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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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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楚南风搭着不归的肩,若有所思道。
“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贺弢说着话,眼睛乱飘,人都有些哆嗦,倒被自己说的话吓得畏畏缩缩。
他针鼻儿一样的胆子,楚南风烦得不行。
“我看你把这件事分析头头是道,脑子还算好用,怎么胆子小成这样?就算真的有问题,也不过是村野莽夫,有什么好怕的?”
“该收的尸身,没有收,官府会查。”
不归这算是回了贺弢的话。
人却已经在开始准备运尸体的工具,因为听见有山,他便放弃了木板车,拿出了背篓。
背尸爬山,会方便许多。
官府两个字一出来,就拿住了贺弢了软肋,他虽然什么都怕,但最怕的还是官府查不归。
当即没再说什么,慌慌忙忙的帮忙准备死人用的香烛纸钱。
待都弄完了,由于贺弢放心不下不归,楚南风放心不下贺弢和不归待在一起,于是三人只好一起同行。
几人由守墓小屋往北,攀过两座山,再走半里两山之间的蜿蜒小道,脚下的路才好走些。
楚南风早已经走不动,刚刚山路他不好提要求,此时非缠着让不归休息会儿再走。
“好不归,我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你就心疼我一下,坐着休息一会儿。”
他面颊微微发红,鬓角有细汗,看来是真的累了。
不归不想耽误收尸的时间,一手将他捞起,放入背后的背篓中。
楚南风惊魂未定时,人已经在篓中坐,他新奇的摩挲着竹编背篓,道:
“这篓子倒大,都能装下我,刚才走得急都没问你,你背着这个玩意儿做什么用?”
旁边的贺弢同楚南风一路相处下来,也开始和他时不时的玩笑两两句。
“你胆子大,脑子却不大好用,你想想我们找到了尸身要怎么往回带?”
“······”
看着贺弢故作害怕的表情,楚南风一下明白过来,脸登时就黑了。
眼睛随着背篓转了一圈,心想这东西还不知道装过多尸体。
随即心里别扭得很,却又不肯当着贺弢失了脸面,于是楚南风转向和不归背靠背坐好。
感受到不归的温度,他才安心了些。
几人就这样又过了一条小河,穿过一片槐树林,三人的眼前才总算豁然开朗起来。
一个只有十几户的小村庄静静躺在几座大山连接处的山坳里。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村里有些人家正在做晚饭,几缕青烟袅袅绕绕飘然而上,很快消失在村子上空 。
远处有犬吠传来,身后的槐花随风而动发出沙沙声。
此情此景,一派祥和安宁,俨然就是世外桃源的样子。
来不及欣赏山野之美,几人就到了后山的北坡,楚南疯赶忙要不归将他放下来,说要帮着寻找无名尸。
北面的山坡背阳,现在是夏天,这会儿又是夜将至时,山路立马变得潮湿难行。
三人废了很大劲,才将整个北坡,连带树后石下的角角落落,搜寻一遍,
结果别说尸体了,连人也没遇到半个。
只见得,山坡平坦处有三间连在一起的木屋。
太阳快落山了,屋内却没有点灯,黑糊糊的像是没人有住的样子。
贺弢胆子小不想进屋,楚南风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便率先将门推开,探入半个身子,在黑暗的屋子里左顾右看。
“可有人在家。”
“有。”
竟然真有人回答,楚南风一惊,下意识往走过来的不归身后躲。
不归拿出火折子,把桌上的烛台点上,依音寻人,便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半躺在床上。
“您怎么不点灯?”贺弢立不敢进去,站在门口道。
老太太靠着床,冷漠的说:“我一个瞎子有什么好点灯的?”
说的语句长了些,才发现她的声音只是中年妇女,不归将烛台放到离床近点的地方。
才发现躺在床上的女人,脸还是四十多岁的模样,却不知为何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眼睛虽然睁着,但瞳孔呈现出一种没有神采的死寂的灰白。
屋内亮了起来,贺弢还是不肯往里走,依旧站在门边喊:
“大婶儿,我们是收尸人,你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女子死了吗?”
问出这个问题时,几人都没抱得到答案的希望。
毕竟谁都不会指望一个瞎眼的妇人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了若指掌。
可没想这时竟然听床上的瞎眼妇人,缓缓的说道:
“我知道,我不光知道死了一个年轻女人,我还知道尸体在哪。”
说话是她那双没有神采灰白的眼睛,好像正在看着一处出神。
瞎妇人能知道尸身在哪?好奇心驱使贺弢走到床边,用手在妇人眼前摇晃着,疑惑的问:
“你怎么会知道她咋哪?”
瞎妇人一把抓住他的手道:
“我是瞎了,可我不聋。”
突然发生意料之外的情况,吓得贺弢手软脚软,想把手抽回来,却怎么都动不了,一时间他人都快哭了。
好在不归在他身边,拽着他的手,把人拉了回来。
楚南风看贺弢被吓得那样,本来挺幸灾乐祸的,现在也高兴不起来,连忙过去非要站在二人中间。
两人打闹间,不归独自打量着屋内的陈设,最后目光停在了一个双侧开的大柜子上,,对床上的妇人道:
“敢问大婶,尸体是否就在屋里的柜子中?”虽然对方看不到,但他还是礼数周全的作揖。
瞎妇人像是想哭,但她双目干涸太久,已是不会再有一滴泪,她突然颓败下去,道:
“对,她在里面,你小心点抱她出来,别把她弄疼了。”
声音却既颤抖又温柔,加上她说话的内容,不知道的还以为柜子里装的是活人。
随着‘吱呀’一声,不归将柜子的门向两侧打开来,瞎妇人闻声艰难转身,明显忍耐着极大的痛苦,整张脸都在抽搐了却依旧十分紧张的说道:
“小心点,轻点,不要磕着她。”
楚南风忍不住随着妇人说话的方向,往柜子里看去。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安安静静的坐于大木柜中。
她穿的衣裳,本是极为普通的桃红色布衣,却胜在肩袖到胸前处,那几簇由少变多,至简而繁的白色梅花。
看得出绣这花的人很用心,针脚细密平整,每一朵白梅都跃然眼前,淡然而清幽。
小姑娘一双眼睛轻轻闭着,嘴唇微微弯起,皮肤不像一般村里姑娘的黝黑,竟是异常白皙娇嫩。
整个人就像她衣服上的白梅,淡淡的,却给人一种冰清玉洁的感觉。
不归将人小心的平放于桌上,整理遗容。
楚南风收回目光,不解的问瞎妇人,“这个女孩和你什么关系,怎么会死在你家里?”
妇人的手朝外摸索着,像是要下床,楚南风上前扶住人,再一起走到小姑娘的尸身旁边。
“她叫小兰。”瞎妇人拿出梳子给小姑娘梳头发,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是我的女儿,我唯一的孩子,亲人。”
此言一出,楚南风和贺弢震惊的对视,不归稍顿,并没停下为死者整理衣服的手。
“那她······她怎么······。”
贺弢结结巴巴并没有把话问完,他是于心不忍,一个眼睛瞎了的妇人,带着独女艰难生活。
现在女儿死了,任是谁也很难直接去问,她女儿死去的原由。
妇人淡淡笑着道:
“没什么不好问的。小兰是吃了我下红|砒|霜的青菜粥,才去的。”
她眼瞎心却不盲,手里的木梳在小兰发丝中来回穿梭,眼看双丫髻的刘海就这么分了出来。她又从兜里摸出一把小梳子,梳了梳小兰额前的发丝。
“红|砒|霜比砒|霜狠呢,小兰没受罪,走得不难受。”
如果刚刚几人只是惊讶,现在便是惊惧和更多的疑惑。
看妇人对死去姑娘的温柔之态,完全不像会下手害自己女儿的恶毒女人。
可没了气息的小兰就躺在桌上,又由不得人不信。
楚南风最先忍不住,对瞎妇人道:
“大婶,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们得送你去官府。”
“我说的话假不了,你们不用惊动官府”在妇人手中,小兰的双丫髻一边已成型,她轻轻摸了摸自己女儿的脸。
“等完事儿了,娘就去找你。”
见她给小兰梳的发髻,贺弢知道死去的小姑娘应该还未及笄,便道:
“婶子,您应该有夫家,您女儿现在没出嫁,她的尸体理应到她父亲的族里去下葬,这具尸身,我们收不了。”
他是最怕什么命案会牵扯上不归,当下想撇清关系。
又是杀人,又是自杀的,楚南风觉得屋里的瞎妇人可能疯了,也不愿再待在此处,只想和贺弢一道走。
他两刚转身,妇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本该无神的双目,竟能有几丝悲凉。
“几位公子请留步,我丈夫早已战死,我已经留书,带着小兰自请出族,生不是槐花村的人,死不是槐花村的鬼。”
“大胆妇人!”
一个胡子都白了的老者,带着几男几女闯门进屋。“好大胆子的妇人,竟然敢在此处胡言乱语。”
说话间,已经有人用袖口把屋内东墙的椅子扫了扫,请他坐下。
瞎妇人听到来了这么多人,心思一乱,伸手在空胡抓了好多下,也没找到支撑点站起来。
楚南风见她一个盲人要面对这么多人,于心不忍,便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族长,小兰已经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你就放过我们,将我们逐出吴家去,往后永生永世,不再相见。”
瞎妇人在屋正中站得笔直,冷漠且坚决的说道。
“弟妹你说什么呢?”
一个高颧骨精瘦的女人走过来,想扶瞎妇人被甩开了,她也不觉得没趣,继续眉飞色舞的劝道:
“话可不能乱说,弟妹,从你嫁给小叔那一天开始,就是我们吴家的人,小兰死了,得在吴家坟下葬,你还要好好活着呢,不要成天死啊死的挂在嘴边。”
她冲着坐在正位的老者摊摊手,道:
“族长您来说说,是不是我说的这个道理?”
“吴二家的说得在理。”族长拿着拐杖的手直戳地,“吴大家的,你把收无名尸的人找来槐花村做啥,到底要闹成什么样子你才能收手!好好活着不好吗”
“对啊。”刚刚那个高颧骨的女人掰着指头好像在算什么。“弟妹,你怎么着也得再活三年。”
“走吧,我们管不了别人族里的事。”
贺弢使劲儿拉着不归和楚南风往外走,他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些村里的人好像看不见桌上死了的小兰一样,倒是对活着的瞎妇人,生死很在意。”
楚南风疑惑的说道,他跟着贺弢走到离那群人有些距离的墙角,脚便不再动了。
怎么都觉得,一群身强力壮的人与一个盲妇人对峙,有点欺负人了。
所以他要再留一会儿,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嗯,没人看那姑娘一眼。”不归注意着屋内的事态发展。
“无论如何,我们现在也没法管啊。”
贺弢拉拖不动两人,只得作罢,抄着手无奈道。
那边瞎妇人扯出一个凄楚的笑,自嘲道:
“你们哪是想要我活着,都是为了县衙每年给我家死鬼的五两银子吧。”
她紧抓桌子边沿,对着族长和他身边的人发狠的喊:
“我家吴二在边境战死,拿命换了朝廷每年给我和小兰的五两银子,全被你们抢了去,现在还有三年朝廷就不发银子了,所以我就要再活三年,帮你们赚银子?”
“话不能这么说,你吃的用的,我们不也按时给你送来嘛。”高颧骨的女人理直气壮的说道。
瞎妇人此刻空洞的眼睛不知在看着谁,脸上的冷笑渗人极了。
“还能这样?”楚南风小声问道:“朝廷发的银子不该直接发到遗孀手中吗?”
“这你都不知道。”贺弢道:“吃绝户呗。”
“什么是吃绝户?”楚南风道,满脸困惑。
“哎,你这公子哥什么都不知道。”贺弢看着那边槐花村的人道:
“吃绝户就是,男人死了又没有儿子的寡妇,就会被婆家的亲戚欺负。
家里没个男丁,只剩女人,谁都想去捞点好处。
轻则强房子抢银钱,重则,把寡妇和女儿卖了,银子大家分,有的地方,还会全村人一起分。”
他指了指那边的瞎妇人,眼神难得出现了几分怒意。
“就像她,虽然丈夫死了,可是朝廷会给为期十年每年五两的抚恤金,
这样一来,明明她和他女儿会过得不错,有可能会比槐花村的人过得都好。
但是这么小个村,住的人都沾亲带故,谁不眼红?”
楚南风懂了意思,接话嘲讽道:
“这个婶子是绝户不说,还是个瞎子,所以全村儿的人肯定会逮着她们娘俩吃干抹尽。”
作者有话要说: 给宝宝们享用。 (=^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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