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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落花意 ...

  •   天选之祭,苏小二扮作那撒提耶家姬,得以入神洞观礼,左明渠一身侍卫装扮,护在她身侧,他俩不便上前,就掩在一众妃子大臣末尾,倒是娑伽罗,因有着皇弟的身份,站在了最前。
      有继承资格的皇子都将名字写在了竹签上,放入签筒之中,由大司祭请过神意,将大神选定的那位皇子的名签摇出,那便是尘埃落定。
      行礼之前,倒是出了段插曲。众皇子将自己的名字提上竹签的时候,阿须云突然出声提议,让娑伽罗也拿一根空白竹签写上自己名字。别说娑伽罗自己,连那撒提耶都不由吃了一惊。
      “阿须云皇兄,臣弟就……算了吧……”娑伽罗说着,眼睛不由向后瞟,寻找苏小二的踪影,见他这番模样,苏小二更是往后躲了躲,左明渠则暗笑娑伽罗胆小,没个决断。
      “那不行,娑伽罗是你那一支唯一的后人,说不定那迦神属意之人就是你呢?神意天定,多你一个也无所谓。”阿须云不知是真大方还是假天真,拉着娑伽罗的手不肯放。
      左明渠附上苏小二的耳旁,悄悄耳语:“这阿须云还真是大度啊。”
      苏小二笑了,用长袖轻掩了樱桃小口,低声说道:“看来这场戏,不需去做,也是真的了。”
      “怎么说?”左明渠不解,低头探询,苏小二却摆了摆手,不再闲言。
      拗不过阿须云,娑伽罗还是也写了自己的名签,丢入了签筒之中,他看了看那撒提耶的脸色,原本以为这位皇兄多少会带些怒意,却没想到他是唇角含笑,一双鹰眼只盯着签筒不放。
      琅玻天祭隆重冗长,苏小二站得时候久了,不由两眼发黑,她自从那夜逃出京城之后,许是受了太重的寒气,身子骨比起往日是更加的差了。苏小二又天生是爱担心事爱操心的脾性,这几日想着天选的事,也是整日里睡不好、吃不下,倒也不是多在乎,只是她的眼中已再容不得一星半点的失败,故而无时无刻不想着念着。
      察觉到身旁苏小二的身子开始摇晃不稳,左明渠连忙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苏小二却轻轻将他推开,她多少是假托那撒提耶家姬之名,众目睽睽之下和侍卫拉拉扯扯,也实在不成体统。
      左明渠却哪管得了那么多,一手就要搂住她的肩膀,往自己身上靠,此时就听见祭坛处传来一声断喝,伴着刀剑削开竹木的声响,名签如同下雨一般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在场者一应哗然,方才大司祭刚摇出名签,一边浮起笑意一边转过身要宣读新君之名,那撒提耶便高喊一声“慢着!”,说罢便一刀劈开签筒,将锋刃指住了大司祭的咽喉。
      大司祭身边的巫师见状,慌忙要将散落一地的名签拾回,无意间瞥见签上名姓,不由嗬嗬惊呼——“每一根签上的名字……都是阿须云!!”
      真正是胆大包天!!
      苏小二虽不通琅玻语,但看见周围人神色大变,更有甚者已经吓得跪倒在地,喃喃祈求那迦神饶恕这欺神瞒天之举,便心下明了。
      阿须云面色苍白,与那撒提耶激烈地争辩着什么,那撒提耶也不收刀,刀下的大司祭真是命悬一线,吓得瑟瑟发抖。
      姑且不论到底谁是假戏,谁又是真意,总之,这一桩天选,算是的的确确的尘埃落定。

      廖成肃亲自送上门来的消息,阿须云与大司祭捏造神旨,已车裂处死,那撒提耶将国主之位纳入囊中,不日便可登基。另外,他还告诉苏小二,有一位少年指名道姓来找他们,中原人。
      “他说他叫节露,苏宫主可要见?”廖成肃没把节露当成一回事,以为不过是个来趁机攀附的小人物而已。苏小二却是大惊失色,手中的茶盏也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不见,我家宫主不见他!”左明渠还没等苏小二开口,就直接拒绝道。
      廖成肃不解地问:“这个少年与苏宫主有过什么过节么?”
      “廖先生,这是我们的私事,你就不用关心了。”左明渠寒着脸,
      “好。”廖成肃语塞,只能答好,随后又想起要紧的事,“殿下说宫中高位任苏宫主挑选,苏宫主若是看得中哪个位子,和廖某说一声便可。”——这便开始封赏了,你兄弟阿须云的尸体还是温的呢!
      苏小二却满脑子都是节露的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先一步按住左明渠:“廖先生,那位叫节露的少年,现在何处?”
      “来了王府后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说若是苏宫主要找他,他就在城中驿站。”廖成肃见苏小二与左明渠态度大相径庭,不由奇怪,“苏宫主果然还是想见他么?”
      “嗯,算是故人。”苏小二收拾心境,不动声色地回答道,一手死死地按住左明渠,太阴护法明白他家宫主的意思,也只好抿紧了嘴唇,只是一脸不悦。
      待廖成肃走了以后,左明渠立时发作:“宫主!节露是洛遂青那厮的长随,这次寻来必定没有好事,宫主还是不要见了吧!”
      “住嘴!”送走了廖成肃,苏小二一直都冷着脸,见他发作,她也没了好话,一句住口喊出去,左明渠也停了声音,转着眼睛古里古怪地看着她。
      “阿苏……”左明渠这一声唤出来,苏小二心头猛地一颤,“阿苏,他叛你而去,害得你沦落蛮夷之下,你难道还对他念念不忘?”
      “明渠。”苏小二坐回椅子上,一手扶额,声音疲倦不堪,“我……又怎么不恨他,可是……”——可是,我又怎能不爱他。
      这一位桃花公子,将她带出了那无风无浪的小镇,带上了血雨腥风的修罗场,他说了让她不要怕,有他长在身畔。女人啊,一旦爱上,就是要了命。
      “你要去见,那我陪你去见。”左明渠见她这般模样,心下也是不忍:你要去哪,我便陪你去,哪里都是,不会似那个口甜舌滑的贪狼星君,说过的话,转眼就不作数了。你是我认的主子,一辈子便是,这条命也是你的。
      “好……好。”苏小二怔怔地看着他,“那,我们这就去吧。”
      “不等娑伽罗回来?”
      “这种懊糟事情,还是别让他知道的好。那孩子气血上头,说不定照着节露就是一阵痛打。”苏小二无奈地苦笑着,拢了拢身上的薄透衣衫,纤纤玉手自袖子里伸了出来,为自己打着凉风,“这琅玻的天气,真是热哪……”
      不似北辰,该是年节将至,寒风凛冽的时候了吧?

      “……节露见过宫主,给宫主问安。”那没个礼数的野小子,看见了苏小二,居然是恭恭敬敬地行起了礼。
      苏小二见了他,眉尖便蹙起一道纹路:“你家少爷呢?”
      “……”节露想不到她问得这么直白,一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答来。
      “叫你来找我的,难道不是你家少爷么?”苏小二见他与从前一样的不伶俐,轻嗤一声,自己找了椅子坐下,斜着眼睛看着他。连同站在一旁的左明渠,也横眉看着他。
      “我家少爷……听说了宫主在琅玻,便叫小的来问安。”节露说着,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澜沧阁的消息还是这么灵通哪。问什么安?说吧,朱承奚的杀手几时会到,我摆好酒菜招待他们。”苏小二的话如寒冰利刃,刺得节露有些发抖。见了他害怕的模样,苏小二不由心生怜悯,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大胆,怎么没几个月,像是改了脾气?
      “宫主误会了,少爷是真的……思念宫主……一直念叨着……说对不住你……”说着,少年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宫主!求你救救我家少爷吧!”
      “救?朱承奚给了他什么好爵位,还需要我救?”苏小二虽然还是嘴硬,但心下掠过一丝不安:瞧着阵仗,不似节露在做戏,莫非洛遂青……
      “宫主,你原谅了少爷吧!他、他……是为了你好啊!”节露下面这句话却是让苏小二刚刚萌生的一点暖意又被打得烟消云散。
      她用力地拍了一下桌面,手掌震得生疼,却是浑然不觉,指着节露大骂:“为了我好?!为了我好要将我逼上死路!将我紫微垣赶尽杀绝!为了我好将我与他定情的那块令牌交到狗皇帝的手上!”
      此话一出,左明渠惊异地看着她。定情信物,原来那块令牌……是定情信物。
      “少爷说……是怕你断不了紫微垣的瘾,不愿与他一同隐于山林,白头……”看着苏小二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节露也不敢说下去。
      洛遂青那时望着她,轻悄悄说的那句“小二,我们成婚吧?”,如今再度在苏小二耳边响起,恍若叹息,他却是……当真的?
      苏小二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洛遂青、洛遂青!你到底是安得什么心思!你的念头转过几千几万,我才刚刚摸上一点边。出卖紫微垣是为了你我远走高飞,逼我上绝路是要我抛下紫微宫,你还想唱哪出!
      节露见她不说话,只能忐忑不安地开口:“少爷……知道宫主躲在容璃,却绝不去告诉朱承奚知道,哪怕皇帝百般逼问,他也……绝不说的。宫主,宫主,少爷是真心待你,你就……原谅他吧……现在朱承奚一口咬定少爷是反间的贼党,已经把我们住的宅子围了起来,若是他不交出紫微宫其他人的下落,就要押上京了!”
      苏小二眉毛一动,却只是冷哼了一声,慢斯条理地说:“我怎么知道这是确有其事,还是你家少爷又与朱承奚合伙诱我上钩,好让你们来个一网打尽。”
      “宫、宫主!节露在这里给您磕头了!求求您,救救我们少爷吧!旬空叔已经死了,少爷身边只剩下我与龙池了,我真怕!我怕少爷也与旬空叔一样死得不明不白啊!”节露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磕得额头上血肉模糊。
      “别给我玩这个苦肉计!你奶奶我耍人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吃奶呢!”苏小二被他嚎得心烦,又是一声怒斥,“滚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以后编个好点的幌子来,派个小毛孩子,是来埋汰我么?!”苏小二说罢飒地一声站起身,拂袖离去。
      “苏……阿苏,节露说的……”左明渠追上去,小声地附在她耳边,身后节露呜咽的哭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这份形势下,不担上一百二十分小心不行。”苏小二快步地走着,只想赶紧摆脱这烦死人的呜呜咽咽,“也许节露说的是真的,但那又如何,凭着他洛遂青高兴,我苏沐嫣就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么?”
      “阿苏,你这是在气头上,回去想一想,必定又会心软了。”左明渠扶着她上马车,轻声说道。
      苏小二怔了一下,唇角渗出一丝苦笑:“我尚且自身难保,他只有自求多福,里外不是人了这么久,他也早该料到有这么一天。”
      “你就别撑着了吧,你现下心乱如麻,随便指个不识字的孩童也看得出来。”左明渠抚着她纠在一起的眉头,“洛遂青……是关心则乱……罢了,先回府,我们慢慢计较。”
      那撒提耶送了苏小二一幢清静的宅子,安排他们住下,日日好酒好菜地款待,每次来登门都只是微微笑,也不多说话,偶尔愣愣地看上苏小二半天,憋出来一句“苏宫主,多谢你”。傻子都看出来这位皇子殿下转着什么念头,何况苏小二这颗七窍玲珑心。
      廖成肃明里暗里说过无数次,都被苏小二不痛不痒地挡了回去,这次廖先生回去一通报,没几天便要即位做国主的那撒提耶,直接就带着人在苏小二府上候着了。
      苏小二由左明渠扶着下了车,见门口站着王府的侍卫,眉头便又皱了起来。但她见了皇子,还是步履轻盈地走上前,柔柔一拜,启开朱唇,软语问道:“殿下,突然来访,可有很么要紧事?”
      “小王听廖先生说,有一位中土少年来找你?苏宫主方才可是去见故人了?”那撒提耶操着纯熟的官话,不无醋意。
      “是,以前紫微宫的下侍,求我给他条活路。”苏小二淡然若素地收拢衣袖,坐下,扫了女侍一眼,对方一个激灵,立刻低着头去为她泡茶。
      “苏宫主慈悲为怀,一定答应了吧?”
      这话在苏小二听来,简直就是对她的最大讽刺,左明渠同情地看了皇子一眼,对方还毫不知情,故作庄重,却在用眼角偷望着理着衫裙的苏小二。
      苏小二一拂轻纱,优雅闲适,莞尔笑了,却口吐毒言:“我要他立刻滚出琅玻,死都不要死在殿下的国土上,那么下贱的东西,若是死在琅玻,那还真是脏了殿下的地方。”
      那撒提耶不动声色地喝下一口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廖先生,左明渠见到一个侍卫悄悄地跑下去了,心底暗道:节露,你若是脑子够机灵,就留着几个求人的响头,拿来谢谢苏宫主救你一命吧!
      “既然是下贱的侍从,那就不要再去说他了。苏宫主,不知你考虑得如何?”
      “考虑什么?苏某不知殿下何意。”苏小二故作天真,闪动着眼波望着皇子。
      “呃……”那撒提耶一声轻咳,“苏宫主只要有意,琅玻国虽小,但苏宫主要的,还是一定给你送到。”
      苏小二眯着眼,慵懒地笑了起来,似乎在转着思量,未几,她一边抚着青瓷茶盏一边说:“我要朱承奚的项上人头,殿下给得起么?”
      还未等那撒提耶缓过神来,苏小二又是一阵娇笑:“我开玩笑呢,殿下莫惊,琅玻现下最要紧的是安邦养民,殿下莫乱了主次才好。”
      那撒提耶一脸受教了的模样:“苏宫主果然是治世良才,琅玻若是有你,那定然……”他看着苏小二阴晴不定的神色,没再说下去。
      “治世良才?朝堂上那是你们男人的地方,我一个姑娘家,好好地与你们折腾什么。”苏小二一手拈起一块甜酥点心,端详着,却不往口里放,“我啊,只要有一块安安稳稳的地方,太太平平地住下去,就够了。”——洛遂青,洛遂青。只要与他……只要与他……
      那撒提耶却是自作多情:“沐……”
      苏小二的名字他还没叫全,左明渠就插口说道:“宫主,浴汤已经备好了,方才出门弄了一身汗,您不是在车上就嚷着要好好洗洗么?”
      这明摆着下逐客令呢,那撒提耶又怎会不识趣,只有悻悻地收拾收拾,说了声下次再来请教,便带着手下,前呼后拥地要走。
      “且慢一步,殿下,苏某有一话相告。”苏小二却是叫住了他,皇子诧异地停住步子,带着几分期待转过身来。
      “琅玻要强国兴邦,定要先与大巽通了贸易往来,才可计议其他。而其中关键,就在北辰。”苏小二正色说道,“殿下耳聪目明,自是明白苏某的意思。今日天色不早,殿下先请回吧。”
      那撒提耶应了,带着几分失望还是走了。
      “宫主,你果然还是……”左明渠看着她立在门边的背影,开口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苏小二回首,笑语嫣然,眼底里却是寒光乍现:“明渠,洛遂青暂且不去提他,这紫微垣的仇,也该开始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落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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