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吻月》芸生生

4、004

　　春夏之交，空气里开始有了暑气。
　　一直没等来公交，赵莱月热得有些烦躁，打开了打车软件准备回去。

　　打车订单刚发出去，从身后却传来了好几声喇叭。
　　她本能往后看，正纳闷车怎么来得这么快，一辆摩托车却稳稳停在她的跟前。
　　过亮的路灯下，只能模糊看见个轮廓，能看得出骑车的是个男人，戴着头盔，看不出长相。但莫名的，男人的身形让她隐隐觉得很熟悉，熟悉得有些恍惚。

　　正当她奇怪的时候，那人已经摘下了头盔。
　　露出一张赵莱月万分熟悉的脸。
　　盛驰利落地甩了甩脑袋，捋了捋头发，扬着干净地笑容看向她：“好巧啊，赵莱月。”

　　赵莱月刚还想起了盛驰，此刻他突兀的出现，当真是应了说曹操曹操就到的那句老话，顿时杀了她个措手不及。她一着急，没藏住话，登头就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刚巧路过。”盛驰轻描淡写地丢了两个字。
　　赵莱月奇怪地皱了皱眉。
　　枕光区离老城区近二十公里，再怎么路过，也实在难路过二十公里吧。
　　盛驰看懂了她脸上的疑惑，朝后指了指：“今天刚进警队入职，沈思淼硬拉着要给我接风，就去了趟他家。他家就住老城区，就那栋红房子后头，很近。”
　　“哦，那他上班倒挺远的。”赵莱月说。
　　“是啊。”盛驰又补充，“刚才结束不久，沈思淼还闹着要搞二场，我懒得去，就先走了。怎么你有兴趣？要不一起？”
　　“别了别了。”赵莱月急忙摇头，脸上写满了拒绝。
　　她跟沈思淼本来就八字不对头，站在一起都能吵架。参加他的活动，就更别提了。她本来还好奇盛驰的突然出现，现下提起沈思淼那个触霉头的家伙，她彻底把前头的事儿忘光了。

　　看她一脸嫌弃的表情，盛驰笑笑说：“这么晚了，没公交了，这老城区车也不好打，要不我捎你一程？”
　　“不用不用。”赵莱月不想麻烦他，拿出手机：“我已经打好车了，过会儿司机就到了。”
　　然而，打车软件上赫然显示着：“前方排队10人，预计等待20分钟。”
　　场面顿时有点尴尬。

　　以往，赵莱月在工作上向来是以滴水不漏著称的，毕竟相关亲子鉴定是容不得任何差错的。可不得不承认，就像几年前两人头次在车行见面时那样，碰见盛驰，她就会莫名的紧张，甚至会犯些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小错误。
　　比如，现在。

　　盛驰倒是很自然，他从后座取了个头盔递给她：“快入夏了，蚊子多得很，二十分钟挺难熬的，我也不赶时间，送你一程吧。”
　　话到此，赵莱月再拒绝，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
　　“谢谢。”赵莱月接过头盔，却又愣住：“你出门还随身带两个头盔？”
　　盛驰明显也愣了一秒，还好多年部队历练，造就了他飞快的反应能力。他清了清嗓子，面不红心不跳：“嗯……沈思淼刚坐我车回家的，给他戴的。”
　　“哦。”
　　赵莱月想到沈思淼戴过，有点嫌弃，临戴上那会儿还掸了掸。
　　盛驰看赵莱月坐上后座，唇角微微勾了勾。

　　*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枕光区星辰花园。
　　星辰花园是今年刚交房的小区，一切都崭新得很。去年，赵莱月花了工作以来的全部积蓄，再加上赵妈妈的援助，总算在枕光区买了套一室一厅的房子，给自己安了个窝。
　　她算是小区里前几个搬进来的，从开灯率来看，还有很多户没入住。小区业主少，保安就更“关心”业主了。今天瞧着素来独身出入的赵莱月，乘着男人的摩托车回来，几个保安大哥热心得不行，刷门卡的那会儿，还一连好几声问她：“小赵医生今天带男朋友回家了？”
　　当下，赵莱月脸已通红，好在戴着头盔，天又黑得很，没叫人瞧见。
　　幸好盛驰没听见保安的话，要不然，她铁定要找个地洞当场钻进去。

　　到单元门口，赵莱月火速翻下车，摘了头盔还给他，“我先进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盛驰却没接头盔，只看着她：“我记得大学那会儿，我送你回家，你都只让我送到小区门口。现在总算是进了小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我也算是进步了。”
　　赵莱月最怕提起往事，现下盛驰不接头盔，俨然是有和她聊几句的意思。赵莱月有些胆怯，把头盔放上后座，回了句“以前跟我妈住，不方便”，就着急忙慌要走。

　　可她刚跨出一步，盛驰却又喊住了她。
　　“赵莱月，你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是吗？”她背对着他。
　　入夜的玻璃，像是镜子，折射出她身后的他的表情。
　　他微蹙着眉，嘴角带着笑，像是在回忆：“以前你很瘦，我那时候老喜欢带你出去吃饭。可现在看来，你更瘦了。”
　　“工作忙，有时候顾不上吃饭，就渐渐瘦下来了。”赵莱月回头，看看他，笑了：“你倒是没什么变化，我们本科班里好几个男同学，到你这个年纪，都开始中年发福了。不过盛驰，你还是老样子。”
　　“这是夸我呢？”
　　“算吧。”
　　两人相视一笑。

　　“对了。”盛驰想到了什么，很平静地问：“我记得你研二那年好像交了个男朋友，现在呢，怎么样，快结婚了吗？”
　　赵莱月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先是一愣，随后说：“早分手了，现在单着。”
　　“真巧。”
　　“啊？”
　　“我也单着。”
　　话题似乎再往奇怪的方面发展。

　　时隔多年，赵莱月对盛驰的情感已经很平静了，平静得像个老朋友。她淡笑着，告诉他：“家里一直在物色相亲对象，应该也快了。”
　　“着急结婚了？”
　　“嗯，总要找个人定下来的。”
　　盛驰眉一沉，似乎有点不太喜欢这句话。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又恢复了往常一样阳光温暖的笑容：“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或许我可以帮你物色一下。”
　　“不知道。”赵莱月的第一反应是，她也不知道那个未来和她相伴终身的人该是什么样的。父母失败的婚姻，让她对丈夫的定义是模糊的。可想了想，她又补了句：“平凡安稳的那种吧。”
　　“平凡安稳……”盛驰重复了这四个字，又忽然笑出了声：“赵莱月，你怎么还跟从前一样，一点没变。”
　　赵莱月一下就听懂了，盛驰笑，是嘲笑她的意思。
　　她顿时有点恼羞成怒：“说得好像你很清楚你想要什么样的似的，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呢？”
　　盛驰却不着急回答，慢悠悠地收回了她摆在后座上的头盔。
　　而后，他又戴上了自己的头盔，拉开防风板：“我说过的，以前。”

　　赵莱月一愣。
　　等她反应过来后，盛驰已经在她眼前消失了。

　　盛驰喜欢的是什么类型的呢？

　　赵莱月记得。
　　盛驰大四那年寒假前夕，南城下了好大的一场雪。
　　赵莱月即将前去实习，盛驰即将离开南城，奔赴部队。
　　那是他们在这之前的，学生时代的，最后一次碰面。

　　那时，她问盛驰，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盛驰扬着满脸意气风发的笑，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眼底分明映出她的脸庞，可形容出来的人，却与她天差地别。
　　他说：“我喜欢那种涂着红唇、纤瘦，要像妖精一样的女人。”
　　他还说：“赵莱月，你这样干净得像白纸一样的女孩子，不是我喜欢的。”
　　那时候赵莱月就知道，他们不可能的。
　　即便是他喜欢她，他们也是不可能的。

　　电梯间里，四面崭新的不锈钢，被擦得锃亮。
　　两侧电梯门关上，合成一块镜面，也一并映出赵莱月的模样。
　　齐顺的长发，殷红的唇，精致的妆容，纤瘦的身材，利落的高跟鞋。
　　看着镜面里头的自己，她开始恍惚。
　　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分明记得，研一那年，她最喜欢的就是棉麻的裤子和平底的凉鞋。是什么时候开始，是为什么，她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