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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无情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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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神神秘秘的?”苏小二见燕锦天亲手掩上了门,奇怪地问他。
“我和你说的事有好几件,不是每件都得小心地捂着。”燕锦天微微一笑,“你要从哪样先听起?”
“拣你最不想说的说。”苏小二着葛藤为他倒上一杯茶,示意他坐下。
“洛遂青是在熙平元年二月初九被朱承奚关入囚车带上京的,当初朱承奚留下了一句话,让你回来了以后,带上些礼再去见他,他视礼的轻重,看放不放洛遂青。”
苏小二喝了口茶,看着燕锦天:“礼?敢情那家伙以为我会提着那撒提耶的头给他?”
“这个,锦天就不知道宫主想给朱承奚怎样的礼了,总之按照他的意思,不给点礼,他是不会放洛遂青的。”燕锦天眯起了眼睛,“宫主,朱承奚已经不好对付了,他现在知道自己有哪些筹码,清楚得很。”
“我知道,我也不打算和他斗,真是承蒙他猪油蒙了心,将北辰给还了回来,我回头祭天的时候还得拜托帝君在天上好好荫庇着他老朱家。”苏小二语带讽刺地说道,“不过接下来几年,朱承奚也不会有安生日子。他让我带礼,我偏要两手空空而去,看看这人,他倒是肯放不肯放。”
“宫主,我们北辰衣食无忧,不必趟这滩浑水。”燕锦天说道,“发笔战争财倒是可以考虑。”
“你这个奸商头子。”苏小二半嗔半笑地说,“就这事?”
“其实我是想说,你大可不必亲自去,朱承奚那点小把戏,我可以帮你对付。我可不想你刚回来就又巴巴地赶去踩人家的陷阱。”燕锦天看着她,半皱着眉头。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真是苦了你燕城主了,我不能回来了还是靠着你啊。”苏小二慢斯条理地说着,“锦天,我上京,不是为了朱承奚,是为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洛遂青。”燕锦天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可是洛遂青如此辜负你的情意,我不想看你再为那个男人劳心费神。”
“你们不是说,洛遂青他也或非真心叛我而去么?”苏小二淡淡地笑着,“我就想去问问他洛大少爷,他的真心,是真到怎样的地步、真在哪个地方。”
“每次你上京都没有什么好事,我不能再让你涉险了。”燕锦天摇着头,“的确,你要说我是出于私心反对你与洛遂青见面,我也无话可说;可如果洛遂青是出于好意伤害你的话,那我也是出于好意。”燕锦天总是这样,说话永远都是斩钉截铁,没有转寰的余地。连苏小二都有那么一瞬间,差一点被他说服了。
“可是……我不相信我苏沐嫣的身边就这么留不住人,就算真留不住,我也得问得清楚明白,到底是为什么,让他把我与他的定情之物交给了朱承奚。”苏小二还是执意前往,“好了,还有什么事么?”
燕锦天见苏小二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也只有说其他的事:“……那还有一件事,你还想听么?”
“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别遮遮掩掩了。”苏小二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活动了一下胳膊。
“今后之事,宫主有何打算?”
“什么打算?”苏小二疑惑地看着他。
“紫微宫元气大伤,门人凋零,虽然少了天罗教相争,但江湖地位恐怕还是不如往昔;北辰刚刚恢复自由行商,需要起码一年时间恢复到三年前的繁华,其间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创伤了,谁来保护北辰?谁来控制北辰?谁来规划谁来管理,这些,宫主都是怎么打算的?”
苏小二听他这一口气说完,有些犯堵:“你……”
“宫主,这些事,现在不考虑起来,是来不及了。我们已经不能和以前一样了,紫微垣与北辰分得开开的,却又混得血肉交融,这对谁都没好处。紫微垣既然要想控制住北辰,那就要有进可攻、退可守的武装,不然北辰就仍然是朱承奚眼中一块伸手可得的肥肉,区区一个轻骑营便能让我们不战而降。”燕锦天停顿了一下,喝了口茶,“我可不觉得,朱承奚会有那么好的节制力。”
“北辰要恢复往昔繁华,得需要个一年两年,这我会去安排,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对齐萧两位长老还有北辰的百姓发过誓,我苏沐嫣拼上这后半辈子向各位赎罪。”苏小二一脸严肃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燕锦天,我们摊开了说,而今你是北辰的支柱,百姓的心里,只有你北辰城主燕锦天,我也不介意你来做这北辰的第一把交椅,我只要继续呆在紫微宫里做我的宫主,北辰的事,你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说,你呢,就给我管好北辰的民生政治,紫宸郡王,哼,好大的名头……这要罢要赐,还不是朱承奚一个人说的算。”
“既然宫主你已经这么明白了,那锦天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燕锦天虽然口上抱憾,眼底却流露出满意的神情,“那么,宫主,锦天就先告退了。上京的事,我会与虞长老一同安排的。”
苏小二点了点头,看着他踏着沉稳的步子走了出去。留她一个人呆在这曾经与洛遂青嬉笑打骂、有此方红袖添香的书房里,闻着满屋子的萧索气味,心里是满满的空。
她走到书柜前,手拂过一排排的书脊,指尖上没沾上一点尘埃,想是留在这的人下了心思去打扫过的,突然,她的手指停在了一本从未见过的白皮书上。
苏小二心念一动,抽了出来,翻开一看,是一本手抄,而那字迹,就算苏小二不认得,书皮右下角也有着书者的印章,一个瘦削的“青”字铁钩银划,直戳得她心尖发颤。
她手下慢慢翻动,都是洛遂青在这一年里写的东西,成王败寇,风吹草动,大局小节,巨细靡遗,最后留了这么一笔:“追思从前年少,剑客路,故人血,也曾是羡煞旁人,却错点鸳鸯。转眼间峰回路转,障风映袖,眉黛稀疏。别后暗忖,只寻遍,佳人何处。”
书页翻转间,落下来一张字条,苏小二好奇,弯下腰去捡了起来,定睛一看,两道明珠泪便滑下了粉面桃腮,滴在纸上,晕了开来。
这是当年苏小二随同掌宫令牌一同放入香袋中的字条,托与左明渠交予洛遂青的物什。上面娟秀灵动的字迹出自苏小二之手:“待将身嫁与,为君休一生。”
方才泪珠浸湿的地方,是后来写上去的男子笔迹:“吾非无情,如何能弃,却只怕,一场空。”
苏沐嫣手足发凉,这是她念了几年的良人,这是她爱到骨子里的良人,她爱也爱煞他,恨也恨死他。最好是一辈子见不着他,图个眼前清静,可又是舍不得他。洛遂青怕与她不过是一段错爱一场空,苏小二又如何不怕他心头上装的那个不是她。一子错,全盘皆落索,该将错就错,还是回头是岸,谁是谁的良人,谁是谁的佳人,只有天知道。
几日后,虞同衾便对着苏小二说,可以启程去京城了。苏小二叫上了裴风与娑伽罗,还有暗卫左明渠,派了跟着雷鸣一道回来的右弼先一步去京城通报,一行五个人,这便上路了。
“这京城……”苏小二开了个头,却不往下说了,虞同衾和娑伽罗都望向了她,等了半晌还真没下文了,虞同衾添了点灯油,开口问她:“宫主想说什么?”
“没什么,不知道这几年没见,朱承奚变作了什么样子。”
“他还能变到哪里去,大抵还是那样吧。”虞同衾面不改色,“你倒是不问,洛遂青他怎么样了。”
“同衾,你恨着遂青么?”苏小二调整了一下坐姿,往她那里靠了靠。
“恨?无所谓恨还是不恨,你不在的这两年,我似乎有些想明白了。”虞同衾又拨了拨灯芯,“宫主你知道为什么大师兄会死么?”
“为什么?”苏小二见她募地自己提起了荆云锡,不由神情一滞。
“他身上附着的,是七杀的星命,威勇肃杀,死……是迟早的事。就像我们的师父一样。”虞同衾眉眼温柔地看向她,“每一任的七杀长老,都是七杀星入命,一式一样的性子,一式一样的命运。若是有个非七杀入命的人来做这七杀星君,也许可以打破这个诅咒一样的轮回吧。”说着,虞同衾看向了娑伽罗,少年郎有些害羞地红了耳朵。
“同衾,你方才说云锡是七杀的星命,那依你看,这宫里其他的人呢?”苏小二头一次对这紫微命理有了兴趣,问道。
“附着什么命的人就坐什么星位,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虽然不是宫里的规矩,但每每有新长老接位,都好似紫微帝君有意的安排一般,贴合无比。也许这也算是这紫微垣如蛆附骨的诅咒吧……”虞同衾微闭着眼,喃喃地说,“若是脱开这一条,我们这些被牢牢拴在这座紫微宫里的行尸走肉,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局。”
“那……紫微宫主呢?紫微星么?”
“宫主?”虞同衾略显意外,仔细端详着她,“虽然宫里一直说是紫微星下凡,代紫微帝君掌管紫微宫,但其实每一位宫主都有自己的命格,至于宫主你……恐怕是杀破狼的命格。”
“杀破狼?”苏小二倒抽一口凉气。
“说起来也巧,虽然说自古宫里的星君都是命理契合,但贪狼长老一直游移在外,不算是宫内正属,所以就算有杀破狼命格的宫主,也没有你那么能惹事,但这次居然被你碰上七杀、破军、贪狼三星会照,若不是破军一直暗淡或是缺位,恐怕这天下早就被你吞噬了吧?”
“虞长老,这种话……”娑伽罗按捺不住,开口想要止住虞同衾。
苏小二却摆了摆手:“同衾,我累了,也烦了,斗呢,我也斗不过朱承奚,依我看,杀破狼命格的人,该是他。”
“是,朱承奚也是,他与你的不同,就是他破军高照,贪狼缺位。”虞同衾像往日手谈之时一般,正襟危坐,面带思虑之色,“若不是他自己兼顾贪狼,哪还有你翻身的机会。”
“是因为白越死了么?”
“白越?”虞同衾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久远的名字,“你觉得那位白先生,会是贪狼么?”
想了想白越与洛遂青,苏小二自己也摇了摇头。
“虞长老,那即是说,这次若是由我做了七杀长老,嫣……宫主的命格就依旧无法三星会照,也会少了那些争端是么?”娑伽罗见两人都沉默下去,插话进来问。
虞同衾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浮起了薄薄的微笑:“若是以命理之术而论,的确如此。”
“娑伽罗……”苏小二看着一直以来都陪在自己身边的小龙王,“你……你们放心吧,我说过,我累了……”
“我现在,只想见一见洛遂青,问他肯不肯跟我回去。”苏小二沙哑着嗓音,低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