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吻月》芸生生

5、005

　　赵莱月再见盛驰，已经是一个月后。

　　江海亲子鉴定中心前头，一座崭新的三层办公楼今日被挂上了牌，上头赫然是一行字“江城枕光区公安局华海分局”。
　　公安局是鉴定中心的常客，一方面鉴定中心时常有些案件纠纷需要公安局处理，另一方面公安局遇上棘手的刑侦案件要做鉴定，也要腆着脸来插个队。

　　赵莱月一早就听说区公安局有意要成立个分局，可压根就没想到会建在自家鉴定中心门前。毕竟，她思来想去，总觉得江城附一院更合适点。赵莱月刚毕业那会儿，在江城附一院实习过，那里也是三天两头的出警情。
　　两地相比，赵莱月觉得江城附一院更胜一筹。

　　不过区公安局在门口成立分局，倒也算是给大家的工作买个放心，毕竟做亲子鉴定这行，遇到不讲理的人的几率实在太高。上回姜穗被劫持的事情，还叫赵莱月后怕呢。
　　只是……
　　但愿盛驰别被派到这儿来就好。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尴尬啊。
　　可转念一想，盛驰和她只不过算是个老朋友，她实在不必像躲蛇虫鼠蚁一样躲着他。毕竟人家盛驰可光明正大得很，她小心翼翼地，倒显得心里有鬼，对她很特殊似的。

　　有人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赵莱月一抬头，闫院长已经站在了她的办公桌前。
　　他来得很急，还喘着粗气：“莱月，姜穗，你们跟我出去一趟。”
　　“好的，院长。”姜穗出院刚满一周，脖子上还打着绷带，但她向来听话，闫院长一发话，她立刻跟了上去。末了，还不忘朝赵莱月使了个眼色，把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闫院长在前，赵莱月和姜穗跟在后，三人一道走在走廊上。
　　赵莱月手头工作多得很，眼下不知道要被闫院长带去哪儿，她心里头有些不耐烦，刚想开口，却听见闫院长拍着手，得意得很：“区公安局在咱门口设了个分局，可见是多么重视咱们鉴定中心，听说上次救了你们俩的盛警官也被安排过来了，最近中心事情忙，还没来得及亲口感谢下盛警官那天的帮忙，今天赶了巧，带你们亲自去谢谢他！”
　　越是不想碰见的事情，越是不想遇到的人，偏偏就是要碰上。
　　赵莱月不禁感叹，她到底是得罪了谁。
　　她正想装身体不适，回办公室去。可闫院长就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赵莱月向来最烦这些应酬，提前堵住了她的嘴：“莱月啊，待会儿去了分局，我会邀请局里的警官同事一起聚个餐，你也一块儿去。至于今晚要交的两篇学术论文，我让李主任帮你写了。”
　　赵莱月是搞临床的，最烦这些虚无缥缈的论文，她本来就为那两篇论文愁得很，不知如何下笔，要真和那两篇论文较近，估计今晚没得睡了。仔细想了想，盛驰不过是她的老朋友，又刚巧上回救了姜穗的命，保了她的平安，谢一句，也是应该的。

　　能坐上院长的位置，闫院长也算是人精中的人精了，搞人际关系也是深有一套。打着带姜穗、赵莱月感谢盛驰的名号而来，实际也就是匆匆感谢了两句，就一路爬上三楼，去会分局的高层去了。
　　也不知闫院长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分局大半的人都答应了他的晚间聚餐邀约。
　　居然连盛驰也不例外。
　　可赵莱月明明记得，读大学那会儿，盛驰是不太爱参与这些的。
　　可能是年纪大了，也开始变得圆滑了？
　　不过，她也管不着。

　　*

　　禧红楼，江城最有名的淮扬菜馆。
　　鉴定中心和分局共十几个人，坐了满满一桌。
　　饭桌上你来我往，虽然都没喝酒，但气氛热烈得很。涉及公事的饭局上，领导们没了话题，就爱拿下属开涮，尤其是那些单身的男女。随便来个拉郎配，就是活跃气氛的好法子。
　　鉴定中心就来了俩女的，姜穗和赵莱月，很不幸，她们俩注定成为闫院长的话题之一。

　　那天盛驰英勇救人，闫院长对他是格外感谢，在饭桌上不停地抬举着他，几乎现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听闻盛驰还没对象，就着急忙慌地想把姜穗推出去，他说：“盛警官是姜穗的救命恩人，这换在古代，是要以身相许的。而且我们姜穗人很温柔贤惠，话也不多，着实是个好媳妇人选，后面可以互相了解下。”
　　说完，闫院长还不忘瞄了眼沉默喝着茶的赵莱月，撇了撇嘴：“虽说盛警官也救了莱月一命，可她吧，性子比较冷，也不太爱说话，实在不像个贤妻良母的样。哦对了，她最近还交了个男朋友，叫什么……李总监？”
　　“人家叫李中建。”赵莱月翻了个白眼。
　　闫院长笑起来：“大家原谅下，我广西人，普通话不太标准。”
　　他话音刚落，好多人都笑了起来。
　　可奇怪的是，唯独坐在赵莱月对面的盛驰没笑，表情冷冷的。
　　赵莱月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注意到了这一幕。

　　她看他，他刚巧也在看她。
　　视线交叠的那一刻，场面霎时有些尴尬。
　　赵莱月慌不迭地就移开了眼。

　　*

　　三小时后，聚会散场。
　　姜穗喝了几口酒，有点上头。赵莱月和她不顺路，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就想着找人捎她回家。
　　姜穗家在老城区，离赵莱月父亲家没几步路。赵莱月忽然想起来，那天盛驰碰见她，不就是在那附近嘛，盛驰说沈思淼就住在那块儿，顺路让沈思淼送姜穗回去，不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嘛。

　　虽然她跟沈思淼有过节，但平日里姜穗跟他关系还行，于是，她转头找到沈思淼，难得客气地跟他说：“沈警官，姜穗喝了点酒，有点上头，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你家离她家近，能顺路捎她一程吗？”
　　“行啊。”沈思淼很爽快：“她家住哪儿？”
　　“金丰花园。”赵莱月说。
　　“那不是老城区吗？我不顺路呐。”
　　“你不住老城区吗？”
　　“当然不住。”沈思淼说，“谁在枕光区上班，还跑老城区去住，那可离十万八千里呢。”
　　沈思淼语气凿凿，显然没有骗她的意思。赵莱月小声纳闷着：“可半个月前，我在老城区碰见盛驰那会，是他跟我说你家住老城区那红房子后面啊……”

　　盛驰刚巧从包厢里走出来。
　　好巧不巧，沈思淼也听见了赵莱月的小声嘟囔。

　　沈思淼立刻反应过来，一拍脑袋，揽住了姜穗，腆着脸朝赵莱月笑：“是我记错了，我家就住在那红房子后头，我顺路，非常顺路。放心，我会把姜穗安全送到家。”
　　没等赵莱月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沈思淼已经扛着姜穗跑了。

　　盛驰是最后一个出包厢的。
　　也正好，赵莱月有满肚子疑惑想问他。
　　她放慢了脚步，直到盛驰走过来，可偏偏盛驰还跟个没事人似的，笑得很灿烂。
　　她逮住他就立刻问：“沈思淼家不在老城区，你那天为什么骗我？”
　　盛驰没立刻回答，只是侧过头，唇角微微勾着浅笑，定定地看着她。

　　禧红楼内，人已寥寥。
　　周遭安静地近乎无声，气氛很怪异，莫名地叫赵莱月心跳加速。
　　他张开唇，两人离的很近：“因为……”
　　“嘟——”

　　一阵突兀地喇叭声，打断了盛驰的话。
　　一辆大众帕萨特停在了餐厅的平台前，刚那一声喇叭也是它的所作所为。车窗降下来，驾驶座上坐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相貌斯文平凡的男人，见了赵莱月，他笑着朝她招手：“莱月，我等你很久了。”
　　“李中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赵莱月纳闷。
　　来人正是李中建，上星期赵莱月堂嫂给介绍的相亲对象。江城人，家境不错，家庭和睦，有一份朝九晚五、稳定的银行职员工作，是长辈心中的好女婿形象，也是赵莱月理应喜欢的安稳的、平凡人。

　　李中建憨憨笑了声：“我问了你堂嫂，她跟我说你跟闫院长去了禧红楼，我知道后，就一直在这儿等着。”
　　堂嫂是鉴定中心的前台接待，和赵莱月是同事，对鉴定中心的事儿一清二楚。
　　公事场合，赵莱月向来不爱把私事也掺和金来。更何况，她无意要李中建来接，所以故意没透露行踪给他。可偏偏李中建还跟堂嫂要了地址，跟了过来。也不知他等了多久，光是想想，就让赵莱月有种莫名的压力。
　　当下，赵莱月虽然心里不舒服，却也强忍着，没有立刻发作。
　　李中建和赵莱月虽然才相处不久，但在堂嫂的引荐下，已见过双方家长，李中建明面上把她当女朋友，实际心里已经把赵莱月当成他的所有物了。他有点大男子主义，刚才见赵莱月单独和一个男人在一块，心里不爽利，就立刻摁了喇叭表达心里的不满。

　　李中建下了车，走到盛驰面前：“你好，我是赵莱月的男朋友，您是？”
　　不等盛驰自我介绍，赵莱月已经把他拉到一边：“他是我同事，我还有点事儿，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微信跟你说。”
　　李中建一听是同事，心里的敌意消了半截。他也知道赵莱月在鉴定中心混得不错，处处管着她反倒让她没面子，心里不开心。于是，回头跟盛驰寒暄了几句，就乖乖离开了。

　　李中建终于离开了，赵莱月松了一口气。
　　有时候赵莱月也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对李中建没感觉，对他的很多举动感到冒昧和不适，却还要为了自己平凡安稳的追求，违背本心地继续和他交往。
　　她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和盛驰待一块儿，也比和李中建在一块儿舒服。

　　彼时，盛驰像个旁观者一样，靠在石柱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赵莱月的每一丝神情。
　　看她送走李中建，松了好大一口气，他也莫名觉得舒畅。
　　他从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两瓶饮料，递了一瓶给她：“怎么这么快就找了对象？”
　　“堂嫂介绍的。”赵莱月自言自语似的补充着，“家境尚可，有房有车，工作稳定，适合结婚。”
　　盛驰摇头笑笑，“所以这就是你当年告诉我的，你想过的平凡安稳的日子？”
　　赵莱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盛驰又问：“那你喜欢他吗？”
　　赵莱月一愣，抬脸看看他，又低下头，不说话。
　　盛驰最烦她什么话也不说，就低着个头。他是急性子，等不及也不想等了。他跨前一步，突然伸出手勾起了她的下巴。
　　赵莱月显然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一倍。

　　他的手很烫，烫得赵莱月呼吸都变得急促。
　　偏偏盛驰还得寸进尺，更凑近了她一点，他撇着眉，弯着唇，又想气又想笑：“赵莱月，你跟我仔细形容形容，你想要的平凡安稳，到底是个什么狗屁东西？”
　　赵莱月很想形容，却具象不出来，好一会儿，才憋出句：“大概就是家庭和睦，工作稳定吧。”
　　盛驰低低笑了一声：“我虽然是领养的孩子，但家庭和睦，父母温和，从部队退下来以后，也算是个公务员，总归比那个什么李中建强些。你看我怎么样？”
　　赵莱月着实没想到盛驰会说这话，又愣住。
　　甚至，阅人无数的赵医师竟然开始结巴了：“什么、什么你怎么样？”
　　盛驰气得不行：“赵莱月，你怎么还跟一样一样喜欢装聋作哑。”
　　赵莱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盛驰，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看你是装瞎子最擅长。”盛驰松开勾住她下巴的手，退后一步，半弯下腰，低下脑袋直到与她齐平，望进她眼底：“赵莱月，你明明什么都看出来了，就是假装不知道。那好，那就由我来告诉你……”
　　“男人说喜欢带女人出去吃饭，是喜欢她。”
　　“男人问女人是不是单身，也是喜欢她。”

　　他得出一个结论——
　　“赵莱月，我想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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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放肆又狂妄的盛大胆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