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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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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昭应那时完全想不通,自己怎会突然从一个不被人待见的倒霉皇帝骤然变得有了很强大的支援。母后告诫他,一定要孝敬沐青君,要讨他的喜欢,就跟当初找陆霞真人做靠山,是一样的道理。母后说,青龙与本朝有莫大的渊源,曾受先祖桓烈帝所托照拂他的后代子孙,四百年前与魔界大战之后,也多亏了青龙留在人间复兴河山,辅佐幼帝,否则江山还不知落入了谁手。
而元家子孙之所以能数百年维皇朝之所系,也是多亏了这份强援,更不用说桓烈帝之后,宣帝之母,乃为天庭之破军星君在人间转世历劫之身,广受百姓崇拜。母后拉着元昭应的手,激动淋漓地对他说,要比孝敬自己更孝敬沐青君,把他视为己父。。。乃至己祖也不为过。
沐绍青也真的如他父亲一般,留在他身边,指导他学业与政策。清晨初到卯时则一定被叫起,用早膳及晨练,去太后处请安,而后处理政事,会见臣子。其实大部分的奏章公文,都是沐绍青替他批了,而十二岁的元昭应多半时间都是被逼着,读书读书再读书。在读得相当困苦之际,他也曾试过向青龙商讨,以争取闲暇玩乐的机会,然而青龙却只瞟他一眼,甚至并不放下手中的奏折书册,然后淡淡地说:“年轻的时候正应当踏实用功,稳定心性,日后才不会急躁虚浮,自以为是。你越是想去玩,就越得憋着。”
元昭应便很郁闷。如此日复一日,夏去秋来,槐花谢了银杏黄,转眼就冬至。元旦大朝会就要来了,宫中上下热闹忙碌一团,因为这是新皇登基后第一个新年,数年内乱兵戈消止,荒旱之后重降甘霖,大家都很欢喜。
元昭应也开始欢喜,因为依照惯例,青城派也会派人来参加朝会,他担心来的不是师父,还特意修书过去表达了一下拳拳狗腿之意,当然亦不忘热切地希望了小师叔务必跟着要来看望他。
写帖子的时候,沐绍青问:“你师父叫做陆霞真人?”
元昭应点点头,嗯了一声,又说:“除了母后和师父以外,朕就遇见你对我最好,呵呵。”其实陆霞为人随和宽宏,比青龙对他好得多了,不过这种腹诽最好还是埋藏心间,伸手不打笑脸人啊。
沐绍青却毫不为他的奉承所动,只说:“等你将来渐渐长为明君,自然也会拥有心腹忠臣,倒时别人就不会看扁你,也不会再欺负你了。”
元昭应脸上还挂着笑,心里却哼了一声,木头,不晓得老子是在拍马屁啊。。。
沐绍青查看了一下新年行事历,然后点着一溜日子向元昭应道:“过几日我有事将会离开,正好你师父他们会来,在我不在之时,你可款留你师父多盘桓一些时候,有他们在,你的安全我也放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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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果真不负元昭应所望,带了他最想见的人来京城玩。元昭应远远看见从小一同长大的小师叔,不顾辈分和自己此时的地位,大喊一声:“小羽!”就挣脱身边的太监扑了过去。
陆清羽年纪虽小,但辈分长,比较稳重,被人硬梆梆撞了一下又熊抱住,只皱着眉头揉了揉鼻子,把他推开。旁边师父呵呵笑着说:“小昭,你在信中不是说自己勤勉刻苦学做皇帝,怎么看来还是没长进?不过幸好你现在确实是皇帝,不然清羽肯定狠狠揍你了。”
元昭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师父请过安就拉着陆清羽的手跑去参观他的皇宫和花园。正值隆冬,御花园中除了几株芦草也没什么好看的,元昭应带陆清羽逛他的寝殿,在枕头下翻出一盒水晶桂花糕,分给陆清羽吃,说:“宫里有许多好吃的,可惜平时我都被管得可严了,不准吃零食。这一盒桂花糕是我前天偷偷给你藏的~”
陆清羽接过糕点,咬了一小口,觉得不错,坐下来慢慢地吃。元昭应笑眯眯看着他,觉得非常高兴。可是他自己并不爱吃这类玩意儿,在旁边有些嫌无聊,左看右看,又在床头抓起一对水晶鸽子,想送给陆清羽,眼角却瞥到床头上的另一件东西。
是有一次他晨起练武摔了一跤后,沐绍青随手拿来替他固定头发的木簪。那木簮形状极其质朴,却别有一种不同的幽然香气,即使在宫中见过珍宝累多,他也觉得那一只木簮非常特别,所以放在床头,果真如此做之后,他连睡觉都比以往更沉一些。
于是他放下水晶鸽子,捧起木簮,递到陆清羽面前:“小羽,这个送给你。”
陆清羽双手接过来,不由眯起双眼闻了一闻,然后说:“谢谢,这个很好,我也很喜欢。”
元昭应笑了一笑,不知怎么突然想起青龙已走了两日,难怪他总觉得身边是空荡荡的,在看到那一摞胜过自己身高的奏折后头,没有他熟悉的身影时,感觉更甚。他早已习惯,从睁开眼到就寝之前,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那人,现在却猛地离开,唉,还真是寂寞。
不晓得他离开,是不是因为龙族也要过年?又听说龙族那边奇珍异宝遍地都是,也不知道他回来时,会不会记得带些礼物?
大年初一,皇上犒赏文武百官,宴见外客,自己收到三个红包:分别是太后的,皇上师父的,外加小师叔也给了一个。然而一直等到晚上就寝,青龙却还是没回来。
皇帝累了一天,寂寞地被宫人迎送到龙榻之上,除了龙鞋,脱了龙袍,掖好龙被,熄了龙烛。他撑着眼皮,向黑漆漆的窗外望了一会,风儿却纹丝不动。
后来元昭应就睡了过去,也不知睡过多久,想是半夜三更吧,他突然睁开眼,望见屋外有小雨轻轻敲打着窗,流动的风里也带上几分湿气。
他掀开厚厚的被子半撑起身想要下床,那时一个人影却已映着窗外的月色出现在他眼前。
那人看见他醒来,却也愣了一愣,轻声问:“吓着你了么?”
元昭应趿上鞋跑过去,然后他才发现,月色下那人的脸,苍白之至,就连身形也好像摇摇欲坠似的。他一把抓住青龙的手,喊:“沐先生……”他手心里那手的温度凉的骇人。
元昭应的心一下沉到谷底,然后又跟抛了锚似的,浮浮悠悠。他问:“你,你怎么了?”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青龙伸手来摸摸他的头:“我没事,只是回来了过来看看你。”
元昭应略微地松了口气,没事就好,若是有事,他可要去靠谁……青龙只手扶住桌沿,道:“你回去睡罢,明早再过去见我。”
元昭应拖住他的手,把他往自己床榻那边带:“你别回去了,就跟我睡罢,我这边暖和得很。”
从第一次被他在箭雨中救起,到日后他指点他为政之道与武艺,他从来只道青龙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就好像他师父那样上知天命下达人心的神仙,如今却开始觉得他很弱。刚刚发现这一点时他颇为震惊,有点靠山危急之感,但看着他的样子,又觉得很难过。
元昭应把青龙推到自己床上往被子里塞,青龙推不过他,解了外袍,脱了外袍,中衣上露出斑斑的血迹,元昭应僵在那里问:“这……这是什么……”
青龙叹口气,安抚他:“不用怕,新年算旧账,算过就已经没事了。”
他把少年拢进怀中,拉上被子,解释道:“没什么大事,我只是被拔了几片鳞,休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你不用太担心,只要听话些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