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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美人泪 ...

  •   朝廷和武林这次的梁子,算是结大了。而她——紫微垣二十八代宫主苏沐嫣——只不过是轻巧地说了一句话。
      密报传到京城的时候,朱承奚正准备往诏书上盖玉玺,他的手抖了一下,险些把玉玺摔在地上。白越看着他缩在自己怀里,愤怒地全身发颤的样子,很是心疼。
      “君同,你当初为什么不杀了她!为何不杀了她!”
      他是一个冷酷又强硬的帝王,可是又是一个脆弱而自卑的少年。一点点的挫折,就将他的意气风发消磨殆尽。
      “陛下,苍狼山曾兴加急密报,紫微垣欲助杨廉之夺回苍狼山首领之位。”白越见朱承奚渐渐平静了下来,又开口说道。
      朱承奚的神色微动,这次倒未失态,端正地坐在金龙宝座之上:“紫微垣可有什么动静?”
      “安插进北辰的探子来报,未见次重天有动静。”
      “现在留在北辰的人还有多少?”
      白越皱了皱眉:“泰半被苏沐嫣杀了,只剩下伶仃两三人。”
      皇帝锁在眉尖的黑气愈加浓郁:“苏沐嫣,朕这回一定要和你斗一个鱼死网破——不用去理苍狼山,一定又是苏沐嫣的调虎离山之计,杨廉之恐怕也是她的一枚棋子,她那双蛇蝎眸子一定正瞄着这座紫禁城。”
      “陛下的意思是……”
      “传令下去,明日一早,黎锦堂的三万铁甲军即刻拔营,守在京城南郊。另外,去报恩寺。”朱承奚提到报恩寺这三个字,似是微微宽下心,自己也不由暗自松了口气。是了,紫微垣有杀破狼,他也有他自己的杀手锏。
      白越眼色一动:“报恩寺?陛下终于打算用他们了么?”
      “这是先帝留给朕的财宝,他们虽然愚忠,武功却是上上乘。朕现今稳坐大宝,可是遵从了先帝遗愿的,他们为何不能为我所用?”朱承奚从一叠黄折子里抽出一张红泥金印的,递到白越面前,“带着这个去吧。”
      “原来陛下全都安排妥当。”白越探身过去,拿在手里。
      “君同,今夜,就抚一曲秋风辞吧。”朱承奚闭目想了一想,觉得没什么要吩咐的了,便收拾起凌乱的思绪,凝神望着白越十指纤纤,抚上那细如发丝的琴弦。

      苏沐嫣与杨廉之商议妥当的第二日,她便将宫内长老悉数叫到了书房。
      书房没有议事堂来的大,挤了这么些人,外加个杨廉之,有些闷热。苏小二又关照了不许开窗,还派了左明渠隐在暗处,在门外把风。
      “宫主,是何事要这般掩人耳目,在自己地盘上还要那么小心?”萧一叶率先开口。
      苏宫主带着莫测的笑容,用眼神指了指杨廉之:“昨夜杨大侠来求我紫微垣助他夺回苍狼山,我来征求各位长老的意见。”
      “夺回苍狼山?”众人不解。
      杨廉之不得不又如此这般讲了一番,萧长老第一个按不住,就要上去揍他:“好你个杨廉之,要害我们宫主还想我们帮你?算盘打得倒是精明!”
      杨廉之面红耳赤,无话反驳,也只有安生闭嘴。洛遂青在心中暗暗大笑,面皮上倒是做的波澜不惊,一展纸扇,笃笃定定地说:“宫主自会定夺,萧长老大可宽心。”
      萧一叶斜乜了他一眼,想了想也对,便不说了。
      虞同衾见四下都安静了下来,清了清嗓子,几双眼睛便转到了她身上:“宫主可有了计较?”
      “我是有一些,不过还是想知道诸位是怎么想的。”苏小二喝着此方端上来的茶,“杨先生于我并无敌意,前阵子苍狼山来犯事也的确不是他的授意,若是此事能成,以后漠北那边便可多一个盟友,可助我紫微垣声势,最重要的是——”
      她故意停住了话头,目光落在洛遂青的身上,似是要他接上自己的话。
      洛遂青自然是明白:“朱承奚又少了一个借以滋事的话头,也没了一个帮手。”
      苏小二点了点头:“我想列位长老都明白,不是我想与朝廷为敌,实在是朱承奚欺人太甚。尧帝的御旨还好端端地供在紫宸殿上,他朱承奚便想出尔反尔,朝廷毁约在先,我紫微垣自然不能忍气吞声。”
      “朱承奚明摆着和我们过不去,我们也不必给他留面子,只是这盟友——”天相长老齐知秋捋着自己的胡子,瞥了杨廉之一眼,“总不能找个有案底的。”
      可怜这杨大侠,就因为有那么一段事,现在又是有求于人,他虽然坐在这太师椅上,却简直是如坐针毡。杨廉之想想,与其这么受辱,不如拂袖离去,只是想到被曾兴关进水牢里的那些弟兄,又只能忍下这一口气。
      “齐长老,萧长老。”
      听到苏沐嫣一声插话,杨廉之不由抬起头来。
      “杨大侠只是情势所迫,才一时头昏站在了皇帝那一边。人孰能无错,现在他站回来就行了,不用这么穷追猛打,得饶人处且饶人。”苏小二展颜一笑,“再说了,我也没少胳膊少腿,两位长老旦且宽心。”
      “那宫主打算怎么做?”
      “苍狼山之事是帮派之争,不是带兵打仗。次重天那些兄弟还需要留下来护住这座北辰,我的意思是,点几位杀破狼的好手,随着杨大侠一同,将那位带头叛乱的曾兴以及其他左膀右臂一杀了之。”苏小二淡淡地说,“这杨大侠呢,就委屈一回,做一下那香喷喷的诱饵。”
      “杀破狼如今只余下五人能用,怕只能匀出一两个人手。”新任的天机长老雷鸣想了想,回话道。
      “不是选了新的六吉星了么?”苏小二皱起了眉。
      雷鸣摇着头:“还缺些历练,如此重任,怕是担不起。”
      苏小二这倒是愁了起来,若是杀破狼只能抽出一两个人,那她的另一条路便是走不通了。
      “我还需要两三个人,杀破狼实在抽不出人了么?”苏小二沉吟了一下,再次问道。
      雷鸣又慎重地想了一想,还是摇了摇头:“实在是抽不出。”
      “宫主,不如由我跟着杨大侠去苍狼山吧。”发话的是武曲长老宗岚。
      苏小二还没开口,正疑惑地看着他,虞同衾倒是眸子一亮:“是了,宗师弟是隐气术传人,自然能杀人于无形。”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大吃了一惊。
      “隐气术?!虞长老,这话可瞎说不得。”萧一叶抢话道,“这是本派不传之秘,只有宫内少数人知道此事,如此贸贸然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
      “隐气术,是什么?”苏小二问道。
      这回倒是所有目光齐刷刷地都投向了苏小二,齐长老干笑一声:“……宫主,令姐未曾告知隐气术一事?”
      苏小二倒是脸皮厚得很,泰然自若地说:“家姐死得太突然,什么都没说。”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其他长老点头称是。
      宗岚自己说话了:“本派一直以来将隐气术密而不宣,导致传人稀少,每一辈只选一人,只要出一点岔子,此秘术便有失传之虞,不如广而告之,也好挑选多些门人来习练,免得断在哪一辈的手上——这是属下的一点浅知薄见,斗胆上秉,还望宫主稍作思量。”
      “说是说的在理,但你先告诉我,隐气术是什么?”
      宗岚瞥了一眼杨廉之,杨大侠知趣地退出了书房,宗岚这才开口娓娓道来:
      真正要说起来,这不过是利用气的禁术。隐气术控制身周气脉的流动,从而使万物之气为己所用。无影无形的气可化利刃,可化迷雾,可化罗缚,有千般变化,全看施术者如何使用。隐气术的高手可以将这杀人之气信手拈来,拈叶飞花间便能屠杀一片。
      当初有个女魔头伪装成舞姬混进武林两大豪门的结亲宴,用隐气术一下子杀了在场几百号人,一袭白衫尽染血红,于是隐气术被定为禁忌之术,习术者被所谓名门正道不分黑白全部绞杀,从此隐气术绝迹于江湖。
      而那个女魔头,却被紫微垣彼时的宫主所匿,在紫微宫的岳仙楼上终老一生,安享晚年。当然,代价就是将一身毒辣的禁术全部传授于遴选出来的紫微垣门人,而紫微垣内谁是隐气术的传人,却是除了宫主和传功长老之外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苏小二听完,闭目思想一会,便开口道:“宗岚,你方才的建议颇为有理,至于传功之事就交由你与同衾把握,但这回……同衾,你是想说,有宗岚与杨廉之同去,便可杀他个干净利落?”
      虞同衾显然不喜欢苏小二这句痞气十足的“杀他个干净利落”,秀眉微绞,却也是点着头:“甚至不需要杨大侠做饵,便能轻松取那几条土狼的性命。”
      苏小二乐得眯起眼,“土狼”,这不是她昨晚用过的比喻么。
      “此法甚好。也省了杀破狼的人手,宫内可还有什么不传之秘?好让我再挑个人去京城。”苏小二乐呵呵地说。
      “京城?!”座下长老又是一惊,随后各自暗想,这新宫主可真不安生,就连算计人,都喜欢一环套一环,复杂的要命!不过……可着实有趣!
      虞同衾却老老实实地回答:“没了。本派本有不少秘术,只是苦无适合传人,都只剩下一纸秘籍而已。”
      “可惜,可惜。”苏小二连叹两声,还是将目光投向了雷鸣,“雷长老,这回可以挑两个人给我了吧?”
      雷鸣却是小气得紧,并没有痛痛快快地答应:“宫主要挑人去京师所为何事?”
      “既然苍狼山那一路有了宗岚,便不需要杨廉之东奔西跑了,宗岚出发同时,派人假作追杀杨廉之之意,先绕远一些,跟着宗岚去苍狼山,然后一路追去京城,来做一场离间好戏。”苏小二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如此这般细说一番。
      洛遂青也跟着乐了:“宫主,你可真是一肚子坏水啊。”这公然的打情骂俏,让齐长老不由咳了两声以作警告。
      “对了,雷光,麻烦你去把杨廉之叫进来,这事没他来挑大梁可就黄了。”苏小二跟着洛遂青一同奸诈地笑了起来。
      座下的几位年轻长老,个个都眉梢飞起,颇有跃跃欲试之意,只有虞同衾与雷鸣两位向来心如止水的镇静角色,才算是未有喜形于色。
      雷光“有”地一声应了,便推门去找了杨廉之进来。

      听了苏小二的这一套狡猾计策,杨廉之比昨晚更是咋舌:“不愧是苏宫主……”
      “好了,我知道你要夸我,省了,你说你干不干得了?”苏小二却是迫不及待想直奔执行阶段。
      “杨某尽力而为。”
      “你别尽力而为,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到时候死你一个不要紧,赔上我们杀破狼的兄弟可就亏大了!”雷光快人快语,刚才给他憋坏了,终于忍不住说道。
      杨廉之眉毛一挑:“好,不成功,便成仁,杨某拼死也保杀破狼的兄弟性命无虞。”
      “别说这么晦气的话,好好地按照我说的去演,个个都能平安无事。”苏小二摆了摆手,“雷鸣,挑几位心眼坏一点下手狠一点的弟兄;雷光,这就去参同阁找吴掌事做药;杨大侠,这回,可真要委屈你了。”苏小二再次嘻嘻地笑了起来。
      她眯着眼,心却是怦怦地挑。不过面上仍旧是那张笑盈盈的面皮。她知道,这一次,若是杨廉之那一路失败了,便又是给了朱承奚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到时只怕兵败如山倒,只要给朱承奚落了发兵讨伐的口实,只怕整座北辰,不消半日,便能被他巽王朝的精兵强将破城而入,而这紫微宫,也将落入朱承奚的手中。

      杨廉之浑身血淋淋地从窗户里翻进来的时候,白越吓了一跳,断掉的琴弦将杨廉之的脖子给勒出了一条血痕。
      “漠北苍狼,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未来得及回答白越的问题,杨廉之就昏了过去。
      杀了他?杀了他吧。探子回来说苍狼山有与紫微垣结盟的意向,虽然他被苏暮烟赶了出来,北卫营的人又的确说过,杀破狼两骑人马追着杨廉之进了京城……——白越转了念头:等他醒了,好好地问他,那个叫苏沐嫣的女人是怎么打算的。
      杨廉之的伤很重,白越的内息探下去,发现他丹田虚无,近乎武功全失。杨廉之醒来的时候四肢还动得不甚灵便。转着脑袋看见坐在床边的白越,先是一惊,随后眸子里的惊慌慢慢地淡了下去。
      “杨大侠,别来无恙?”白越轻轻地笑着,缓缓地帮他擦去额上的汗珠。
      “白……白先生。”
      “不知道杨大侠为何重伤之下会来鄙处,白某真是受宠若惊。你不该留在紫微垣苏宫主的寝宫之内,软玉温香在怀么?”
      “苏沐嫣,要杀我。”杨廉之咬着牙齿恨恨地说,“那个贱女人居然联合江唯那个反贼要杀我!”
      “杨大侠不是与苏姑娘感情甚笃么?”白越转着眼珠子,秋波盈盈。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被那个贱女人给骗了!”杨廉之突然身子一松,脱力一般靠在了墙上,“我漠北苍狼英雄一世,就这么被一个女人给玩弄于股掌……”
      看着他万念俱灰的表情,白越的心思动了一动:“杨廉之,你想不想报仇?”
      “我现在已经是废人了……谈何报仇……”
      “杨大侠,我们一起,来把那个女人给杀掉吧,那个叫苏沐嫣的女人。”白越盈盈笑着,的确是美如仙童。日光之下的暗影,却往往是最深的。

      朱承奚是不愿意相信杨廉之的,只是这次的果实诱惑太大。疑心病重的皇帝撑着头问身边的乐师:“你确定他已经没有武功了?的确是被紫微垣和苍狼山两派人马追杀?”
      “手下人的线报,苍狼山现在坐了第一把交椅的是三头目江唯,他跟着杨廉之参加了紫微垣的宫主登位大典,兴许是趁机和苏沐嫣做了什么交易,一进入苍狼山的地界他就向杨廉之动了手。而同时帮他杀人的,不是别人,正是紫微垣新任武曲长老宗岚。”
      “新长老啊……如果失败了就弃若鄙履么?的确是苏沐嫣做得出来的手段。那位宗岚,可有什么过人之处?”
      “陛下明鉴,宗岚虽然是新任的长老,却是紫微垣秘术、隐气术的唯一传人。”
      “隐气术?”朱承奚自然是知道这个名头,“原来,是在紫微垣啊。”他抿唇一笑,虽然要借这陈年旧事挑起事端是困难了些,但若是这一次被他打到苏沐嫣的七寸,再将这个秘辛一并甩出,就算江湖水再深,也一定被他搅个泥沙翻滚,浑浊不堪。
      “杨廉之一路逃到京城,想必是很辛苦吧,他那身武功被紫微垣的秘□□药蛇冰散化去了十之八九,别说他已是武功尽失,就算是尚未全废,他的右脚筋脉也已经被震得粉碎,已然是一个废人了。”就好像上奏一样。白越讲完,自嘲地笑了笑。
      “先将杨廉之锁去天牢,再听他有什么话说。”朱承奚想了想,还是下了个更为妥当的旨意。
      “陛下,十日后,请陛下莅临竹里馆,君同会让苏沐嫣死在陛下面前的。”白越却是早在心底描绘出了一卷蓝图。他没有朱承奚那么疑神疑鬼,这个好机会,自然要狠狠地抓住。
      仿佛被想象出来的血腥画面刺激了一样,皇帝的笑声越来越响:“君同,你说,那么美、那么聪明的女人,要如何赏她才好呢?”
      “那就……随陛下的意了。”白越眯起了眼睛。
      啊……他在笑。多么疯狂的笑啊……朱承奚,你闻到没有?我和你的心,腐烂着的那股浓烈的甜香。
      ——却又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白越的心口突地一跳。

      十日后,午时。
      看着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苏沐嫣,朱承奚再也端不出帝王的架子,狂笑从牙关里不可抑制地溢了出来。
      苏沐嫣却是镇定自若,甚至弯起了嘴角。朱承奚神色一凛,察觉到一丝怪异:“死到临头,你笑什么?”
      “我笑笑都不可以么?为什么出来的人是你,杨廉之呢?真是倒人胃口。”苏沐嫣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叫杨廉之出来,我给他个全尸。”
      “苏沐嫣,敢这么和朕说话的人,你是第一个。”
      “死皇帝,敢这么和我过不去的人,还差你一个没死了。”苏小二巧笑盈盈,舌头上却仿佛涂了最猛烈的毒药。
      “也就让你再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你说,朕稍后是不是先拔去你这根舌头呢?”朱承奚胜券在握,也就让她讨了口头上的便宜。他一抬手,御前侍卫将竹里馆围了个水泄不通,苏沐嫣那一张笑着的面皮,却是未如他所料地露出惊慌失措。
      与他预想中不同,走出来的只有杨廉之,没有白越。
      “是我要和你商量你的死法才对。”苏沐嫣忽然神色一转,冷笑着看着他,“说大话之前先要顾及身后啊,陛下!”
      朱承奚身后的御前侍卫僵着身子直直地倒在地上,澜沧阁的紫辰卫悄声无息地围住了他。洛遂青现出身形,将苏小二掠入怀中,轻巧翻出了御前侍卫的包围圈外。
      朱承奚虽是渗出了冷汗,倒也没慌了手脚:“杨廉之,白越呢?”
      杨廉之木着脸:“白先生说,他不想见你。”
      “朱承奚,因为错信臣下而归西的皇帝你不是第一个,所以也不用怕下去见了祖宗会丢人哦。”苏小二靠在洛遂青怀里,娇笑着说。
      朱承奚这下是真的慌了。
      “陛下,中招了!”此时突然有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从旁侧闪出,随着这一声喊,那人一下砍翻了两个紫辰卫,将朱承奚护在身后。
      苏小二还没看清那人样貌,此人便又向护在洛遂青与她四周的四位六煞星攻去。地劫与地空二人被那人逼得不由乱了阵型,让他得以带着皇帝脱身而去。
      “由他去吧!”苏小二喝住了要上前追赶的四人,“穷寇莫追,那人身手了得,你们在他手下讨不得好。”四人也知深浅,便遵了宫主之令。
      “遂青,睡美人该是时候醒了吧?”看着已经不成样子的竹里馆,苏小二很无赖地笑着。

      杨廉之中的不是蛇冰散,而是紫微垣参同阁吴掌事前一阵子无聊做出来的,能将内力悉数藏匿的匿踪丹。那被震碎的右腿筋脉,也是吴掌事调的假死之药,更改了方子,别说废一条腿,废两条腿都行,全凭他吴掌事的喜好。
      不过他身上那些刀伤,倒的确是真下的狠手。虽然吴掌事打了保票,就算杨廉之被砍成了血人,只要能还剩一口气地送到他面前,就能给救活了,但杨廉之也算是一闭眼一咬牙,担了风险的。不来点真玩意,别说皇帝,就算是白越的眼睛,也是瞒不过去的。
      追杀杨廉之的两人中有一位叫做右弼的轻功高手,踏草无痕,拂波不惊,外加行事小心敏捷,常被派去偷些重要物件。就是这位右弼,先是偷入白越房中,将普通白烛换成了五里迷香烛,再掐准时机将杨廉之从天牢中救出,带到竹里馆之中。
      这个局,设局的是苏沐嫣,参同阁吴进楼,苍狼山杨廉之、江唯,杀破狼右弼、羊刃、地空、地劫,武曲长老宗岚,紫微垣上下戮力同心,连同苍狼山一道,将这些机关悉数布置停当,就等着白越和皇帝往里面钻。
      杨廉之说他可以诱苏沐嫣入京时,白越的脸上露出的笑容,让杨廉之明白,这道行最深的,还是苏沐嫣。这个女人她最是清楚,她的对手想要的东西是什么,而那东西,又会怎样的勾动他们的心,撩得皇帝与白越不能自持,撩得这两位喜不自胜地张大了嘴巴,等着享用名为苏沐嫣的一顿血肉美餐。
      不是白越戒心太轻,实在是苏沐嫣种在他们心中的渊源太深,而她这颗项上人头,皇帝又是想要得紧,何况紫微垣这个套,又下的毫不留情。
      白越在醒转过来的那一刻,便知道大事不好,他了解朱承奚的脾性,他也知道等待着他的会是怎样的龙颜大怒。
      但他想不到,自己会是这样的一个下场——
      “把这个串通贼党欺君瞒上的逆臣拖出去!午门之外,二十四刀凌迟处死!!朕要亲眼看着他死!”

      未时。
      原本晴朗的天气被渐渐逼近的乌云遮蔽。
      白越看着毫不留情将自己抛在身后的皇帝,全身的力气被一点一点的抽干,眼中的色彩、这具身体的美貌,随着血液的流失而转为灰白。
      一刀,一刀,一共是二十四刀。他那副面孔还留着,那副被疼痛扭曲了的红颜。
      手指没了。再也抚不出他爱听的那曲风入松。罢了。
      他不相信他,原来他还是不相信他。
      这么些年来守着他的从来就是他,这么些年来拥他入怀的从来就是他,只有他知道他深藏的软弱,只有他知道他心底的动摇,啊……他又怎么会相信他……相信自己这么一个掌握了他太多秘密的人。
      他见了他,便跟定他,生死相约,海角天涯。从此他以外的十丈软红,皆是鸿爪云泥,流光过影。
      就连那个一身青衣的洛少爷,也成为决绝封存的尘埃。不再想起。
      他窝在他的怀里,喃喃着说君同你是我的。他被需要,被依靠,从此他的良人,不再是茫茫两处不相见。上穷碧落下黄泉,长恨歌再千回百转,也比不上怀中他的一声低语:“君同,你是我的。”
      可是就这么将他抛弃,也太过冷血无情。
      江山只许美人笑——可这不是他的性情,而他白先生,想必也不是他的美人。

      本以为,六道三生缘未尽。
      怎知晓,流光捉弄。一生梦断,意兴阑珊。
      终是一场镜花水月。

      他惟有用尽仅剩的力气,唤着他的名字。以求他微薄的一滴怜悯。
      “朱承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美人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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