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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番外(一)苏木 ...

  •   你若问这九洲四海最厉害的人是谁,那自有九檀山上几位仙君、魇都城内三大战将,可你若问我这九洲四海谁最可笑……那该是非我莫属了罢!

      那日我入了幻境。

      我是北渊国的太子晏澈,自小天子聪颖,尤其在幻术上极具天赋,父皇母后更是对我宠爱有加,不得不说,我的性子是略有些骄纵的。

      或许不能说是“略”有些……你知道一个人幸运到极致是什么感觉么?锦衣玉食、象箸玉杯、居高临下、被父母视若珍宝……现在想想,这一切完美的叫人害怕,可惜那时的我并不知什么是人间疾苦,自然觉着这所有都是自然而然。

      在这宫城之中谁人见了我都要乖乖行礼,我说东是东,说西自然就是西,除了父皇谁敢对我说一句重话?当然,就算是父皇生了我的气,他也是拿我实在没辙。

      我在这种环境中慢慢长成了少年,当真是无忧无虑,那一年我十二岁。

      她刚刚五岁,被母后接到了宫中抚养,便是因为要照顾她,母后对我的精心呵护都少了几分。

      未见她之前天知道我有多么讨厌她,那南柯殿是皇姐未出嫁前住的地方,凭什么就给了她住?

      可见了她后,天知道我有多么喜欢她!初见的那日,她穿着一件嫩绿色的小袄,眼睛大而盈满泪水,母后说因为家人的离去,她就那么哭了好几日。

      她一言不发,只怀中抱着只养得圆滚滚的白兔,轻轻地抚摸着。

      那是我第一次开始思考:亲人的离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同时,我觉得这女孩可怜极了,由此一直骄纵的我忽然生出了想要照顾一个人的欲望。

      那时我每天都去找她,扮小丑,送她娃娃,逗她开心,用尽浑身解数,只为逗她一笑,我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就像那话本中某个昏君,为了博得美人一笑,真真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这个美人却是个五岁的奶娃娃,不仅不会被逗笑,有时候还会被我吓哭。

      她终于为我展颜一笑的那一天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那日太傅布置了许多的功课,我一时不能做完,却又习惯了日日陪她,便将书本带去了南柯殿。我写字的时候,她就在一边摆弄她那只兔子,与那小畜生一起蹦蹦跳跳,可爱极了。

      我便没再理会于她,却不知她何时站在我的身后,歪着小脑袋看着那纸上的文字,一言不发,神色认真极了。

      我便问她想不想要识字,她立刻点头,从此以后,我便有了个小小的学生,那日我教她写我的名字,告诉她那两个字叫作“晏……澈……”,她竟忽地指着我笑了……

      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么?好似冰雪消融、春暖花开,又或者是滴水穿石、金石为开……

      连母后都觉得这事破了天荒,她想不到我竟也会如此耐心细致对待某人,更加想不到这份用心竟真起了作用。

      后来,我便有了个小小的学生,母后说,女孩子还是要写些娟秀的簪花小楷才是正理,怎好与我学那张扬的飞白[1]?可我非但未听,还正儿八经地教了起来,可以说,阿香那一手的好字都是我亲自教出来的。

      人都说字如其人,却不知那字也能反过来影响着人的心境,自阿香与我学了飞白,她的性子也渐渐开朗起来,且与我日渐熟络,竟渐渐有些形影不离的意思。

      我十七岁的时候,母后说要叫吏部尚书的女儿做我的太子妃,我说什么也不愿,母后没了法子,只好打趣我说,“看来你这孩子,日后是非阿香不可了!”

      我自然没有承认她的话,倒也没有反驳,只对阿香愈发的用心,更从未思考过她日后会离开我嫁给别人。

      十三岁的少女,正值豆蔻之年,女孩子最美好的年华,且阿香又生的那样好看,我又怎么可能没有丝毫的心动呢?

      事情本该顺理成章,待她十五岁及笄,我便娶她为我的太子妃。

      谁知又过了两年,她便起了去往九檀的心思,我虽是不舍,却因着她喜欢,便只好答应,默默地等着她回来。

      她去往九檀的那三年,母后又寻了几个官家小姐做我的太子妃人选,朝中大臣亦向父皇上书,劝他早早为我立下太子妃,却都被我一一回绝。

      三年后,她学成归来,背着她那把青铜宝剑。

      她出落的愈发亭亭玉立了,且更加带着不凡的魅力,一双灵动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又忽地扑到我的怀中来。

      我紧紧地抱着她,那一刻才感到神魂归位,好似丢失的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一刻终于回到身边了。

      若能此生此世与她一起,我晏澈便什么都不再奢求了。

      她回来的那一年,我们顺理成章的成亲了。

      她穿着凤冠霞帔,我骑着高头大马,亲自将她接到了东宫,迎来了我们的一世姻缘。

      那一晚,她坐在东宫的喜榻上,我在前朝迎来送往,人人都赞我人逢喜事,我的心中更加乐开了花。

      洞房花烛,我掀开她的红盖头,她羞怯地望着我,许是脂粉的作用,她的面颊红润如彩霞。

      她对我说,“你知道吗?在九檀的这些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这时候我才知道,什么修仙?什么悟道?哪里有你重要呢?”

      我将她搂在怀中,人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那一刻温香软玉在怀,我却也落了泪。

      一夜温存,自是缠绵缱绻。

      后来我们又有了孩子,一儿一女,她为我束发穿衣,我为她画眉簪钗。

      然后我们一日一日变老,看着儿女长大,看着孙儿成行,最后老到行动不便……一起入土。

      若是能够与相爱的人一生一世,生老病苦又有何惧呢?

      后来我清醒了过来,这才发现那梦中之人并不是我,我是苏木,本是一株无喜无悲、无情无欲的树罢了。

      那之后我离开了北渊,慢慢拼凑起了真实的故事,原来晏澈与结香并不曾走到最后,那圆满的一生不过是晏澈编造出的一场梦罢了。

      再后来我冒着天下之大不违、对天下之伦理弃之不顾,去了九檀拜她为师,令丘子民虽是擅长剑术,我却毅然选择了修习幻术。

      不这样怎么办呢?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到能与她朝夕相处的法子了。即便是隔着辈份伦理,可那又能如何呢?这样便已经够了,旁的我万万不敢奢求。

      怎么敢奢求呢?毕竟对于她来说我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一面之缘都不曾有过,一切不过是我这个蠢人痴人说梦罢了。

      痴人说梦……当真是痴人说梦……

      还好,她说我资质不差,便当真收了我做徒儿。

      很多时候,我忍不住像梦中那般对她关怀备至,却惹来同门的讥笑讽刺,认为我是巴结师父,贪图小利。

      管他们呢?为何而来我自己心中清醒的很,何必在乎他人的看法?

      那如画的眉眼日日在面前,却从来都是冷若冰霜、高高在上,再也不会有梦中那般的娇羞之态了。

      就算有,也绝不会是对我。

      本下定决心不做幻想,可谁又能够真正控制的了自己的内心呢?

      那日她从巫蛮的东宫出来,一路辗转到了不周之国,我远远地跟着她,看着那日渐憔悴的背影,我的心中五味杂陈。

      她为何来了这里呢?与她心中记挂着的那个人有关系么?她在想些什么呢?是晏澈?还是羽涅?我只知不会是我苏木。

      她忽地坐在地上号啕大哭,我默默地看着,心疼如绞。若我是那两人中的任何一个,我又怎可能叫她如此伤心难过?亦或者她能够看我一眼……哪怕是带有眷恋的一眼,我都会倾心以待、奋不顾身。

      鬼使神差,我将她抱了起来,那感觉像极了梦中的新婚之夜,还未来得及反应,一记耳光将我打回了现实。

      错了,全都错了,可一旦拥入怀中哪里又能轻易放下?她说我是个逆徒,我唯有苦笑,是啊,自入师门的那日起我便是个不折不扣的逆徒了,从来都是心怀不轨,目的不纯,入了九檀不为修仙悟道,只为她一人而已。

      只为她一人而已……

      后来她离开了九檀,去往须弥意欲投入佛门,我看着那道纤细的影子,竟也替她觉得轻松极了。只要她能够得以在情劫中解脱,我便也可以跟着解脱了。

      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若连爱的人都没有,还谈何修禅悟道?若连爱一个人都从未经历,又谈何兼爱众生?佛祖赐予我这两世的时光才叫我渐渐领悟,可此时的我却不再一心向佛了。

      既然与佛法无缘,我便做一世凡人罢,做一世庸庸碌碌的凡人,不能够心怀众生,却用尽力气爱着她一人。

      我是苏木,听了这故事,你是否也觉得我是这九洲四海最可笑的人呢?我在幻境中爱上了一个人,那人甚至连我是谁都不知……

      如此荒唐之事,怎能说是不可笑呢?

  • 作者有话要说:  [1]飞白:这里说的与真正的飞白体不是一回事哦,只是单纯的觉得好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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