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蔓》青阳舟

7、第 7 章

　　新年的第一日，雪终于停了。屋子里的暖炉熄了一段时间，温度也降了不少，若是单穿着里衣一定会冻病的。宋青蔓张开眼有点迷糊，昨晚半梦半醒，睡得不是很安乐。身边空空如也，要不是枕头上有浅浅的睡痕，她以为昨晚是醉酒后产生的幻觉。
　　宋青蔓紧了紧被子，留念着被子里的温暖，连瑞珠儿进屋都没有发觉。
　　“夫人？”瑞珠儿轻手轻脚地靠近床铺，宋青蔓似乎还在蒙头大睡，她会心一笑，看来昨夜老爷和夫人相处得很和睦啊。
　　“唔，什么时辰了？”宋青蔓现下也睡不着了，被子里的温度在不停地流失，她突然觉得好冷。
　　瑞珠儿吓了一跳，往床上一望，见宋青蔓有起身的趋势，连忙取下架子上的棉衣走过去，一边回答着：“辰时一刻。夫人稍等，奴婢先把炉子升起。”她手脚麻利，很快就拾掇好一切，服侍着宋青蔓起床穿衣梳洗，突然想起什么对宋青蔓笑道，“还未恭喜夫人，夫人昨夜大喜啊！”
　　宋青蔓一愣，转而明白了瑞珠儿话里的意思，不喜反恼道：“说什么糊涂话……”
　　瑞珠儿抿嘴一笑，只顾给宋青蔓梳头，特意抹了茉莉香味的头油在发上，她坚信这种小把戏有助于老爷夫人的感情。
　　宋青蔓没有在意瑞珠儿的小动作，就在妆台上她看见一支陌生的发簪。这是一支样式简约、打造不算精致的簪子，真正吸引她目光的是簪尾嵌着一大两小的湛蓝色珠子，她捏在手里，心里又惊又喜，很是喜欢。
　　“夫人，这是老爷送的簪子？”瑞珠儿也看见了，一脸喜色，“今日就戴这支吧！”
　　谁知宋青蔓打开妆匣，将发簪放在最底层里面，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摇摇头，转而拿起平日里常用的簪子递给瑞珠儿，冷静地说：“还是戴这支罢，有些东西一旦习惯了就不想再改了。”
　　齐铭在书房里挑了几本书，又叫侍书磨墨写了几篇字，心里一直静不下来。他故意在宋青蔓熟睡时离开，将发簪留在妆台上，有些遗憾不能亲眼看见宋青蔓惊喜的表情。这会儿天色渐亮，听侍书说瑞珠儿已经进屋伺候宋青蔓了，他的目光时不时瞟向书房门口，想看看她戴着发簪的样子。
　　“侍书，夫人起来了吗？”齐铭有点等不及了，虽然今日不用去县衙办公，但他需要去县城中心的小广场上给全县百姓贺新年。
　　侍书应了声，小跑往返一趟，喘了口气禀道：“夫人已经起身了，说是准备出门。”
　　齐铭怔了下，扔下笔走向门口，果然有一辆红架金红色马车在门口候着。宋青蔓背对着他踩在小凳子上抬脚上车，他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发髻上没有那抹蓝色，心里顿时涌满了失望。
　　瑞珠儿眼尖，连忙跟宋青蔓报告，宋青蔓站在车辕上回头看了齐铭一眼，说话的声音里有些歉意：“夫君，陈府派人来接，我去去就回。”
　　齐铭面色沉静地点点头，心里却不能久久不能平静，不知是在担心还是有别的什么情绪。
　　陈老太太换了一身朱红色的衣服，戴着满头的金饰，一改平时的装扮，看着非常喜庆。宋青蔓刚进屋，陈老太太就热情地招呼着，叫丫鬟们又是沏茶又是上水果糕点，甚至一把拉住宋青蔓的手，硬要她坐在榻上说话。
　　“哎呀呀，都是我这老婆子不好，这新年第一日就要你过来。”陈老太太伸手拿过轻素捧着的盒子，塞到宋青蔓手里，“这是老婆子的一点心意，齐夫人请笑纳。”
　　宋青蔓客气了几句，连忙叫瑞珠儿把绣好的团扇给了轻素，陈老太太欣赏了一会儿，当下就叫人送去各个房里，没一会儿丫鬟们捧着各房献给陈老太太的礼物回来了，老太太一高兴又送了宋青蔓不少礼物。
　　“齐夫人呐，你们来离县快一年了吧？”
　　“一年有余了。”
　　陈老太太点点头，眯着眼笑道：“听闻齐大人治理有方，离县民生情况改善了不少，真是年少有为啊。”
　　宋青蔓抿嘴一笑，娇羞地用手绢擦了擦脸颊，眼珠一转接着话头继续聊：“百姓安好就是我们的福气，只是近来我家老爷似乎有心事，我这妇道人家也帮不上什么忙。”
　　陈老太太不以为意，安慰了几句：“男人们不愿意说的事不是风月就是公事，你们夫妻感情好，无需胡乱揣度。”她看着宋青蔓紧张的神情，换了轻松的语气透露道，“我倒是听到了一个消息，再过一段时间齐大人就要高升了。”
　　宋青蔓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让齐铭说中了。她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立马疼得眼泪乱转，泪汪汪地看着陈老太太说道：“老太太，青蔓害怕。”
　　陈老太太眉头一紧，目光在宋青蔓身上逡巡了一会儿，叹着气伸手擦了擦她的脸。她们相处多日，宋青蔓不似那心机深重的人，她伸手揽过宋青蔓，就像抱着自己的小孙女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示意她往下说。
　　“都说人站得越高跌得越重。”宋青蔓把早就练熟的话悠悠说出来，“我家老爷的性格实在是不适合做官，他……他之前因为性子太直得罪了权贵，这才被人安排到了离县。如今他能得到知府大人的赏识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只是他那性子……青蔓实在是害怕！”
　　陈老太太舒了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事，齐铭为什么来离县上任，她早就知道，无非是皇子们争斗的出气筒罢了。陈之奚的意思她也一清二楚，要提拔齐铭就是要拉拢他加入派系中，齐铭能力不错是个可用之人，陈之奚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傻孩子，哪有不希望夫君官途顺畅，越做越大的呀。”陈老太太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咱们的命运是绑在他们男人身上的，他们越有出息，咱们才能越有地位和尊严。”
　　宋青蔓闻言不语，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青蔓明白了。”
　　吃过午饭，宋青蔓没作停留跟陈老太太告了辞，不经意落下了一方罗帕，轻素弯腰拾起，拍灰的时候似乎有点迟疑，而后跟没事儿人一样交还给了宋青蔓。宋青蔓微笑道谢，转身叫车夫启程。
　　轻素怔怔站在门口望了一会儿，回过神快步走回长春堂，附在陈老太太耳边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却说齐铭劳累了大半天，脸颊已然笑得僵硬发酸，刚回到县衙就看见宋青蔓从马车上下来，瑞珠儿给车夫打赏了一点钱。齐铭心里暗暗有些欢喜，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把手伸向宋青蔓，示意她扶着自己。
　　宋青蔓瞅了他一眼，见不远处还有一些欢庆的百姓，只得给他面子把手搭了上去。齐铭反手就扣住宋青蔓的手，一边跟百姓们挥手，一边牵着她进门回家。
　　二人安静地牵着手走着，齐铭带着宋青蔓回了书房，示意侍书等人避一避，他们有话要谈。
　　宋青蔓知道齐铭想说什么，她一坐下就率先开口道：“今日我去陈府见了老太太，话已经说了，但是她并不为所动。”她顿了顿，有些懊恼地继续说，“或许是我没能取得她的信任，总觉得老太太明明看透了一切就是不愿意跟我多说……”
　　齐铭拍了拍她的背，忽然瞥见她那碍眼的发簪，没好气地说道：“老太太阅人无数，能取得她的信任很难，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手帕我也让轻素看了，她当时愣了一下，不知是看出来还是没看出来。”
　　齐铭点点头，目光又落在那支发簪上，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道：“我、我送你那发簪，你是不是不喜欢？”
　　“哎？”宋青蔓还沉浸在没做好的情绪里，突然被这么一问，张口结舌。
　　“你不喜欢？”齐铭又问了一遍，那神情小心翼翼的，跟平时差很多，判若两人。
　　宋青蔓下意识咬着嘴唇，齐铭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她有些迷茫，她今日有些累了，不想跟他多纠缠，“喜欢，很喜欢。”
　　齐铭忽而浮出一个笑容，片刻又问：“既然喜欢，为何不戴？”
　　“舍不得。”宋青蔓想了个完美的理由，果然哄得齐铭很高兴。她猛然觉得齐铭就像给心爱的宠物买了一件礼物，又发现宠物把礼物珍藏起来那种感觉，这是把她当宠物了？看着齐铭愉悦的笑容，宋青蔓垮了脸。
　　“侍书。”宋青蔓朝门外喊了一声，“给老爷收拾书房，点上暖炉，夜晚寒冷，多加床被褥。”
　　齐铭立刻晴转阴，他这是被赶出来睡书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