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墨》小羊兒

15、趙玥

　　再睁眼，入目的是承恩殿明亮的红桧木天花板，此时大约已是卯时了吧，偶尔贪睡，便会叫墨寒过了卯时再进来帮我盥洗。

　　墨语歆眨眨眼，想到了昨夜。
　　昨...昨夜...？
　　记忆一点点回笼。

　　“可我入宫，便是不想失去妳，不想妳忘了我”

　　然...然后呢...？

　　许是气急了，许是宴席上几杯薄酒下肚，又许是看不惯白向晴那始终淡然的眼眸，那时时刻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又或者，不想看到她说出，自己是晋王妃，那鲜明的朱唇，在她白皙的脸上，衬得更加红润。
　　一张一合间，清冷好听的嗓音，却说着，她是别人的妻子，令墨语歆觉得不悦的一句话。

　　那不知从何而生的烦躁，萦聚在墨语歆的心底，她想将白向晴乱说话的红唇封住，她是这么想的，就也这么做了。

　　墨语歆将身子微微向前倾，由于轿子里是封闭的，显得空间有些狭小，很快的，白向晴的脸庞，已经近在咫尺，鼻间充斥着她淡淡的冷香，只要再靠近一点，就能碰上那红润的唇。
　　墨语歆却突然清醒了，可她，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她将目光移到白向晴白皙的脸颊上，轻轻的，将自己炙热的双唇贴上，相碰到的地方，有些凉，就如白向晴这个人一样，冷冷冰冰的，一点都不想让人靠近。

　　还未停留太久，便觉得有只手推搡着自己的肩膀，墨语歆这才退了回来，抬眸，对上白向晴的双眼，比任何一次看到的，都还要冷，过了一会儿，她才沈声开口道：“太子妃这是在做什么？”

　　“我...我...”我不知道，墨语歆回过神后，便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刚刚自己出乎意料的行为，只是为了跟她当朋友的示好？不，如此未免怪异。

　　白向晴只是撇了墨语歆一眼，便不再看她，目光锁着前方，也不再说话了。

　　而心里乱糟糟的墨语歆，也不敢再乱看，只是心里想着，这到景阳宫的路，怎么这么远呢？

　　两人一路无话，轿子里的气氛，也是冰冷的有些怪异，轿子停在景阳宫前，白向晴掀开帘子，头也不回的下了。

　　墨语歆也只能喃喃的道：“这是...被讨厌了么？”

　　随后回到了东宫，入了承恩殿，墨语歆疲累了一天，也只是随意洗漱一番，便睡下了。

　　以致于，她现在躺在榻上，望着寝殿，思索着昨天的事，便有些头晕。

　　这时墨寒在殿外喊了句：“小姐”，才将墨语歆混乱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她清了清喉咙，带着刚起床的沙哑道：“我醒了，近来吧”

　　“今日...用别的”，坐在梳妆镜前的墨语歆，抬眸便看见墨寒手里拿的那个发钗，顿了顿，才开口阻止道。

　　墨寒闻言，只是将银白发钗放到另外的木匣里，再取出另一个木匣，印入眼帘的，是各色各样的发钗步摇。

　　墨语歆淡淡的撇了一眼，随意指了一个细长淡青色的，心里想着，不是白向晴赠的，也无甚区别。

　　在墨语歆身边多年，观察力敏锐的墨寒，也察觉了自家小姐今日情绪特别低落。

　　“小姐今日可有何安排？”，而墨寒也晓得，墨语歆这低落的情绪，便是从昨夜才出现的，而且是在和晋王妃同乘一轿后，那定是，和晋王妃有关了。

　　墨语歆先是诧异了一下，平时，墨寒只会先在一早，禀报自己一日安排的行程，除了自己亲自吩咐外，墨寒咸少会主动开口询问。
　　“我今日无事么？”

　　“无，上巳节后便没有安排，早膳已经备好了”

　　“那就先用膳吧”

　　“是”，墨寒转身出了承恩殿，便想着该如何让自家小姐开心起来。

　　许是第一次遇到墨语歆有了不同的情绪，自打小时候在将军府，墨语歆一直不是这种拘泥于小事情的人，因此，也不曾有什么事，能够撩动墨语歆的情绪，让豁达的她，闷闷不乐。

　　墨寒想着，这问题可棘手了，若是动动手能解决的事情，那到简单，可她又想不明白，却也未曾问过，为何墨语歆能对另一女子如此上心，反而，对自己的夫君...

　　“墨寒”

　　“见过太子”，瞧见前方穿着淡青皇子服的李扬，墨寒停下了脚步，稍稍行了一礼。

　　“歆儿可睡醒了？定是还没用膳吧，正好，我就过去找她吧”李扬满脸笑意的往承恩殿走。

　　“歆儿，是我”

　　“请进”，听见声音的墨语歆，微微皱了下眉，这一大早的，太子来做什么？
　　虽这样想着，墨语歆也不得不起身相迎：“怎么有空过来？”

　　“今日无早朝，便来陪歆儿用早膳”

　　“我又不是小孩子，怎的需要人陪？”墨语歆淡淡的撇了眼李扬，口中的语气也淡。

　　李扬闻言愣了愣，才道：“你是我的妻子，如此相陪，天经地义”

　　妻子这两个字，彷佛戳中了墨语歆，她和白向晴之间隔着的，晋王妃，太子妃，为何女人一生下来，就该是男人的附属品？身世再显贵，世人却也更认为，妳就该当个大家闺秀，相夫教子，辅佐丈夫，然后这一生，就此平凡的结束，始终无法出头，就只因性别。

　　自己的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也是饱读诗书，追求者众多，京城第一才女，后来，父亲成了那最幸运之人，抱得美人归，母亲当起了将军夫人，至此，便甚少有人提起第一才女这个称号，她替墨将军诞下一女一子，为人母，彷佛这就是女人一生的使命，读的四书五经，却毫无用途。

　　“我不饿，你自个儿吃吧，我和墨寒在宫里逛逛”，越想越气愤的墨语歆，没想对李扬发作，冷淡起身。

　　李扬这才发现他的太子妃今日心情不大好，赶紧拉了墨语歆的手：“不吃饭怎么行呢？”

　　“我和人有约了”

　　“谁？”李扬诧异问道，又是与谁有约，需要太子妃大清早过去？

　　“...晋王妃”许是被问到烦了，墨语歆丢下这句，转身离开。

　　李扬这才想到，今早满宫的人都在传昨日的桃花宴，太子妃和晋王妃，一琴一舞，好不惊艳，他来承恩殿，便是欲想请歆儿也给他表演一段，思及此，墨语歆已踏出殿外，连她背影都见不着。

　　李扬：“......”

　　墨语歆在整个东宫逛了一遍，该看的也都看过了，此时百无聊赖的撑着头，坐在凉亭里，看着园里的花，还是觉得，没有一朵生得如白向晴好看。

　　“唉，墨寒，这宫里还有什么好玩的？”

　　“晋王妃...或者其他娘娘的宫里”墨寒依旧在心里思索着自家小姐的情绪，一不小心，就将心里想的，先讲出来了。

　　墨语歆睨了眼墨寒：“那就，去明玥宫吧”

　　“太子妃到”

　　“赵姐姐”

　　“语歆？怎么来了也不先说一声”，赵玥看着面前的稀客，道：“不晓得我这自小看到大的好妹妹，一进宫当了太子妃，却也忘了我这个姐姐也在宫中，想必是姐姐我人老珠黄，不被人记得了”，说罢，还浮夸的抹了抹眼角。

　　第一次踏入明玥宫的墨语歆，听了这番话，有些不好意思：“姐姐就别挖苦歆儿了，就是前些日子忙，今日得空，就过来了，况且你才二十五岁，哪里老了？”

　　本就没有较真的赵玥哈哈大笑：“这宫里，不受宠的那人，才是真的老了”

　　听着这种似是深宫怨妇的苦语，却不见赵婕妤脸上有任何的悲伤，也是，皇上虽对赵玥无心，可宫里的吃穿用度一点都不会少，再加上她的身份，亦无人敢欺负，也在宫里当了几年的闲散妃子。

　　两人已迈步走进赵玥的寝殿，似是打算好好叙旧聊天一般，屏退了所有宫人。

　　“姐姐这样说，倒像特别埋怨皇上不曾来过明玥宫啊”

　　“我倒希望他别来，我可不喜欢年纪那么大的”赵玥皱着眉说道。

　　墨语歆闻言，声音低了低：“姐姐...又为何入宫？”

　　“唉，若能一辈子待在马背上，随父亲驰骋沙场，该有多好？”

　　“我也才跟着父亲参加几场小战役，还没玩够呢，就被圣上一纸诏书，迎进宫里，这目的，谁又不知呢？”

　　墨语歆看着眼前的赵玥，想到她以往活泼爱玩的性子，两年前突地进宫，定是百般不愿意，安慰道：“现在歆儿也入宫了，以后就能好好陪姐姐了”

　　“瞧妳说得，我多寂寞似的，我才没妳想的那么弱呢，这宫里也不错，看看那些女人为谁吵架斗心悸，逗逗那个新生出来的小皇子小公主，生活还过得去”，赵玥一脸俏皮，这天生活泼乐观的个性，哪儿都拘不住她。

　　“倒是妳，我还不懂妳这个妹妹么？甘愿入宫，囚禁在这小小天地？”，当初听闻此事，赵玥就满不信，到后来墨语歆真成了太子妃，她便想好好问清楚，太不值了。

　　“因为，有想守护的人，还有想改变的事”，这宫里，墨语歆会说实话的人肯定不多，赵玥大抵是唯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