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润玉线]素心一片玉壶冰》十一月皎

5、第五章

　　玄素与茂霜并未在北天门外等待太久。大约又过了几炷香的功夫，去洛湘府的小兵便回转来。身份既已确认，那瘦长的大嗓门天兵立刻便将他们放行了。

　　茂霜很是高兴：“仙子，上神在府中等您，我们这便走吧。”

　　玄素点头，脚步却未动：“茂霜，这回便要麻烦你扶着我了。”

　　“仙子可是方才伤到了？”茂霜急忙问道。

　　“莫要惊慌，我并未伤到。”玄素道：“只是我眼睛看不见，如今建木琼枝不在手边，恐行动不便。”

　　闻言，茂霜刚提起的心稍稍落下：“哦，哦，原来如此。仙子未伤到就好......”但他顿了一会儿，突然回味过来玄素的话，惊道：“仙子......您刚才说，眼睛看不见......可是，目盲的意思？”

　　“正是。”

　　茂霜心下震惊，一时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般，说不出话来。

　　从见面起，他便发现玄素的瞳色要比寻常人稍浅。但六界之大，种族何止百千种？神仙虽多化人形，却也并非每位都是黑发黑眸的，五彩斑斓尚有之，黑发灰眸自然也就不奇怪了。又忆及玄素在建木之时，渡迷雾、过雪原均行动自如，茂霜竟从未怀疑过是她的眼睛有问题。

　　况且他早便听说：凡界生灵飞升九重天界时，将重塑仙身，身体复归全盛之期；身上若有顽疾、伤损的亦可尽数消除——如何又能想到，反倒是这久居上清天的仙人，竟带有残障呢？

　　他艰难地咽了一下唾沫，小心翼翼道：“仙子可曾医治？”

　　“怕是医治不得。” 玄素笑道：“无甚妨碍的。”

　　茂霜听了心中很是难受。正待劝解，忽见不远的转角处跃出只二尺余高的小鹿，步履轻盈地向他们走来。它的绒毛雪白柔顺，无丝毫杂色，眼睛却是碧蓝，像雨后的一角晴空。然而茂霜见之却升不起半分怜爱之心。原因无他——这小鹿嘴里衔着的正是方才被偷走的建木琼枝。

　　“是那贼兽！”茂霜立刻上前半步，挡在玄素身前：“仙子小心，这贼兽忒狡猾，速度又奇快......”他这厢正说着，谁知那小鹿灵智颇高，似是全然懂得他的话般。它“噗”地一下，将口中的建木琼枝吐在地上，转而向他呲起了牙，一边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正当茂霜如临大敌之时，却见小鹿身后又转出一人，冲它道：“魇兽，不得无礼。”

　　说来也怪，那鹿方才还很是凶悍，见了那人立刻蔫了下来。它垂下雪白的脖子，在地上的建木琼枝边来回踏着步子，仔细嗅闻着，神态间颇为犹疑。

　　“魇兽！”那人又道，语气中已颇有厉色。

　　听了这话，小鹿再不敢磨蹭，连忙用嘴将建木琼枝叼起，抬步绕了个小小的半圆，避开了茂霜，蹭到玄素脚边，讨好地探头拱她的袖子。待玄素弯下身子摸它的脑袋，它顺势将建木琼枝放在她手中，口中发出又轻又细的“唧唧”声，撒了一会儿娇便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回了来人身边。

　　整个过程中，茂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见它非但不伤害玄素，反而主动归还了建木琼枝，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抬头望向那人。

　　此人是个白衣广袖的男子。那小鹿回转后，他亦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看它依然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面露笑意。茂霜观之容止形貌，只觉其一抬手、一莞尔之间，真真如光风霁月般，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见之忘俗。

　　“此般风姿，比之水神仙上也不遑多让，说不定正是哪位上神呢……只是我竟从未见过。”茂霜心中赞叹着，转头望向玄素，不知该如何绍介，却见她全然不为所动地静静立着，不禁心想：“是了，可惜仙子看不到……”

　　茂霜这般胡思乱想着，那陌生仙人却主动走到他们面前，向玄素赔礼道：“魇兽顽劣，惊扰了仙子，还请仙子见谅。小仙回去后定会严加管教。”

　　玄素笑道：“无妨的。”想了想，又道：“难得这只魇兽甚有灵性，太过拘着倒是可惜了。仙上便将此事揭过吧。”

　　那魇兽原本还因主人之言垂头丧气，听了这话，立刻抬起雪白的脖子朝玄素凑过去，又绕着她打转，模样甚是谄媚。

　　那仙人见它如此，便也摇头笑了：“你已知错了？下次莫要胡闹。”转而又对玄素道：“小仙表字润玉……不知仙子如何称呼？”

　　玄素尚未回答，一旁的茂霜却已骇了一跳：“润……上神，可便是夜神大殿？”

　　润玉微微一愣，似是并未想到会被说破身份。

　　方才他从北天门急急赶来，又询问守门天兵，方知魇兽所盗走的物件乃是一位初上天界的仙子所有，故而一见之下，亦将茂霜当作了玄素从外界带来的仙侍。如今见茂霜竟认得自己，复又重新打量了他几眼，方才认出其穿着形制，心中自有了计较，道：“正是。这位仙僮可是来自洛湘府？”

　　“回夜神殿下，小的正是洛湘府中的。”茂霜道：“此次是奉水神仙上之命，接玄素仙子回洛湘府。”

　　听了这话，润玉颇感意外。方才茂霜所言，用了“接”、“回”等字眼，他立刻就明白：这位玄素仙子与洛湘府的关系必然非同一般，只不知她与水神又有何关联？

　　他转向玄素意欲问之，不想却正与她对上视线——不，虽说是如同对上视线一般，但玄素的眼神却并无焦距，只是恰巧略有些茫然地、平静地向他望来。不知怎地，润玉看着她的眼睛，一时有些怔住了。待回过神来正要开口，却听闻身后的北天门处，几名天兵手持武器、身着银甲、肩负红绸，迅速行来，在他们面前站定。润玉认出，这些并非北天门守门天兵，竟是九霄云殿的天帝亲兵。

　　“见过大殿下！”为首一名天兵拱手道。

　　“何事？”

　　“启禀大殿下，属下奉天帝、天后之命，请玄素仙子前往九霄云殿。”

　　此话一出，三人均感讶异。

　　润玉皱眉问道：“可知为何？”

　　“似是……与二殿下涅磐之事有关。其余的，小的也不甚清楚……”那天兵回答，“不过天后也说了，若是见到大殿下或是二殿下，亦请两位殿下一同前往九霄云殿。”

　　闻言，润玉面上似有冷色。他向玄素望了一眼，见她疑惑不解的样子，便向她走近两步，道：“仙子不必担心……润玉自当与仙子一同面见父帝与母后。”见玄素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复又对脸色苍白的茂霜道：“你且回洛湘府，莫要跟来。”

　　润玉与玄素很快便与天兵一道离开了。

　　茂霜望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只觉浑身僵硬，有种极为不详的感觉挥之不去。直到魇兽在他面前叫了几声，他才恍然回神。

　　“是了……我，我且回去找水神仙上……”他喃喃道。

　　然而他刚一抬脚，视线中却拂过一道黑气，似是某种魔气，顷刻之间便将他包围了。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那魔气从耳鼻中呛入，身上的力量和灵力在飞快流逝。恍惚间，只听到耳边魇兽那半是焦急、半是愤怒的“呼哧”声。

　　“魇兽！”茂霜双膝跪地，胡乱地挥动着渐渐麻木的双臂，终于摸到了魇兽因激动而炸开的皮毛。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欲跃起攻击什么人的魇兽紧紧抱在怀中，吃力道：“魇兽，九容……去找九……”然而话未说完，他便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那黑色魔气逐渐凝结，在它的面前汇聚成了一个黑衣覆面的男子，却正是奇鸢。他冷冷地看了一眼绕着生死不知的茂霜“唧唧”叫着的魇兽，双手掐诀，便使出一道杀招。

　　但那小兽却忽地一跃而起，速度快如残影，倐地便从他眼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