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是客》自在闲人

23、凤的后裔

　　第二日一早，谢灵岫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捆地结结实实，可惜他稍念了个诀便轻易化解，而当他发现那捆着自己的绳儿竟是穆鲤的腰带时，便又好生将这物叠了，揣在自己的胸前。

　　他估摸着待的日子也差不多了，便寻思着该带媳妇回娘家去了，与穆鲤说了一声，又决定带着冉新络一同回去，本料穆鲤不愿，谁道她倒也没说什么。

　　那冉新络自是极为兴奋，心想着师父到底还是重视自己，之前她心灰意冷回了婵媛，不过是觉着那极不起眼的手下败将穆鲤今天竟成了自己的师娘，心中极为不爽，更觉得丢人的很，谁知回到家里被自家娘亲劝了一顿，马上又改变了想法。

　　师父娶那穆鲤不过也是权宜之计，若是说这两人能这么好好的一直过下去，那恐怕九州四海都要笑掉大牙，自己对师父尽心尽力，难不成还不如她一个外来的穆鲤？等有一日师父完成了自己的大事，那穆鲤岂不就是个被抛弃了的妇人？

　　所以她要回去，绝不能因为这么个早晚要被抛弃的烂人耍脾气，叫师父疏远了自己。

　　因此这日谢灵岫说要带着她走，她就愈发觉得娘亲说的极对，不免要喜笑颜开，乐颠颠收拾好行李，与师父一齐来到了巫蛮。

　　回到府中，穆鲤也没表示出什么不满，俨然一副师娘的架势，叫人收拾出一处干净的院子，叫冉新络安置了进去。

　　也不知怎么，见穆鲤对自己的徒儿这么周到，倒叫灵岫君有些郁闷，他之所以带冉新络过来，一是为了给穆鲤解气，二也是借着冉新络引起她的妒忌，谁知却和自己想的有些出入。

　　而事实上，穆鲤倒是难得的和他心有灵犀，毕竟她好不容易压了冉新络一头，又怎么舍得这么快就离了九檀，正巧这谢灵岫要带着她一起，岂不正好满足了她的心愿？

　　欺负她还意犹未尽，又怎能放她自在？

　　而这一晚，穆鲤又听见了一件喜讯：战场上巫蛮终于占了上风，玄触略呈溃败之势。当然这么好的态势还是要得益于柳颉的劳苦功高。

　　这一战役确实让柳颉赢得了不少民心，更叫朝中大臣对柳颉心服口服，一时之间柳贼看似春风得意，迎来了官路的高潮。

　　但鞋穿着得不得劲只有脚知道，这大司马兼太尉的交椅看似权位极大风光无限，坐的舒坦不舒坦也只有柳颉他自己知道。

　　起初，他万般感慨这穆乙竟是如此的窝囊，既然自己得了机遇，自然要大展身手，好好的展现一番自己叱咤风云的政治手段。

　　可渐渐的他发现这巫蛮的军队竟比他想象的还要腐败，无妨，他柳家还有大把私兵，比那巫蛮的羽林军还要强悍百倍。

　　可渐渐的，他又发现那玄触的军事力量竟比他想的还要强悍，自己投入的私兵有去无回泥牛入海，可此时自己已是声望日隆，若再打了败仗可该如何收场？唯有咬一咬牙，将自己大半的兵力都投了进去，如此才稍占优势。

　　柳颉毕竟也不是傻人，慢慢就咂么出了其中的不对，自己该是中了那穆乙和谢灵岫的奸计，可惜为时已晚，自己骑虎难下，唯有咬牙切齿地将这一场战役坚持下去。

　　而就在巫蛮终于取得一次大胜之后，柳颉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虽有些亡羊补牢，但好在不算太迟。

　　这日上朝，柳颉刚要出声，却被穆鲤给抢先了一步，并被她狠狠夸赞了一顿，“若说此次战事获胜，还真该归功于柳大人，从前我对柳大人多有得罪，今日看来便是私心作祟不识好歹，若早知大人您如此足智多谋、如此拥有雄韬伟略，小臣自当甘拜下风，好好辅佐于您，也是陛下英明，重设太尉一职，这才叫我等在大人身上看到了陆啟将军的影子。从今以后我巫蛮的命脉，便要辛劳柳大人这般的股肱之臣尽心尽力了。”

　　穆乙也是温煦一笑，配合着穆鲤，“能看到你们两个如此和谐，寡人欣慰的很。”

　　那柳颉看着叔侄二人如此配合默契，更加气结，强挤出一丝笑容，“陛下、郡主不必客气，这本就是臣的分内之事，只是前些日子臣偶遇风寒，便患上了头痛之症，近日来不时复发，扰人心绪，这才叫臣深感岁月无情，如今老臣已过知天命之年，昨日内人劝说，才感知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这太尉一职臣实在是……”

　　“柳大人这是要乞骸骨？”还未等柳颉说完，穆鲤便插了一句，且言辞极为认真，好似不舍一般。

　　气的柳颉牙痒痒，他只是想借口辞去那劳什子太尉的职位，谁说要告老还乡了？便连忙解释，“臣虽年事渐高，但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很愿意一直辅佐陛下，只不过这太尉的职位实在是难以担当，臣这个年岁脑子也是不中用了，还是让贤给后生的好。”

　　穆乙也是一脸的不舍，“柳爱卿不要与寡人客气，若是真的身心不支，寡人便允你归乡颐养，并赐你良田沃土，金银财宝，毕竟您老是我巫蛮的功臣，本就该如此厚待。”

　　柳颉眯了眯眼，心想这叔侄二人倒是头一次如此嚣张，恐怕仍有后招，便心生警惕，小心应对，“既然陛下如此关心老臣，臣忽觉有了这辞官的想法实在是愧对君恩，既然如此，臣便倾尽全力，继续担任这太尉一职，为陛下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穆乙哈哈大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柳爱卿从来都是寡人最信任的人，爱卿放心，你只需要掌握大局便好，朕定会派人辅佐于你，减轻爱卿的负担！”

　　这一场早朝，谢灵岫一言未发，默默看着这君臣间的表演，待下了朝，才等着穆鲤一起回了。

　　那边柳颉刚一回到府中便叫了心腹前来，“那穆乙虚情假意，谢灵岫更是来者不善，怕是在捉摸什么龌龊，你帮我去打探一番，这两人可还有什么私下动作……”想了想，又交代，“对了，你先去岭东瞧一瞧，从前小看了姓穆的，如今来了个谢灵岫，这窝囊废怕是想死灰复燃了！”

　　交代完毕，他轻轻抿了口热茶，他谢灵岫是神仙又如何？总不能直接用武力参合凡人的战争，若论心思计谋，他未必就比我高明到哪里！

　　*
　　这日茶余饭后，谢灵岫溜达着去了启蛰宫的曦和殿，这里是皇宫里藏书的处所，书籍浩如烟海，可惜院中生了些杂草，似是许久无人问津。

　　谢灵岫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说这穆氏皇族衰败至此，这偌大一个宫城，喜读书的居然寥寥无几！

　　他径直去了主殿的第四层，又穿过列列书架，终于到一处停了脚步，却见那早已有了一人。

　　穆氏也不是没有一个人喜好读书的，眼前就有这么一个，这个一向体弱不太在众人面前露脸的穆连青。

　　此时的穆连青仍在轻轻咳嗽，身形弱不胜衣，正手捧着本册子认真看着，轻轻靠在一旁的书架上。

　　谢灵岫并没有立刻去打搅他，只静默地看了一阵，这人一瞧就是个病秧子，可却不耽误他周身散发着儒雅清冽的气质，他看了好一阵，心中的猜测愈发强烈。

　　羽涅啊羽涅，是你么？

　　这般想着，穆连青缓缓转过头来，瞧着那边站了个人，亦是觉得有些诧异，待过了一阵看清了一些，才露出淡淡的笑意，“仙君，是你啊！”

　　谢灵岫这才走了过去，“我也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太子。”扫了眼他仍未合上的书卷，那一页上一只凤凰正盘旋而上，“太子也对巫蛮的上古传说感兴趣？”

　　“是啊。”穆连青点了点头，眉眼间仍待着笑意，“所谓传说，难道就真的是凭空捏造？我是不信的，起码是不愿相信，如今的人已是愈发不爱理这些传说了，唯有那些个权势地位才能叫他们动动脑子，好似长袖善舞就是真正的聪明人了似的，与其那样，我倒更愿意相信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故事，相信那些远古的神迹。”

　　穆连青说这话时，谢灵岫一直没忘了观察他的一言一行：此人神色清澈明朗，好似新生孩童一般，思想更是单纯美好，哪怕是早已经历过种种不公……曾经的羽涅是这样，他被晏澈与魔族之人设计杀害，临死前却还是选择了原谅，现在的穆连青也是这样，即便命运叫他体弱不堪，他却依旧能够如此淡定从容地活着，即便生命朝不保夕。

　　看着眼前之人，谢灵岫觉得异常的踏实，果然，所有的人都会重逢，你以为不是，那只是因为你早忘了从前，就像羽涅早忘了他。

　　他赞同地点了点头，“正巧我对这巫蛮的传说也很感兴趣，这么多书卷，一时半会该是看不完的，不如太子给我讲讲？”

　　这穆连青难得找到一个与自己话题相投的人，且这人又是自己一向敬仰的，自然不会推辞，两人便找个地方坐了，慢慢讲起那些陈年的故事来。

　　自然也讲到了那场与穷奇的战争。

　　穆连青神色颇为自豪，“彼时这片大地叫作‘南柘”，也许是生长着柘木的南方大陆之意，火凤一族是这片土地最早的主人，也是那时唯一的主人，直到我们的先祖从不毛之地迁徙到这里。”

　　“火凤一族可以变化成人的模样，我们的先祖也曾与它们多次交战，先祖虽无法术，却也靠智慧赢得了多次胜利。”

　　“日复一日，两族都是日渐消损，终有一日，凤族之王穆雅与先祖细辛达成协议，两族和平相处，并成了最好的朋友。”

　　“后来穷奇族入侵，祖先与火凤一齐抗击这些凶兽，可惜穷奇太过强悍，又野蛮无章，到处践踏破坏，而我们的先祖毫无法术，更加难以抵挡。”

　　“巫蛮的先祖很快被残杀了大半，火凤便成了穷奇的主要劲敌，很快也是奄奄一息。”

　　“先祖们悲痛万分，便主动与火凤学习火的法术，这才发现他们极具天赋，竟很快将法术掌握，只是缺乏火凤与生俱来的神力。”

　　“因此火凤一族便舍身取义，形成镇法将凤血洒在了先祖的身上，赋予先祖火之神力，成就了神迹‘昧离’。”

　　“先祖们本有名无姓，再后来，他们为了纪念凤族的大义，便以凤族君王穆雅之‘穆’为姓，世世代代传承下来，更自知身体里流淌着的乃是凤血，自己便是火凤的后代。”

　　这讲说确实比穆鲤曾给他讲的生动了许多，也合情合理了许多，谢灵岫笑着点了点头，“倒是多亏你的讲解了，省去我不少的工夫。”

　　有人听自己的说故事，穆连青已是开怀的很，因此眼神中不免透出光彩，“仙君莫要客气，日后若是还想听，尽管到东宫找我便是。”

　　这日两人相谈甚欢，穆连青将谢灵岫一直送到了宫门口，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见谢灵岫走远了几步，才又犹豫着把人叫住，“仙君，你相信这些传说么？”

　　谢灵岫顿了顿脚步，想起曾见到的那一幕，微笑着点了点头，“信的。”

　　穆连青亦是笑的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