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高塔·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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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这里。”
泥巴触手往上挥了挥，“果然连你也没办法一下子认出来啊，需要我用‘誓言’证明吗？”
艾尼科的视线再次转到他刚才略过的一滩泥浆上，它发出声音的瞬间这位黑色的魔法师本就冷硬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眉头皱得快要形成两座小山峰。
“真难听。”
魔法师大人毫不客气地‘点评’了泥巴怪令人想要堵住耳朵的糟糕嗓音，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左手交叉置于交叠的膝上，右手随意地搭在桌面。他的言行举止无一不表达出了对自称加兰的泥巴怪的信任，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过被欺骗的可能。
“把你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的详细过程说一遍……”
说话时，艾尼科的视线从地上的泥巴怪移到了桌面以上，然后和坐在他对面的谢莉尔撞了个正对。
“等等。”他凌冽的眼神剐向谢莉尔，把她惊吓地下意识就低下脑袋佝偻起背脊，“在那之前，这个人是谁？”
垂头盯着桌子纹路的谢莉尔有心要解释，但是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也没法组织出完整的语言，暂时还没从艾尼科那一眼的威慑中挣脱出来。
加兰适时地接过话头，帮谢莉尔点清了身份：“她叫谢莉尔，是救了我的人。没有她我可回不了工坊，说起来她还是我们的学妹呢。”
“……什么意思？”
阴沉着脸的魔法师用着仿佛能激起无数冰柱的危险语气反问，置于桌面的右手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慢慢收拢成拳头，白皙削瘦的手背上清晰可见埋藏在皮肤之下的血脉与轮廓分明的骨节。
身为多年好友的加兰，他毫无障碍地听懂了艾尼科问的是哪件事。
黑漆漆的两个眼洞望着天花板，竟透露出一股无辜的感觉：“意思是……我现在不能调用魔法元素，感知能力也等于没有。”
“……”
艾尼科用他漆黑的双眼无言地观察了加兰一会儿，然后‘啪’、‘啪’、‘啪’地鼓起掌，并嘲讽般地跟着笑了几声：“不愧是我们伟大的‘学院的光辉’阁下，去个‘猎场’也能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在下真是佩服。”
“相信我，这真的是飞来横祸。”
“哼，我知道——好了，剩下的事情去我工坊说。”
显然艾尼科是一个极度自我主义的人，他话都还没说完时就起身准备穿过门回到自己的工坊，甚至没打算确认加兰的回复。
正要跨步回去，他忽然发现身后好像完全没有动静。回头一看，加兰那滩泥居然还待在原地不知道要干什么……噢，还有那个‘救命恩人’看上去也完全没有要离开加兰工坊的样子。
——好歹是帮了加兰的人。
魔法师自认语气已经十分和善，然而实际上在别人眼里依然冷酷无情地对她说：“你可以回你自己家了。”
基本来说，这句话和‘滚’没什么区别。
被下了逐客令的谢莉尔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低下的脑袋更加抬不起来。
深知好友个性的加兰为了不把场面弄得更尴尬，用两根捏出来的触手做了个‘抱歉’的动作，赶紧让极度不善于和别人打交道的魔法师自己先工坊。
“……你先回去，我待会儿就跟上来。”
从外表看来脾气似乎很差的艾尼科却没有生气，只是凉凉地跟了一句：“十分钟。”
随后，浑身黑色的魔法师就跨门而去，行动迅速地宛如一道闪电。
——
突然的寂静让谢莉尔无所适从。
她还没调整好因艾尼科的到来而慌乱的思绪，艾尼科就走了。整个会面的过程不超过十分钟，艾尼科对加兰的身份甚至连一丝怀疑都未露出。
谢莉尔担心的那些场景真的是分毫都没出现。
“你果然也很害怕他吧。”
加兰很明白谢莉尔此时的感受，毕竟这才是正常人会对艾尼科产生的情感。只是加兰一直都和艾尼科是至交，所以时常会忘了他的好友在别人眼里是可怖的。
谢莉尔点头，没有看加兰。
“他只是看上去不近人情，其实本质非常单纯。”
稍微辩解了一句后，加兰也没再多解释——因为这句话他在学院里的时候就对很多人都说过，然而没几个当真。
不过即便相信了，艾尼科强大的气场也不会因此而消失。
结果就是该害怕的还是害怕着。
泥浆‘咕噜’了几下，放下心中的愧疚，终于说出了正题：“接下来事情就交给艾尼科来处理了，我自己也会寄住在他的工坊里……”
谢莉尔再次点点头。
其实她想说声‘我知道了’，想再和加兰说说话，但是她害怕加兰听到自己呜咽的声音。
——早就猜到了是这样的结局，早就知道加兰不会一直留在她的身边。
虽然是令人不适的身姿，但隐藏在异形外表下的内核的确是谢莉尔所憧憬的加兰学长。
「这样就可以了。」
令谢莉尔倾心的并不是加兰如太阳的光辉一般的外表，而是他和天使无异的温柔与广博的胸襟。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产生过希望加兰不要再变回去的念头。因为只有这样，本位于两个世界的他们才能有交汇的可能。
真是恶毒。
谢莉尔对产生过上述想法的自己感到陌生、厌弃。
这种期望和诅咒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一定要加兰变成怪物才能达成隐秘的心愿，那就让她的心愿至死都无法圆满吧！
也许是谢莉尔内心的伤感不可抑制地浮现在了脸上，散发着腥臭气味的腐烂泥浆内部翻滚了几个小泡泡出来，他由泥浆组成的简易嘴巴一开一合：“……请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们还会再见的。而且对你而言，总是要顾及箱子里的泥浆怪物会不会被人发现很伤神吧，更别说之后的事情可能会很危险。我已经给你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不能再让你继续涉足这件事情。”
但是谢莉尔，难得地没有相信加兰的安慰。
更令她难受的是，现在或许是最后一次和加兰两个人这么近距离地交谈了，可是谢莉尔却依然无法离开她的过滤口罩和特殊眼镜。
“哦，对了。”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加兰伸出触手指了指昨天他们在工坊里打包起来的一堆藏品，“这些都是送给你的。”
“送给我的？”
“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送再多的藏品也不过分，收下吧。刚才艾尼科的话请不要放在心上，这座工坊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简易的嘴巴咧开，黑洞洞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储藏室也可以随意去哦。昨天找了那么多东西出来，是不是对工坊里物品的存放规律有一点概念了呢？整理出来的那些是我觉得你可能会用上的东西，如果还想要其他的材料或者成品，就来工坊里拿吧。”
“什么？这不行，太草率了！”
受益者谢莉尔猛然从木椅上炸起来，她两手撑着桌面，强烈地拒绝来自加兰的好意。
本来秘文就是不得已之下谢莉尔才代为行使，现在加兰的意思根本就是把工坊的权限完全开放给她。
如果……如果最终加兰没能变回原来的样子，那这座工坊就等同于是谢莉尔的所有物了。即使加兰成功复原，他的工坊也不再专属于他一个人。
帮助了落难的加兰，仅仅是谢莉尔出于私心的抉择。况且这些天她也根本没付出什么，充其量不过是稍微耗费了一点心神而已。
随手种的一颗种子，居然长成了一大片森林来回报她。
强烈的‘你配吗’激荡在谢莉尔的脑海里。
“处置工坊的权力我还是有的吧？”
“唔……但是……”
“那就当做是偶尔来帮我打理工坊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好、好吧。”
都说到这份上，谢莉尔只能暂时先答应下来。
郑重道别后，加兰也越过了木板门。
谢莉尔只能站在木桌前，看着连通两座工坊的门慢慢地关闭。
还剩下最后一丝缝隙时，熟悉的泥浆从门缝中冒出了一点点，朝着谢莉尔说：“噢，炼制遗忘药水然后偷偷把我的秘文忘记这种事……请不要做。”
嘱咐完这一句，泥潭的身影和木板门都随着一抹幽光消失在谢莉尔眼前。
剧院散场时的冷清包围了这座工坊，被留下的谢莉尔趴在桌子上无可奈何地叹息。
——遗忘药剂，她的确是打算喝了它然后把秘文、包括加兰的这部分事情忘记的。
毕竟她一个魔法学徒却掌握了一名魔法师的秘文，怎么想都很不合适。在使用秘文的时候谢莉尔没有能力给它加上一层专用的遮掩魔法和反破解魔法，万一无意中被别人看到，可能引发的后果她无力承担。
秘文的泄露无论对哪个魔法师来说都是非常巨大的危害，因为秘文能做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唉。」
其实，如果刚才艾尼科学长能直接强硬地给自己施一个遗忘法术就好了——谢莉尔不禁想道，但要是真的发生了这件事，她肯定不是现在这种期盼的心情。
很矛盾，谢莉尔的心情十分纠葛烦闷。
……真是骑虎难下。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高塔·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