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Boss爱吃鱼

4、第四章

　　下午六七点，天光还是一片暖色，夕阳西下，一抬眼便是满眼的火烧云，缱绻着往边际走。

　　沈今朝心满意足睡了午觉，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

　　五官还算精致，皮肤也挺白的，只是一双眼睛常年掩在镜片后面，再加上刚睡醒，没什么灵气。她不喜欢看人眼睛，她听老大说过，有些人能通过眼睛知道别人心里的秘密，沈今朝没什么秘密，但就是打心里不喜欢跟人对视，因此总是懒懒的，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

　　头发太短了扎不起来，她随便拿手抓了抓，出了洗手间，又把床上的被子叠好，从床头柜上的玻璃罐里拿了颗水果硬糖。

　　柠檬味的，一片酸甜唤起味蕾，让人心情变好不少。

　　一出门就闻到了火锅味，一楼客厅已经收拾好了桌子，中间一个火锅，边上全是食材，成天挑了个位置坐下，椅子边上还有一箱啤酒。

　　这会屋子里人都到齐了，沈焕还是那条蓝裙子，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白鲸正在厨房忙活，难得回来一趟的姜千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剃了个比成天还短的小平头，这会正往锅里下着菜。

　　姜千和，父亲是姜家现在的家主，小少爷一个，二十出头，正是叛逆的时候，离开家里来她们三区打工，美名其曰磨砺自我，实际上就是离家出走，要不是成天帮忙隐瞒，他们姜家还不知道自家小主子已经跑了好几年。

　　沈今朝知道这人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们姜家的人心真大。

　　沈焕听见声响抬头，看她下来了，放下手机，拍了拍自己边上的位置，“小朝朝，过来玩啊。”

　　这语气，跟街上拉皮条似的。

　　等沈今朝坐下，沈焕又伸手抬了抬她下巴，细细看了看。“小朝朝长大了，还知道逃课了。”

　　成天跟着接话：“那可不是，班主任一个小时前打了电话，三千字检讨，明天早上升旗仪式完了去当着全校面念，啧啧。”

　　“这第几回了？”

　　成天伸手比了个八。“咱们小吉祥物厉害吧。”

　　“有我当年风采。”沈焕笑的趴在沈今朝肩上。

　　沈今朝现在只想把校服摔在这两人脸上。

　　作为这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她每天都能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调侃和嘲讽。

　　这日子没法过了。

　　刚上高一的时候沈今朝或许还能跟他们说两句，奈何这一群人跟着了魔一样一根筋觉得她就是上高一的年纪，生生让她白吃了好几年的饭，还给她安了个“吉祥物”的称号。

　　沈今朝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清脆的一声响。

　　“还吃不吃了？”

　　“吃吃吃，小朝朝别生气，姐姐改天带你去泡吧。”沈焕揉了揉她头发，正好白鲸把剩下的食材都端上来了，她立马给沈今朝下了她最爱的鸭血。

　　姜千和就坐沈今朝对面，他出了几天外勤饿得要死，这会只顾着吃，刚垫了垫肚子，抬眼看向沈今朝。

　　“吉祥物你赶紧吃，还有三千字检讨呢。”

　　沈今朝深吸一口气，抓起一把香菜放进了他碗里。

　　“握草！”姜千和立马跳了起来，嚷嚷着要换碗筷。

　　白鲸一个冷眼扫过来，他立马老实了。

　　白鲸：“自己去洗。”

　　围观的成天靠在椅子上，笑的捂着肚子全身都在抖，手上的烟都拿不稳。

　　他就喜欢看自家人这么闹腾，每天在外边打打杀杀回来吃个火锅聊聊天，看看他们养的小吉祥物是他们几个平时最悠闲的时光。

　　这场景，跟假的一样。

　　成天狠狠抽了口烟，把烟按在烟灰缸里，看他们都坐下了，清了清嗓子。

　　“徐西斜调到我们这边了。”

　　沈焕：“这么尊大佛，老大你伺候得来吗？”

　　姜千和刚去洗了碗，这会正在锅里捞着牛肉，听见成天的话只是眯了眯眼，“带着案子过来的吧？”

　　成天拿起了筷子跟他们一起吃，点了点头，“嗯。”

　　气氛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白鲸和沈今朝两个和他们不太一样，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都轮不上她们两，沈今朝负责当吉祥物，白鲸负责睡觉和做饭以及整理文件，但接的活赚的钱依旧是五个人分，从来不会少她们的，这一度让沈今朝很不好意思。

　　沈焕给沈今朝夹了一堆菜，似乎想堵住她嘴不让她说话，自己开了瓶啤酒喝了两口。

　　“我就说，疗养院今天怎么那么冷清。”

　　上个案子刚结束，她今天就是去疗养院交接的，在那边忙了一整天，一堆文件要填，把她二十年来所有词汇都用光了。

　　火锅冒着白气，锅里的红油翻滚，时不时冒出几块虾滑。

　　沈今朝夹了半天，没能夹起一块，正烦着，沈焕给她拿勺子舀了起来。

　　沈焕还对着成天，手也不忘替她忙活，两人已经说到另一件事了。

　　沈今朝看了看她，默不作声继续吃菜。

　　一顿饭吃完，酒足饭饱，沈今朝还想喝两杯，被报复心极重的姜千和拦下，他还大声嚷嚷：“未成年喝什么酒，上去写检讨吧。”

　　沈今朝忍住把他脑袋按进火锅的冲动，拆了包薯片吃。

　　话题又被拉到了她身上。

　　成天喝的有点多，面上却看不出什么，这时正抽着烟，熏得满屋子都是烟味，白鲸早早地远离这块地方，收拾碗筷去了。

　　“小吉祥物难得做检讨，咱们明天一块去看看？”

　　沈焕第一个举手答应，“走吧，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也没时间好好欣赏欣赏。”

　　姜千和朝白鲸大声道：“明天去看检讨，去不去啊？”

　　沈今朝觉得自己就像动物园里的猩猩，剥个橘子都能引起她们莫大的兴趣。

　　她整个人懒懒地窝在椅子里，瞥到电视机，忽然提议：“今晚看电影不？”

　　刚来这的时候，为了适应环境，老大和沈焕常常带着她看恐怖片，美名其曰练胆子，实际就是为了满足他们两人的恶趣味，但久而久之，大晚上看恐怖片也成了沈今朝一个小爱好。

　　“看呗。”沈焕说。

　　白鲸要去睡觉，姜千和也要睡觉，剩下成天和沈焕陪着她。

　　不过这两人喝的太多，电影没看到一半就睡着了，沈今朝愤愤拉开灯，把老大挪到一边的小沙发，还贴心地盖上了毯子。沈焕睡相还挺好，在大沙发上安安静静的。

　　就这样子，还想明天去看她做检讨，沈今朝在心里疯狂嘲笑这两人。

　　一楼只有一张毯子，她又跑上楼从柜子里拿了张，刚下楼，忽然听见一声“滴”。

　　这声音她很熟悉，是他们别墅大门指纹锁被打开的声音。

　　晚上十点，为了营造氛围她特地把灯关了，这会屋里屋外都是一片漆黑，电视上正暂停到一个荒郊野外的镜头，光线稀少。重点是，他们组里的人都在屋子里，哪来的人在外面开门？

　　沈今朝整个人都僵住，身上每个毛孔都觉得不对劲。

　　只是还没等她跨下剩下几级台阶，门便开了。

　　屋内外都是黑的，开了门也没光亮进来。

　　她记得离她最近灯的开关还在电视机边上，五六米的距离，沈今朝行动大于思考，一脚往下踩，结果一瞬间失重。

　　踩空了。

　　剩下几级台阶她是滚下来的。

　　毯子盖在自个头上，沈今朝屁股疼的要命，闷在毯子里爆了句脏话，还没站起来，忽然觉得自己头顶一片光明。

　　隔着米白色的毯子，光线变得格外柔暖，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现在整个客厅最大的那个水晶灯，——那个老大花了大价钱买回来一打开就能晃瞎人眼的灯，被人打开了。

　　怎么说呢，那一瞬间沈今朝以为自己上了光明顶，头顶一片光明。

　　耳边似乎有脚步声渐渐接近，沈今朝神经紧绷，没等她自己从毯子里钻出来，来人已经替她将这乱七八糟的东西掀起来了。

　　沈今朝刚刚磕着了腿还摔疼了屁股，这会疼的咬牙，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发泄，一抬眼。

　　她什么情绪都没了。

　　面前男人她中午才见过，此时蹲下身看着她，一双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大概是周围光线太足造成的。他身上有淡淡的木香，沈今朝对香水没什么研究，只是觉得特别，但她对烟酒的味道很敏感，很快就知道这人刚喝了酒，但看面色喝的不多。

　　“抱歉，”他说，“来晚了。”

　　语气听起来冷冷的。

　　沈今朝在心里把成天这个王八蛋骂了一百遍。

　　明知道徐西斜今晚要来还喝什么酒吃什么火锅？提前把人指纹输进系统了也不说，把她吓得半死。现在怎么办，她什么都不知道，接待流程也不清楚，还玩个球。

　　他伸手，想拉她起来。

　　这双手好看的紧，沈今朝没敢碰，自己站起来的，又把一边碍事的毯子捡了起来。

　　“啊，”她声音带着惊讶，脸上还挂着礼貌的微笑，“不好意思，我们以为你今天不来了自己吃了火锅，老大已经喝醉了。”

　　说完她看向小沙发上睡得跟猪似的成天。

　　徐西斜黑衣黑裤，袖子卷到手肘，此时收了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一个男人躺在沙发上。

　　微眯起眼。

　　沈今朝觉得，自己离人这么近太没礼貌，自个偷偷往外挪了两步，看他转过头看着自己，心脏被人猛地攥紧。

　　她反应很快：“你房间在二楼，左边第三间。”

　　徐西斜没说什么，看着她把毯子盖在沙发上的人身上，然后从电视机下的抽屉里拿出钥匙，朝他伸手。

　　他犹豫了很久。

　　久到，沈今朝以为他是在报复她刚刚没有拉着他的手起来。

　　他伸手，手指勾着钥匙串，看了会，问她：“你住哪里？”

　　沈今朝一瞬间神经紧绷。

　　有种，自己的私心被人看穿的感觉，虽然她刚刚的确是抱着私心把他房间安排自己隔壁。

　　她伸手往头顶指了指，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他：“你不觉得这灯有点太亮了吗？”

　　没等人回答，又接着说：“我们平时都不开这个灯，很浪费电。”

　　“现在都提倡节约环保，你说是不是？”

　　徐西斜被她一连串的话问的愣住。

　　沈今朝动作很快，按亮了楼梯的灯，然后又把头顶的水晶灯关了，周围又回到一片黑暗，只有他们这块地方亮着昏黄的灯。

　　她松了口气，出声：“我先带你上去吧，你有行李吗？”

　　话音刚落，沈今朝就看见了他身旁的行李箱。

　　哦，她是个傻子。

　　“我帮你拿行李？”沈今朝努力挤出个微笑。

　　意外地，某人点了点下巴。

　　沈今朝：“......”

　　她是个言出必行的高中生。

　　好在这人行李箱东西不多，她提着不算重，把徐西斜领到他房间门口，她放下行李箱，下意识揉了揉手腕。

　　“那......你早点休息。”

　　“嗯。”

　　她故意等了他一会，看着人打开房间门进去才回自己房间。

　　晚上十点，沈今朝两年来第一天没有写卷子，却失眠了。睡觉对她来说本来就是件奢侈的事，她没太放在心上，起身坐到书桌前，拿出两张A4纸，开始写检讨。

　　她字很漂亮，工工整整的方块字，下笔有轻微的沙沙声。

　　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我是高三一班的沈今朝，在这里，我要向各位老师同学道歉......

　　几乎印刻在她脑中的检讨书模板，冠冕堂皇的话说来就来，很快就扯了三千字。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时新给她发的消息。

　　——沈今朝啊，你的卷子我都帮你带回来了~

　　沈今朝回了个收到，随后打开日历看了看，九月，还有几个日子被标注了字母。

　　有些头疼。

　　***

　　宁城，市中心，XX小区。

　　城市没有星光，地面上的建筑不断朝天空攀爬，灯光点亮街道，半空中的住户点亮天空。

　　时新刚写完作业，趴在书桌上透过窗户往外看。

　　她今天是一个人回来的，九点多才下晚自习，她骑着自行车到小区楼下，大概是习惯了在学校不能骑车，回家也乖乖下车推着车走。

　　小区绿化很好，走哪哪都有一片绿植。

　　时新很确定，自己听到了一阵簌簌声，树叶摩挲着，就像......里面有人。

　　那时她太紧张，没敢看过去，只是加快了步伐往家里走。但没过多久，她身后竟然出现了脚步声，沉重的，拖沓的，成年男子的脚步声。

　　神经绷直，头皮发麻。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

　　只是一个侧身，她瞥到身后的男人，很高，露出的手枯瘦得显出骨头，手中是一把刀，一片银光。

　　时新记得，她被吓哭了，眼泪就那么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结果下一秒，一人搭上她肩膀，声音带着与此时氛围不同的欢快：“哟，我认识你，一班的，是不是？”

　　她傻乎乎地抬头看，真的哭了。

　　这个人，她也不认识啊。

　　搭着她肩膀的男孩子，一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说：“你哭什么？我是你们隔壁班的，于旧，于是的于，新旧的旧。哦，你好像还不认识我，哈哈哈，不好意思哈，刚刚吓到你了。”

　　她这才缓过来，边上多了个人，她大着胆子转头往后看。

　　结果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刚刚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眼前被灯光笼罩的城市，光和暗还没结束争斗，时新往窗外看的时候只能看到点点的万家灯火，蓦地生出几分落寞来。

　　她拿起手机看了看，犹豫半晌，还是没把这件事告诉沈今朝。

　　沈今朝是她最好的朋友。

　　也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怪异，失去这个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