历了自己没被选中的低潮后无奈地规划起再普通不过的人生。
‘可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能做到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她愿意相信已经失去人形变为怪物的自己……为什么在看到这幅模样的自己后，她依然能维持着和从前一样的态度呢。
就连加兰自己也觉得谢莉尔其实不应该相信自己，不应该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扭曲存在。
‘喜欢……？爱……？’
这是非理性的行为，但也是多么美丽而纯粹的心意。
直到现在，在失去了自己的‘光辉’后，加兰才终于看见了谢莉尔平凡的棕色眼睛里闪耀着的不平凡的细碎光芒。即使微弱，也成为了加兰一片漆黑的视界中唯二温暖的光源，让他又有了继续坚持的勇气。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高塔·ⅩⅩ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