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是客》自在闲人

4、非奸即盗

　　悟了整整一天，穆鲤才明白苏木那剑圈是怎么画出来的，只是她天生惜命，怕削到自己的皮肉，因此还舞地不够快。

　　此晚她吃了晚饭，只觉有些积食，便想去山上走走，等消化的差不多了，再顺便练练速度。

　　九檀地势北高南低，待到掬水殿和沅芷殿就已经是半山腰了，两殿之间，素水缓缓流过，再往山上去，便是素水的源头。

　　穆鲤顺着素水一路上山，还没到山顶，就看到了一人。

　　此人正斜靠在山石之上，面前摆着一把凤首箜篌，一人缟衣广袖抚弄乐弦，却无丝毫声音。

　　月色朦胧，叫人怀疑那箜篌上到底有没有弦，见之悠然沉浸之态，好似真个奏出了多美妙的韵律似的，此人也是无聊的可以……

　　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不过此人除了行为诡异，倒甚是清秀好看。

　　得意在“韵律”之中，此人眉眼似笑非笑，一头如墨染的乌发松松垮垮束了个髻，仍有一半披散到素缟色的衣衫上，五官轮廓迎着月色清辉，从穆鲤的角度看，好似隔了一层薄薄的云雾。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美人如花隔云端”这一句诗来。

　　正不舍得错开眼神，此人却停了抚弄箜篌，一手伸出修长二指，翩跹转动之间，竟从那素水之中提出一只虚形水剑，穆鲤错愕当场，却不防那水剑竟冲着自己直直冲来。

　　早被这人的一举一动惊的呆了，待她知道害怕，才发现为时已晚，那水剑直奔着自己的胸口袭来，好在于只有一寸的距离，消失殆尽……

　　此人却失了雅兴，将箜篌一收，竟能缩如掌心大小，塞到广袖当中，这才终于站起转过身来。

　　原来身量颀长，正脸更是风雅俊逸，五官英挺精致，尤其是一双俊秀的瑞凤眼，眼梢略带着些许飘逸。

　　穆鲤对上那双眼睛，差点儿惊的说不出话来，只因那眼眸太过清澈明朗，好似那最平静的湖水，倒映着漫天繁星似的……

　　本该极惹人喜爱的相貌，却偏偏带着挥之不去的傲气，尤其是那上扬的嘴角，明显是在讥笑着穆鲤。

　　穆鲤皱了皱眉头，感受到此人气场甚足，直觉想要后退，却还是硬着头皮往前几步，面上挤出一丝笑意，“此位仙人真真道法高深，也不知是九檀哪个门派中人？”

　　心想那《剑术速成宝典》开篇说道，剑到出神入化之时，一草一木皆可作剑，管他水剑火剑，若你也是垂星殿的，那我岂不是逮住机会好好请教一番？

　　谢灵岫本正在这山林之中吐纳呼吸奏乐为乐，本正怡然自得，岂料来了这么个有眼不识他的无名小辈，已吓唬过她解了气，此时自然不愿搭理，只越过穆鲤，朝山下走去，话也不说一句。

　　“仙人可是没听清？您是哪殿的弟子？”穆鲤当然知道他是不想搭理她，可越是这样，就越好奇。

　　弟子？灵岫君脚步一顿，皱了皱眉头，吐出三个大字，“沅芷殿。”

　　此人声音倒是出奇地好听，不过一听沅芷殿，穆鲤倒是有些失望，“哦……不过刚刚仙人用的是什么法术？真是好生厉害！”

　　谢灵岫也不回头，却听出她语气中的失落，好似看不起他沅芷殿，便有些动怒，“反正也学不会，你问了也是白问……”

　　穆鲤话语一哽，看那骄傲的背影，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厉害又怎么着？后背还能长眼睛？

　　忽然心生恶意，从兜里掏出那用来往家里送音信的纸鹤，稍一使诀，纸鹤飞走，就朝那人白皙的后脖颈上啄了一口，穆鲤做了坏事，又装作若无其事去采那路边的小花，只在心中暗暗偷笑。

　　谢灵岫一把捏住了领后的“罪魁祸首”，那小纸鹤在他手尖儿扑腾扑腾扇着翅膀，终是法术散尽，老老实实被人降服。

　　再看那装作若无其事的人，手里正攥着几株小花，待察觉了他的目光，反而将脑袋转了过去，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谢灵岫哼了一声，“竖子顽劣，不可教也！”也不再理她，直接甩袖而去。

　　想到此处，穆鲤打了个寒颤，蓦地回过神来，正巧听见国君穆乙也在叫她，“鲤儿？鲤儿？”

　　“啊？”穆鲤打了个激灵。

　　这时候还能发呆？穆乙一脸的怒其不争，却还是放缓了声音，“鲤儿，你不是在九檀当过弟子？灵岫仙君亲自来了，你不好好叙旧，怎么反而跑到后面去了？”

　　“啊？嘿嘿……”穆鲤笑的有些尴尬，“叙旧，叙旧，灵岫仙君别来无恙啊？”

　　本想下意识地参拜，转念一想，自己已不再是九檀弟子，说起来当年还是他们把她给赶出去的，既然这么嫌弃了她，凭什么还要给他见礼？

　　谢灵岫眉眼带笑，竟也冲着穆鲤略点了点头算作招呼，“还算尚可……”

　　穆鲤呵呵笑了几声，心想这尊大神当真是对自己没有印象了，或许就从来没记得过，“那便好那便好……只是刚刚内侍说仙君是来我巫蛮求官职？”

　　谢灵岫轻轻颔首，“正是如此！”

　　“我巫蛮凡尘俗土，更是战火连年，仙君到我这里来求职？”这回没等穆鲤说话，国君穆乙倒先问了出来，听他当真是来求官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的直接从宝座上站起身来。

　　谢灵岫不急不缓，“既然陛下如此坦诚，我自也不拐弯抹角，九檀一向以天下为己任，贵国与玄触战事已久，且据我所知，玄触那方似是与魔族有所关联，若玄触真的得了魔族助力吞并了巫蛮……届时苦的还是黎民百姓……故我九檀若是再不来帮扶，恐怕是说不过去了。”

　　不得不说，穆乙怕的就是如此，他也听说了那玄触近日来与魔族多有往来，恐怕在研究什么苟且，不过他仍是面不改色，故作镇定，他缓缓坐下，精明的细眼打量着谢灵岫，“哦？既是如此，先生是来助我巫蛮？”

　　谢灵岫淡笑，只道：“我也不愿搅这趟浑水，是我九檀掌教的意思。”竟是说的理直气壮。

　　他会听掌教的话？穆鲤只在心中暗暗思忖，她在九檀那两年，听的尽是一些此人的传闻，都说放荡不拘，最是按自己的意志行事的一个，怎会心甘情愿的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穆鲤都明白的道理，一国之君又怎会不懂？

　　穆乙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那先生为何不去佐助玄触？若是玄触吞并了巫蛮，不也是战火平息、歌舞升平？”

　　“战火是可以平息，可歌舞升平倒是未必，弄不好会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需知征一国易，治一国难……那玄触军备上是比贵国强硬了一些，可其国君却是戾气太重，又独断专行，不及陛下广施仁德，体恤百姓……陛下一国之君，不会连这一点自信都没有吧？若是将我留下，我自有办法助陛下攘内安外。”

　　这话把穆乙夸的差点飘飘然，又正好说在他的七寸之上，攘内安外！岂知他贵为一国之主，却好似身患疽疮，有苦难言！

　　心潮澎湃之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强迫自己淡定下来，“既然如此……且得待寡人考虑考虑，还须得令吏部查阅，看看有没有空缺的职位，再做决定，这几日就请先生在我巫蛮住宿几日，待有了消息，寡人再传先生上殿，先生看如何？”

　　自始至终，谢灵岫面色变都未变，仍是嘴角含笑，也看不出心里想了什么，“自然是好，那便只好叨扰陛下了。”

　　“鲤儿，既然你在九檀待过，自然也比旁人懂得先生习性，这几日先生在巫蛮，你便陪上一陪，这几日就不用来上朝了。”

　　“啊？”又提到自己，且还是陪他！穆鲤自然是一百个不愿，心想着他那么难搞，自己怎么会懂他习性？可在外人面前，总不好拂了皇叔面子，只好不动声色嗯了一声，表示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