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墨》小羊兒

3、梅花

　　大雪纷飞，整个京城被一层霭霭白雪笼罩，长安城的百姓们皆穿起秋日入山打猎到的皮毛，许多豪门府上的屋檐也积满了白雪。

　　虽素来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此句俗谚，可烈朝建国以来，轮到第二个君王，有着熊韬武略，却体谅百姓，与民休息，着实是一代明君。

　　这寒冷的冬日来临前，墨家大小姐迎来了八岁生辰，此次墨将军自边疆归来，不是休沐日，而是向朝廷请了一个大长假，不只陪伴又一次怀上身孕的妻子，也算是给了歆儿一个开心的生辰大礼。

　　进了冬日，宫中便开始准备当朝太后的六十大寿，整个皇宫忙上忙下的，而京城这些皇亲国戚，乃至高官，也是闲不得。

　　女眷以及孩儿，自然是不能在大寿之日，进宫献上祝福，而是得在前几日，便备上礼品，入宫拜见。

　　在一个雪势比较小的日子，墨将军准备带着歆儿入宫，怜儿已见孕肚，自是不好外出劳顿。

　　将军府离皇宫，不过几条街的距离，片刻便到，墨语歆抬头看着高耸的大明宫，这是她第二次来了，她不厌恶此地，只觉宫中金碧辉煌，好生繁荣。

　　进了戒备森严的宫门，将军的马车无法进入，只得坐进备好的轿子，一路往太后所在的宁寿宫前进。

　　一路上，也有许多朝廷官员的轿子自旁边行过，可将军的官位自是高人一等，不必下轿拜礼。

　　拜见完太后，接着便是到太极殿参见陛下了。

　　小小的墨语歆，经过这么一番劳累，已经疲惫不堪了，懒懒的靠在父亲身上，让他抱着走。

　　进了殿内，自然是不好再如此不庄重，八岁的墨语歆，也是被家里的乳母教过礼仪的，她赶紧跳下来，跟着父亲，和陛下请安。

　　“爱卿免礼”李泰随意挥手，示意两人起身。

　　接着，便亮着笑眼，直直地盯着墨语歆，她看懂了陛下的暗示，开心的喊了声：“皇上”，便跑到了李泰的脚下。

　　李泰弯身一抱，便让墨语歆坐到了自己的腿上，自前几年，墨语歆进宫，李泰便藏不住对她的喜爱，越发期待见到这个嘴甜的小鬼灵精。

　　“歆儿在家可有乖？”属于当朝皇帝低沉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墨语歆大力点点头：“母亲每日都有教我背书，我整日都在想...在想能进宫见陛下”她歪头，自脑海里搜刮出这句话。

　　李泰听了颇为受用，亲昵的刮了下她的鼻梁，又捏捏她圆圆的小脸蛋。

　　墨卫无奈的看着自家女儿，一点都不怕生的坐在皇帝腿上。

　　“把咱们歆儿，许配给当朝太子可好？”李泰似是越看越满意，喃喃自语道，对上墨语歆不理解的朦胧眼神，心里又更软了。

　　当然不好！墨卫坐在椅子上，在心中心急的喊了一句，可他不知皇上是在和他商量，亦或是自言自语，只得沉默。

　　这时，一名太监进殿来报，郡主在外求见请安。

　　“宣”

　　一名穿着白色雪衫，有着瘦弱身子，以及清秀脸庞，看起来约莫八岁的女孩儿，缓步走进殿内，欠身请安：“晴儿参加陛下”头一直都是低着，从她紧绷的下颚线，看不出表情。

　　墨语歆坐在龙袍上，被衣料札了身子，她便爬了爬，爬到皇帝身旁的位子，一屁股坐下。

　　皇帝见此景，偏头对墨语歆道：“这位子是后位，歆儿不可乱坐的”

　　墨语歆歪头思考，后位两字是何意思，理解懂了，又开始爬，这次爬回了皇帝身后，靠着椅背，又一屁股坐下。

　　皇帝见此，本该大怒，可见到墨语歆可爱的小脸蛋，便生不了气，无奈的抱起她：“歆儿可真调皮”

　　墨语歆咧嘴一笑，抬头，见眼前的姐姐还弯着身子，赶紧抬头：“皇上，快让姐姐起来吧”

　　皇帝原本慈爱的眼神，随着抬头，也只剩冷淡：“平身”

　　“谢陛下”

　　“长公主近日可好？”

　　“母亲一切安好，此时正在宁寿宫和皇太后叙旧”女孩依旧垂着头回话。

　　“嗯，妳带歆儿去庭中走走吧”李泰略一思吟，朝下吩咐道。

　　墨语歆闻言，见自己终于能出去玩了，开心不已。

　　墨卫则在一旁，出了一身冷汗，刚刚自家女儿的举动，他都看在眼里，没有惹得龙颜大怒，已是万幸。

　　“爱卿，咱们聊聊边疆外患罢”

　　白向晴自知，皇帝并不待见自己，每回拜见，皆是小心翼翼，就连她母亲的去向，也不敢透露太多。

　　她望着身旁跟着自己出殿的女孩，没有多大兴趣，见对方穿着一身玄色雪衫，衬着小小的身子，脸蛋显得更加娇小。

　　她知道此人是墨将军的女儿，也知她深受皇帝宠爱，若是没照顾好，肯定会得到个挺重的惩罚。

　　墨语歆刚刚匆忙跑出殿外，不知外面正降着小雪，即便发现了，她也只是兴奋的接住一朵朵的雪花，并没意识到，挂在脑后的雪帽没有戴上。

　　白向晴有些无奈，本可速速去寻母亲的，却得半路照顾这个小东西，其实两人不过是差了几个月出生，可墨语歆却矮了人家半颗头，就连心灵，也远远不及白向晴的成熟。

　　这样也好，ㄧ世无忧。

　　她走到墨语歆的身后，拉起帽子，盖住墨语歆的小脑袋。

　　墨语歆就像是受惊，却又温顺的小猫咪，张着笑眼，一瞬也不瞬盯着身后的人。

　　白向晴被盯得有点不自在，紧绷的小脸蛋准备发声，却感觉手上摇动。

　　原来是墨语歆拉着她的衣袖，轻轻晃动：“我们去看看那儿的梅花吧”

　　这件衣袍，是长公主特地做给女儿过冬的，白向晴皱着眉，看着墨语歆碰着她最心爱的衣物，有些不悦，到底还是没出声，任她拉着往庭中央走去。

　　墨语歆就像一只小野猫，每一株梅花，都生的比他高，她跳呀跳，碰到几片树叶，霜雪落满地。

　　墨大小姐表示开心，平日在府上，上至将军和夫人，下至总管和家仆，可是严肃规定，小姐不可在冬日的时候，出门玩，还是眼前的姐姐好，都不管自己。

　　可小小的墨语歆还是不满足，她的身高不够，下层梅花上的雪都被她抖光了，上层的，她勾不到。

　　“抱抱”墨语歆认识的所有人，都比她高，所以她早就习惯要别人抱她。

　　白向晴闻言，愣了一下，但她不想忤逆这个小祖宗，即便她自己，也是一方郡主。

　　不愿徒生事端的白向晴，微微弯下身，垂在身旁的双手，也向前面伸直，墨语歆顺势勾着白向晴的脖子，轻轻一跳，小小身子就在白向晴的怀里了。

　　第一次抱人的小郡主，脸上闪过一丝不知所措，手上的动作，也显得僵硬，她只等墨语歆轻轻碰几下梅花，便松了力道，把墨语歆放下。

　　墨大小姐当然不开心了，放在平常，都是自己玩累了，才会休息，可没有哪一次，有人这么不陪自己玩的。

　　她再次轻轻一跳，碰到了白向晴的肩膀，可谁知，看着高挑的身子，竟然这么不堪一击，只是这样一碰，白向晴便重心不稳，直直向后倒，本欲挂着她脖颈的墨语歆，也随着倒地。

　　墨语歆野惯了，反应也特别快，瞧见两人的身子正在向雪地坠时，赶紧伸出了右手，扶着白向晴的后脑。

　　白向晴紧闭双眼，发现没有意料之中，撞到地板的寒冷，只有背部撞到白色雪地的柔软。

　　她赶紧坐起身，怀中之人依旧挂在自己脖子上，并且露出两颗牙齿，送给白向晴一个无害的笑容。

　　她静默了一阵，冷冷的眼眸看了墨语歆许久，才缓缓吐出今日对她的第一句话：“调皮”

　　聪明的墨语歆，特别会看人脸色，她深知若是再胡闹，眼前漂亮的小姐姐就要生气了，她赶紧爬下来，等白向晴起身，便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她后方，将刚刚碰到雪地，而冻得通红的右手，藏在身后。

　　进了偏厅，宫女们已经准备好热茶以及糕点，墨语歆兴奋的落座，早已忘了自己刚刚的行为。

　　一块奶黄糕，准备进到墨语歆口中之前，即时停下，手腕一转，停在白向晴的嘴边：“给妳吃”，却见她紧紧抿着嘴巴，依旧冷淡的脸庞，轻轻的摇头。

　　墨语歆就不客气了，大口咬了下，又喝了口热茶，顿时得到满满的幸福感。

　　“妳叫什么名字？”吃饱喝足的墨大小姐，这才想到，陪自己玩了一阵的姐姐，不知唤做何名。

　　举着茶杯，在嘴边哈着气的白向晴，闻言，倒是愣了一下，她自认为两人只是萍水相逢，不必太过亲昵，或许道个名字也无妨：“白向晴”

　　“晴姐姐”

　　“我叫墨语歆”介绍完自己的墨大小姐，开心地扑腾着小短腿，过不了片刻，幼小的身子便累了，点着头昏昏欲睡。

　　白向晴静静的坐在一旁，旁观着墨语歆的一举一动，见她最终敌不过睡魔，小脑袋一横，声息渐缓。

　　她复又无奈的一声轻叹，拉起那藏在红通的小脸蛋之后的暖帽，让墨语歆睡得舒服些。

　　太子妃么？刚刚她在殿外，自是听到几句，若是墨语歆得入东宫为妃，那俩人，势必不会有太多瓜葛，白向晴在心里感叹道。

　　可命运，又怎会这么如人所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