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幸运（晚更说明兼新文提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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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莉诺和露西的上一次谈话可谓不欢而散，于是，那便是她们之间最后一次私密的谈话了，之后，斯蒂尔小姐们在约翰爵士和詹宁斯夫人的盛情邀请下，留在巴顿庄园度过了圣诞节，并承诺在一月末启程去往伦敦之前都会一直陪伴着这不甘寂寞的一家人。
范妮和约翰当然不会留在巴顿度过圣诞节，他们到几个更远的城市游访一番，看看在节前赶到了伦敦。
可惜的是，埃莉诺放心不下母亲和妹妹，回绝了范妮邀请；她试着邀请了郁郁寡欢的玛丽安，但因她刻意略去了伦敦这个目的地，当然也没能赢取玛丽安的兴趣；而最后问到玛格丽特时，年龄小主意大的小妹妹对两个姐姐都放心不下，也一脸遗憾地拒绝了这个大冒险的机会……最后，范妮只能带着自己的丈夫往更西南的地区兜了个大圈子，再快马赶回伦敦。
此时，她还不知道，詹宁斯夫人已经将对威洛比念念不忘的玛丽安和对爱德华行程错误预估的埃莉诺拐带上了她回伦敦的马车，米德尔顿一家也将紧随其后奔赴伦敦再现巴顿庄园上演了两个季节的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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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颠簸的马车中，范妮回想着这几个月结识的探望的新朋故交，一时心有所感，突然靠向她同样正在出神的丈夫。
约翰立刻被惊醒，看向眼皮微阖、唇畔笑意若有若无的妻子：“怎么了，亲爱的，你累了吗？我想，我们今天也许可以在早一点落脚。”
主仆一行为了在节前赶到伦敦，早已跑得人困马乏，眼见行程所剩不多，时间尚有富余，约翰也动了缓一日喘口气的念头。
“不，我还好，不过我不反对今天可以早些休息。我只是突然想起来……”
她抬起头，看入约翰的双眼，认真地表白：“能成为你的妻子，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之一。”
约翰怔了片刻，清咳一声：“……对我亦然。但是，my dear，这么突然，怎么突然这么说呢？”
“并不突然。”范妮慢慢地说，“我只是想起了我们这一路行来所见到的朋友们，那一对对我们所尊敬的伉俪们虽然也各有各的幸福，但——也许是我偏爱自己的私心作祟——我总认为，多亏有你，和我们所认识的大多优雅的夫人相比，我真是幸运了太多。”
约翰有些惊讶，他当然经常从妻子的口中听到褒扬和感激，但他莫名感觉到，这一次，她这番表白格外由衷，不禁在纳罕之余，带着笑说：“范妮，我有你作为妻子，也无与伦比地幸运。”
约翰直觉，她想的要比她说的更深，只不过，他一向怠于多思，以他的财富和地位，作为男人、主人、丈夫和父亲，在根本上不出错的话，实在不必在旁枝末节上花费太多周折。对于他敏锐又敏感的妻子，他也一贯如此。
他早就意识到，范妮一向表现得柔顺，但她内心却极度厌恶束缚。他不擅长探究，也不乐于控制，那就尽可能多地给她自由。所幸，她作为女人、女主人、妻子和母亲，也从不曾轻举妄动甚至行差踏错，优秀地履行着她应尽的职责，剩下的，不需他关心，也不必他多事。
当然，不干涉不意味着他不在乎她，他当然在乎她，了解热爱文学和艺术的她有着非常感性的一面，但他同样了解，她足够理性，和时下大多感性有余、理性不足的女子不同，她只做“有用”的事，不会为华而不实的东西流连，也不会为不可抗拒的现实踌躇，即便在看似无意义的方面花了时间，也必定另有他图。
所以，她早已同他一般，对世人期许的婚姻的常态——那种门当户对的夫妻间隐秘在亲密言行之下的冷漠和隔阂——司空见惯，何以突然感怀起来了呢？
约翰左思右想，将范妮的异常归于旅途疲劳对心神的削弱，但并没有因此过分苦恼，而将这当作……几次深入交谈、相互间了解更甚之后，曾涉猎法学著述的妻子独特的带着思辨色彩的撒娇，于是，趁她埋首在怀而不能察知他窃喜窃羞的神色时，抓紧时间思考如何不动声色地劝慰她。
没等不精此道且疏于习练的约翰索干枯肠，面向车窗的范妮便幽幽开口：
“我很享受你的恭维，亲爱的，但我知道，正因为你是最好的丈夫，我才能如此得到你‘最好的妻子’的认可。”
约翰被这从未有过的尖锐惊住了，他看着她，她却只专注地看着窗外飞退如影的黢灰树干。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亲爱的。”
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扯起一点嘴角：“我的意思是，以你的品格、教养和礼节，你绝对会将妻子作为‘最好的妻子’对待，不论你的妻子是我，还是其他的谁。”
约翰没有觉得被冒犯，因为她的声音太平淡了，没有不满，没有嫉妒，没有嘲讽，就只是一个正常的正在说出事实的声音。
他无从反驳，但不甘心承认：“如果不是你，而是其他的谁，我恐怕不会像爱你这样爱她。”
范妮觉得她的心今天格外硬，她没有被这句表白打动：“也有可能，你会比爱我更爱她。”
她猜测他已经皱起了眉，但并没有停下来：“我知道，亲爱的，你不会认为我在蓄意冒犯，尽管这对话远称不上令人愉悦，你这样平静，这样耐心地坐在这里，礼貌地听我说完，这完全出于你不同于那些粗鲁的丈夫的难能可贵的宽容和体贴，这正是令我作为一个妻子自诩幸运的原因。”
“我想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平静，亲爱的，我必须澄清这份冤屈。假使——我不得不说这样的假设很荒谬——假使我的妻子不是你，那我也不会爱谁比爱你更多，因为对我来说，没有谁会像你这样可爱（lovable）了。哪怕以最苛刻的标准看待，你的教养、才艺和美貌也无一不令人赞叹，在我眼中，在绝大多数人眼中，你都是‘最好的妻子’，我为你着迷，这无可置疑。”
“就算你因此为我着迷，我也知道，约翰，教养、才艺和容貌对你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即便你的妻子不过中人之姿，性情刻薄又吝啬，对音乐和美术寥寥无知，只要她自心底接受你作为她的丈夫，对你报以对丈夫应由的尊重和偏爱，你就也会爱她，也会当面赞美她为‘最好的妻子’，而这一切只需要一个原因——她是你的妻子，无论这个‘她’是谁。”
又说回来了。
约翰叹了口气。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范妮今天突然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不过他没时间也没兴趣继续探究了，只想着赶快安抚好她。
范妮不必探察便早已明了他的苦恼，她对自己丈夫的惰性深有所知。
她自哂着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胡搅蛮缠也该适可而止了，转过了头，驯顺地靠进约翰的颈窝。
“我知道我的胡思乱想很不可理喻，成为你妻子的是我，你现在爱的也是我，我不该执迷于不曾发生也不会发生的假设。”范妮能感觉到丈夫肩膀的僵硬，他想必被她的反复吓得不轻。
事实上，约翰的僵硬与其说是出于惊吓，不如说是出于戒备，他怠于应付这种莫名开始的冲突，但更不愿意听到“恢复了正常”的妻子用温柔的音调随口一个“精神不济”或“胡言乱语”将这番谈话带过，让他也不得不表现得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所幸，她并没有这样做。
她只是用美丽的眼神专注地望着他，对他说，更像对自己说：“我很感激你，约翰，我爱你。我们只能爱上我们遇到的人，感谢命运，让你遇到了我，只选择了我，我觉得非常幸运。”
约翰定定地看着她，出乎她意料地，没有立即给出同等的回应。
他沉默了片刻，这片刻已经让她忍不住开始揣度他的心意，然后他开口了：
“我有时候也会有同样的疑虑，范妮。在你心里，会不会有比我更理想的爱人？你那么敏感、那么好奇、那么聪明，会不会期待一个更敏捷、更有野心和智慧的丈夫？”他说到这里，犹豫着停顿了一下，而她并没有抓住这个停顿急忙辩解和反驳，他满意地翘起了嘴角，愿意把她此时的善解人意当作他们之间的默契，“不过，就像你说的，我很高兴你当时遇到的是我，接受了我的求婚，我觉得非常幸运。”
范妮看着他眼里的她的倒影，倏地垂下羽睫，沉默了很久，突然出声：“抱歉。”
约翰轻轻地问：“为了什么？”
“为了我的愚蠢。这样显而易见的事实，我竟然迫得你开口之后才能明白？你太高估我了，my love，我一点都不聪明。”
她靠着的肩膀明显放松了：“不必道歉，my love，来自偶尔糊涂的妻子的少见的撒娇，我甘之如饴。”
范妮不禁笑了起来。
——就这样就很好了。人之一生，动心一次要那么多的幸运，深爱一次又要更多的幸运，爱了又能相守一辈子还要更更多的幸运，重重叠加，能够全部实现的一对人，该是上辈子拯救了一个星系的概率吧。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从不奢求完满的极致的幸运，就像现在这样，有一个足够爱的丈夫，能够与他平静相伴足够长的时间，就已经非常、非常地满足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幸运（晚更说明兼新文提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