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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两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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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唐婉
“这么坏的人,你为什么还要找他?”了空没发觉身后有人,歪着头追问道。
不归一身黛衣,站在门边,似乎也在等答案。
楚南风自诩多情,多情么,记忆力需要足够好。
在京城,多少名伶花魁,因自己随口一句话被国公府少爷记得,便觉得楚南风对他们情深义重,最后便不可自拔的爱上了楚南风。
看见不归那一刻,楚南风便想起,在万佛寺同他说的‘往前世去了半遭,贺知年这一世会事事怜他爱他’这话。
于是自然而然的笑得眼睛眯了起来,和风细雨对了尘道:
“因为他会对我好啊,不管他与别人如何,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对我一人好就足够了,我当然要找到他。”
如何婉转动听的话于他来说都是信手拈来。
不归微微一怔,这么多年来,要他死的人很多,做了守墓人,厌恶他的人更多。
于是离群索居,一个人的活着。孤零零的活着也是活着,能活着便好。
只是时间久了,心便忘了笑,忘了哭。无喜无悲的心便不是心,是石头。
现在有一个人却说,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对他好,便足够。
坚硬无比的石头便悄然裂出一条细缝。
此时有风吹过,黛衣宽袖微微浮动,不管内心如何,不归依旧静静的站着,面上丝毫不显。
“哦,是这样啊。”了空皱着眉,挠挠自己的小光头,显然没太听懂。
楚南风捏了捏他的脸蛋,用眼神向后示意。“看看谁回来了。”
“不归哥哥!”了空惊喜的跑过去,一把抱住不归。
了空人小,刚刚到不归腰间,正好看到他手腕处一圈红痕,便紧张的抓起来,道:“你受伤啦。”
“无事。”不归轻轻拍拍他的肩,笑了笑又抬眼淡淡看着楚南风。
楚南风也看着那处红痕,他昨夜拉着不归不让他离开的画面浮上脑海,暗道:
“我昨晚上有使这么大劲儿?”
他眨了眨眼,为了掩饰尴尬,把还在研究伤痕严不严重的了尘拎起到桌边,严肃的说: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又指了指笔墨,“把这个寻人启事抄一百遍。”
被迫和不归分开的了尘,不情愿的嘟着嘴,楚南风安只好抚道:
“让你不归哥哥先休息会儿,你先抄,抄完给你买枣花糕吃。”
了空看了看不归,见他点头,才耷拉着的脑袋开始动笔。
楚南风满意的看了眼坐得笔直在抄东西的小和尚后,几步走到门边,臂弯随意搭上不归的肩。
由于不归比他略高些,他便微微低头往上挑眼瞧着不归,笑着轻声问道:
“你把花楼那些人打了?”楚南风可能自己都没发觉他说这话时,竟然丝丝甜蜜,还以为自己潇洒不羁极了。
“嗯。”不归简单回道
“是为了帮我出气?”楚南风有几分得意,眼中满是期待。
其实从龟奴的言语中,他早已经很清楚的知道,不归就是为了他才去给花楼的人一个教训。
可不晓得为何,他就是想让不归亲口承认,好像如此才能证明什么一般。
不归不语,楚南风用肩碰了碰他,偏要追问:“到底是不是?”
不习惯与人如此亲密的站着,不归不单单仍未回答,还堪堪退开了一步。
没得到想要的回复,别人还好似要和他分出个楚河汉界来,楚南风明显有些生气了,一屁股坐到床沿上。
拿起一张了空抄的寻人启事来回翻看,仰身倒在枕上,勾起一边唇角,又恢复了满不在意的模样,嘴里自言自语。
“谁稀罕你是不是为了我。”
余光见不归走过来,楚南风也不起身,干脆将纸盖在了自己脸上。
模模糊糊瞧见不归从怀里拿出个什么东西,又听他道:
“给你的。”
还是那样的声音,声线温暖却夹杂着冰碴子,不咸不淡。
楚南风想,自己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贵重物件儿没有过,何必要他的破烂玩意儿。
这会儿阳光正好,透过纸依稀能看见,不归黛色守墓人着装袖口绣的的骷髅,随着风摇曳。外面蝉鸣声渐大,楚南风觉得很烦闷,翻身坐起皱眉道:
“哪天叫人把周围树上的蝉全给粘下来炸着吃了,大夏天的,这样叫着,烦人得很。”
接着他才伸出手,眼依旧看着窗外说:“什么东西,拿来吧。”
楚南风斜瞟了眼,就见自己手中多了件海青色的布衣。
他身上穿的云水蓝暗绣直缀,因昨晚被他扯掉了盘扣,这会儿领口正有气无力的耷拉着。
楚南风抓过布衣,道:“这么破的衣服,也想让我穿?”
了空闻言看过来,惊喜道:“有新衣服啊,不归哥哥你留给自己穿吧。”
说着就要过来拿,楚南风迅速把布衣放到身后。
“小和尚抄东西好不认真,难道在寺里抄经文也是这样三心二意?”
“你又不喜欢。”了空嘟着嘴,不满的看着楚南风。“不归哥哥都好几年没置过新衣了。”
楚南风轻敲了下了空的头。“送给我的东西,就算我不喜欢,也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了空愤愤得盯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又不想走。
“了空,跟我做饭去。”不归说完,出了门,小了空只好跟了去。
原来这间小屋,旁边还有两间屋子,其中一个用来做了厨房,外面有个小院儿,只是以前在这的守墓人从不打理,才荒草丛生。
不归和了空以前在万佛寺时,经常帮着寺里给几十号僧人做饭,现在弄点简单的饭菜,并不困难。
了空负责把萝卜和白菜洗干净,不归来切和炒。
两人正处理食材,楚南风穿着那件海青色衣服,神采飞扬的走了进来。
明明就是最普通的粗布衣裳,穿在他身上,却格外的闲雅。
一时看出了神,还在洗菜的了空,手也不动了。
“怎么样小和尚,我穿着好看吧。”楚南风笑着问道。
“不好看。”了空回过神,“刚刚还说不要呢,现在又穿上了,好不知羞。”
“小和尚记仇可不好,既然入了空门,就要做大四大皆空,知道吗?”楚南风弯腰,刮了下他的鼻子。
了空还想说什么,却被不归打断。“好了,你同个孩子计较什么。”话是对楚南风说的。
“我逗他玩呢。”楚南风哈哈一笑,站到不归身边,悄悄在他耳边道:“这衣服我很喜欢。”
不归嗯了声,再没有其他表现,继续忙着。
楚南风却退了出去,说是要把寻人启事在罗湖各处贴上。
他先是到城中找了专门帮人写信的人,把寻人启事多抄了几分,又打发人各处去张贴。
事情很快办妥当,他又买了空最喜欢的枣花糕,还有糯米糖藕,莲叶羹,这几样小孩喜欢的吃食,才叫了马车送自己回城外的守墓人住处。
楚南风一路上想着了空见到点心的兴奋样子,心情极好,下了马车脚步飞快的往小屋走。
还没到地方,远远的就见屋前一个穿金戴银身材肥硕的妇女,坐在地上哭闹,身边还站着两个青年男子。
一个高瘦像是竹竿,一个胖矮如同冬瓜。
而不归静静的站在一旁,了空躲在他后面露着一双大眼。
他走得近些,便听那妇女扯着喉咙喊:
“把我儿子的尸身交出来,我和他两个弟弟还没见他最后一面,你怎么能把他埋了啊。”
胖妇人一阵鬼哭狼嚎,手拍打着地面又喊:“我罗李氏一个寡妇,把他拉扯大多不容易啊,你快把我儿交出来。”
见状楚南风皱眉走过去,拉着了空进了屋,问道:“怎么回事?”
了空还在胖大婶哭喊的震撼中,顿了顿才道:
“来,来找儿子的。”
“到此处下葬的人,都是无人认领的无名尸,怎么会有她的儿子?”楚南风不解道。
“我不知道,她声音太大了,震得我耳朵嗡嗡响,说什么也没听清。”了空一张小脸都快皱成了包子。
“嗯,你别管了,好好坐在这吃东西。”楚南风把糕点拿出来,把门关上,才走到不归身边。
那罗李氏又哭又捶地,表演得正起劲,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说谁是她的儿子?”楚南风侧脸问不归。
“城边花楼的男倌。”不归道。
这就说不通了,既然有母亲在,怎么人死的时候,没有把尸身领回去。
还有看妇人的装束,头上插金手上戴银,旁边两个青年男子应该就是她所说男倌儿的两个弟弟,他们所穿,也是上好的料子。
想来家中不缺吃穿,怎么会把儿子送到那种地方去做男倌儿?
“诶,别吵了。”楚南风问道。
胖妇人哭闹得正欢,本根没听见叫她,她的两个儿子跟木头一样杵着也不管她。
楚南风被吵得脑仁疼,按了按太阳穴,走上前就是一脚。
“叫你别吵了,没听见吗?”
谁知那妇人实在敦实,这一脚下去纹丝未动,不过干嚎总算是停了。
她见楚南风眉目俊美自带一股高高在上的贵气,且没穿守墓人的装束,也不敢太过放肆,叫两个儿子扶起身,眼珠子一转道:
“我来找我儿子的尸身,你们凭什么不给!”
“你说那个男倌儿是你儿子,怎么证明?”楚南风双手抱肘,问道。
他实在不相信一个还算富足的家庭会把儿子送到花楼去做男倌儿。
“花楼的龟奴能证明。”胖妇人手舞足蹈,唾沫横飞。“我每月去要银子,都是他给送出来。”
“一口一个儿子。”楚南风嗤笑道:“我看你家里也不缺钱,怎么可能把自己儿子送到那种地方去,你一定是个骗子!”
“我家的事别人少管,你可以去花楼问,红玉是不是我罗李氏的儿。”
楚南风并不理她,而是转向那个矮胖的男子,道:
“你们也舍得让自己的亲弟弟去那种地方?”
“他才不是我们的弟弟。”男子道:“是我爹上个老婆留下来的孽种!”
“闭嘴!”胖妇人连忙打断他,又冲着楚南风说:“你管得着我们家的事吗?赶紧把尸身交出来。”
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楚南风轻摇头道:
“红玉的尸体可以给你们,但你们得保证,一定要带回去好好安葬。”
胖夫人还没说话,她那个瘦高的儿子,急忙开口道:
“不行!让一个男倌儿进了祖坟,我还怎么去考县试。”
“那你们找红玉的尸身做什么?”楚南风不解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仙女们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