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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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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外面的敲门声震天响,花阳第一件事就是把鹤丸拖到厨房,推了进去。
“柴火垛下面是个地下道,你自己躲进去。”她说着把钥匙塞进鹤丸怀里,扭头就要走,被鹤丸一把拉住。
“小花你去哪?”
“当然是给那些guanlao爷开门啊!”花阳急急地说,“你没听他们都快把门砸烂了!”
鹤丸皱紧眉头,“不行,你一个人去我怎么放心?”
“你傻啊!你没听他们喊抓的就是暗堕刀剑吗?你跟我出去不正好让他们抓个正着,坐实我的罪名了!”
花阳使劲挣开鹤丸,手再次扶到门上,“你放心,我自己一个人去,他们什么都逮不到,反而没理由把我怎么样。”
“可如果……小花!”
鹤丸的话没说完,花阳已经一把重重关上了厨房门。她接着想起来,对了,小葵和她家的有钱鹤呢?那两个是通缉犯,也要藏起来啊!
然而她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那俩人。外面这时传来“砰”的一声重响,花阳急忙赶出去,心痛地发现自己的大门真的被人砸开了,半扇破烂的门板凄惨无比地倒在地上。
冲进来的一队官兵都穿着黑色的作战服,全副武装、训练有素。花阳看不出他们是哪个政府部门的,反正都是guanlao爷就对了。队伍中唯二两个装束不同的人,一个是一身藏青军装的黑发紫眸的少年,腰间短刀令人瞩目——当然花阳的目光都在少年短裤下那双白嫩长腿上了;另一个人身着政府裁剪得体的白色制式军装,长发高扎脑后,秀丽的脸庞上神情倨傲。
白色军装的少女看到花阳,就轻轻一抬下巴。两名士兵立即出列,一左一右迅速夹住花阳,扭着她胳膊把她押到了少女面前。她涂着明媚色彩的薄唇轻启,“你——”
“哇啊啊啊啊!来人啊!救命啊!警察打人啦!”花阳发出杀猪般的声音,鬼哭狼嚎起来。
少女刚开口半句话还没说完整,就听这家伙嚎得不像是被扭住了胳膊,更像被砍了胳膊,整个人都惊了。怔了半天她才从魔音灌耳的哭嚎声中回过神,清叱道,“够了!住口!”
“哇啊啊啊啊!警察还骂人啊!无缘无故闯入民宅破坏财物不说,还又打人又骂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啊!!!”花阳嚎得更大声了。
“你你你你无理取闹!!!”少女气得音都颤了,奈何都淹没在花阳的哭天抢地里。她只好示意两边的士兵先放开她。
哭嚎声戛然而止。花阳直起身,活动下胳膊,掸了掸衣服,神情自若跟个没事人一样,少女立马有种刚刚被碰瓷的心有余悸感。
她定了定神,重新昂起头颅摆出气势,厉声道,“我们接到举报,这里窝藏大量暗堕刀剑,现在要对这座宅院进行搜查。”
花阳“哦”了声,扭头就走。
“站住!你去哪?!”
“出门买菜啊,我还要自己做午饭的,我这又不能定外卖。”花阳理所当然地回答。
少女再次惊了,她没听错吧这家伙要出门买菜?都要被搜家了她还有心思买菜?她回过神来,急忙再次叫住继续往外走的花阳,“不许去!你要留下来配合调查!”
被叫住的花阳回过头来翻了个白眼,“要搜你们就自己搜呗,我能配合什么,帮你们自己搜自己?”
“你要接受我们的盘问!”
“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是陷害。好了我答完了,再见。”
“给我站住!你当我是傻子吗?!”
“哎,你知道也不要说出来嘛,这人怎么这么实在呢。”
“你你你你你……”
然而就在少女与花阳纠缠不清的时候,一边的药研藤四郎已经指挥队伍分散进本丸各处。少女被花阳气得直跺脚时,搜查队已经搜完一圈,回来向药研汇报结果了。他拿着仪器测量到的数据呈给少女,少女扫了一眼,气急败坏的脸上立马舒展开,一把抢过仪器递到花阳眼下。
“你看你看,你这里分明就检测到暗堕付丧神的灵子波动,这你怎么解释?”
花阳再次翻了个白眼,“那你搜到人了吗?”
“哪那么容易搜的到,肯定是你藏起来了!”
“唉,你这人长得挺好看,怎么说话就血口喷人呢。”花阳摇头晃脑,一脸可惜,“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藏刀了?那个数据说不定是哪天有暗堕刀剑路过留下的呢,毕竟我们这是黑街嘛,又没个片警保安什么的。我倒要说说你们政府了,贫民窟就啥都不管了?暗堕刀剑都能随便路过,你们把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置于何地?!”
“你你你你胡搅蛮缠!!!”
“……大将。”药研实在看不下去了,拍了拍又一次气得面红耳赤的少女,拉回她的注意力,“这里说不明白,还是带回去慢慢问吧。”
“说的对,不在这跟她废话。”少女深吸口气,咬牙切齿地一挥手,“拿下!”
“哇啊啊啊啊!你们干什么?!别碰我!我不跟你们走!我在家待的好好的不偷不抢是个良民,你们凭什么抓我?!你们放开我,我不走!”
花阳再次鬼哭狼嚎起来,嚎得少女又要炸毛。药研心平气和地劝她,“这位小姐,我们只是带你回去问几句话,证明你是清白的就会放你回家,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少骗人!谁不知道进局子就是老虎凳辣椒水!男刃的嘴,骗人的鬼,我傻子才信你!”花阳越发挣扎得厉害,“救命啊!guanlao爷强抢民女啦!”
药研还在试图安抚,突然他周身一凛,护住身边的少女急退,同时腰间短刀出鞘!空中一道白影如猛禽般扑下,手中白色刀拵的长刀被当作棍棒挥落。随着一声闷响,扭住花阳的官兵直直倒下,惊得女孩差点跳了起来。一只手先一步将她环进怀里,带着她跃上半空。
然而凛冽的刀光紧接迎面刺来,尖锐的寒意冻结了女孩的呼吸。下一瞬她被抱着她的人调转了个方向,余光里白色的长袖扬起。一声钝响,短刀刺在太刀白色的鞘上,震开的余劲连花阳都能感受得到。这一击滞住了他们的去势,只是刹那的耽搁就失去了踩上借力点的机会,只能重新落回地面。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令花阳恍惚觉得自己在经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她回过神来,搜查队已经团团围了上来,冰冷的枪口在几米之外对准了他们。
“你出来干什么?!不是让你藏好吗!”花阳压低了声音,又惊又怒地问身后的付丧神。
她感到腰间的手环的更紧,鹤丸咬牙低声回复,“我在里面听到你喊的很大声,以为他们在欺负你……”
“我那只是嚎着过嘴瘾的!你别当真啊!”
“……可他们要带你回去审问。”
“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关两天问不出来东西就会把我放了!可你现在出来我们俩反而都要遭殃了啊!”
“……”
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了俩人的对话,药研身后的少女拿着红灯大闪的仪器又蹦了出来,指着鹤丸兴奋地大声道,“你看,暗堕刀剑出现了!这下你还怎么狡辩!”
“他是暗堕刀剑又怎样。”花阳面不改色,“我又不认识他,你看到他是从我屋子里出来的吗?”
“这……”少女一时语塞,她还真没看清这个鹤丸国永刚刚是从哪蹦出来的。
花阳扭回头来斜睨着鹤丸,“帅哥你谁啊?是来干嘛的啊?”
鹤丸神色镇定如常,语气淡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骗人!你们要是不认识,那刚才嘀嘀咕咕地在说什么?!”
“哦,我在问他姓名、电话、地址、联系方式,晚上要不要出来喝一杯。”
“……”
突然,鹤丸一把推开了花阳,自己也向后闪躲。一道金色的光束穿过俩人刚刚所在的位置,在尽头的院落墙壁上绽开一圈金字,一闪而逝。这一击如同一个信号,鹤丸急喊了一声“自己躲起来!”,就身形跃起,几乎同一瞬数道光束在他让过的位置碰撞到一起,爆炸的能量堪堪灼烧付丧神飞扬的衣角。另有数道光束同时在上方如网般交错,封住了他本来的去路,他在半空向后折身,修长的身形穿过这上下两道猎网狭窄的夹缝中,却刚刚落地就再次弹起,下一波围击已经紧跟而上。鹤丸连续后翻不断闪过紧追的光束,一直退到被建筑堵住后路,再无路可退。所有的枪击立即集中火力,付丧神却未落回地面,半空中脚一踏身后的墙壁就从光束的上方弹射出去,直扑向包围圈其中一点!
然而搜查队训练有素,特殊针对刀剑男士的枪阵及时补上了刚被付丧神抓住的漏洞。鹤丸只得半路退回,继续与追捕的光束左右周旋,寻找突破的时机。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刀始终拿在手里没有出鞘,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在顾虑什么。追击越发紧逼,不给半点喘息的空隙。
留在外围的药研同样在等待一个时机。他观察着包围圈内的战况,白色的鹤身形敏捷,虽然始终只是闪躲,却看起来还算游刃有余。但同为付丧神,药研清楚对方看似轻松,实际步步险境,纠缠下去总会有失误的时候,何况体力的快速消耗让他也不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
然而搜查队也面临相似的问题,弹药不是无限的,枪阵迟早会露出空隙。猎物久拿不下,被反扑就也是时间问题。现在双方陷入僵持,药研身后的少女早已经急躁不堪,数次撸袖子想亲自下场,都被药研拦了回来。
“药研你拦着我干吗?他们需要帮忙啊!”少女跺着脚气道。
“大将你不是擅长战斗的类型,还是别去添乱了。”药研直言不讳。
“……”
终于他寻到了机会,正欲行动,身后衣摆却被少女一把揪住。
“大将?”
“药研你别去。”少女秀气的眉拧成一团,“那是暗堕付丧神,外一被传染了怎么办?”
药研笑了笑,轻轻按住少女紧紧抓着他衣摆不放的手。
“大将放心,不会有事的。”
鹤丸在周旋中逐步摸清了搜查队枪阵的规律。他清楚自己的情况不宜恋战,寻了个有六成把握的破绽便欲突围,突然迎面刺来的短刀却阻住了他的去路。
鹤丸被逼后退,险些被背后射来的一束光束击中。他举刀挡住短刀,少年琉璃紫的眼瞳与他一瞬对视,就紧接迅速后退撤离。他刚一离开,被遮挡住的弹道露出,枪击的光束就紧随而上。鹤丸身子瞬间向斜后折去,后背险贴上地面。这是他躲的最狼狈的一次,全凭多年的战斗本能和反应神经躲了过去。然而下一刻,药研的身影自一个刁钻的方向再次袭来。鹤丸拧转腰身,身子螺旋般向侧旋转,太刀刀柄在身体正回的瞬间顺势撩起,击开劈下的短刀。药研扬起一脚补上落空的斩击,被鹤丸抬臂挡住,反手拿其脚踝。短刀少年应变极快,另一腿已紧随而上,欲剪住太刀手臂,太刀却也见势收手。少年身子在空中极速拧转,落地,抬眼望到对面后撤的太刀持刀的拇指已抵到刀镡,却仍未拔刀。他笑了一下,身子再次如离弦之箭般弹出。
似乎从两名付丧神对战的一刻开始,别人就很难再插上手。搜查队暂停了射击,趁机重整阵型,场地中只剩两道不断交错变换的身影,动作快得旁人几乎无法看清。
药研一直在不断变换位置,一击不成便撤退,再寻战机。短刀与太刀的对战在力量与武器长度上本就不占优势,而这种仿佛试探般的攻击更不可能击破对方。然而鹤丸始终不肯拔刀,除了堤防周围的搜查队会随时偷袭,似乎也在为别的事分心。药研看穿了他的束手束脚,弃守主攻,角度越发刁钻古怪起来。在短刀少年的步步紧逼中,太刀一时间竟似处于劣势。
突然,一直退守的鹤丸反迎着药研刺来的刀前进一步。他在与对方接触的刹那侧身,寒锋贴着他的胸口堪堪擦过。趁药研还不及收刀的瞬间,他一把捉住了对方握刀的手腕。
他暂且制住了对方,目光趁这空隙移向周围别处。
“你在看哪?”
耳边响起药研极轻极快的一句。鹤丸猛拉回视线,却还是慢了一步。药研被制住的右手突然张开,手中短刀坠落,瞬息间被他左手操住,顺势一刀向上撩起!流星般的刀光向喉间刺来,鹤丸不得已松开对方,向后猛退一步。
然而仅是这一步,他踩进了陷阱。
金色的法阵在付丧神右脚落地的瞬间张开,束缚住他的脚踝。他险些一个踉跄,却还未站稳脚步,搜查队已息止许久的光束紧随而来。这一次再无法闪避,光束在击中付丧神手脚的瞬间就层层缠住,千钧之力施加过来,将他猛坠向地面!
鹤丸跪倒在地,光束在他身下印下金色的咒印,四点呼应结成法阵,将他困在中心。如同有一座山压了过来,鹤丸双手死死撑住地面,支撑着脊背不被压垮下来,头吃力地抬起。
他的目光依然在四周紧张搜寻着,对自己眼下的处境倒不甚在意。不远处审神者正兴奋地向药研显摆“还是自己出手才抓到这个猴子似的暗堕刀”,药研回应“是是,大将最厉害”。他没有找到那个人的身影,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她真的好好躲起来了,没被抓到就好。鹤丸想着,露出一点放松的笑意。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终于捕获的暗堕付丧神身上时,一道纤细的影子悄悄出现在其中一个制住鹤丸的搜查队士兵身后,手里拎着一根粗大的烧火棍。
她突然暴起,在鹤丸震惊的目光中猛挥起手中的棍子,砸向士兵的后脑!
“砰”的一声重响,士兵一个踉跄,有作战头盔的保护才没有被砸倒在地。偷袭者一击不成,欲挺棍再上,被回过神的士兵闪了过去,反抬起手中沉重的枪械,重重击在头上!
“小花!”
女孩瘦弱的身子像断了线的木偶倒落下去,嫣红的血液从苍白的额角滑下,映进付丧神鎏金的眸子里,染红蓦然缩紧的瞳孔。
法阵崩塌一角,久未出鞘的太刀,铮然出鞘。
花阳觉得头很疼,脑袋里嗡鸣一片,像要炸开了似的疼。
但她在昏沉中还记得眼下的危险处境,记得鹤丸还被那些政府的官兵困住。她努力挣脱这片围困她的黑暗,现实中的声音逐步穿过脑海里的杂音,越来越清晰。
有打斗的声音,有队伍混乱的声音,有那个政府审神者惊恐的声音。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吃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是零散错落的红与黑交织的影子,仿佛被人暴怒撕碎后乱丢一地的玩具。
……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阳撑起身,怔怔望着眼前遍地躺倒的黑色作战服的士兵的身影,红色的液体顺着地缝蜿蜒交错,绘作狰狞的图腾。血腥味刺激着她的感官,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牢牢攫住了她。
她看到再远一点的地方,药研藤四郎护着身后跪坐在地的少女,短刀以防御的姿态横在身前,与谁紧张对峙着。她顺着他对峙的方向望去,望到场地中唯一站着的提刀的身影。
那是个一身黑色的人。黑色的羽织,黑色的短发,仿佛是从地狱最深处的永夜中撷取的黑色,压得人心脏隐隐作痛。有丝丝缕缕的黑烟似的物质隐约缠绕在他身周,像是那黑色溢散出来,犹如残留在水中飘散的墨迹。唯一的异色是他露出袖子外的握刀的手,苍白如沉积在永夜中不化的积雪,亦或者皑皑白骨。
他垂落的长袖仿佛鸟类敛起的羽翼,却不再是阳光下优雅仙逸的鹤,而是栖息在暗夜的——
鸦。
“……鹤丸?”
黑色的人影微微回头,露出那张花阳熟悉的精致的侧脸,望过来的眼瞳却是一片浓稠的猩红。
他嘴唇微动,无声地说出两个字,令花阳蓦地睁大了眼。
【——】
下一瞬,黑色的阴影笼罩了花阳的头顶。她像是浑身被定住了般一动不动,呆呆回视着眼前的付丧神居高临下望着她的猩红的眼瞳。他的刀就垂在她身前,刃寒如水。
“……鹤鹤?”她又轻轻唤了他一声,扯开一丝难看的笑。
黑鹤慢慢举起手中的刀,停在女孩头顶。他再次口型开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
花阳猛地闭上了眼,头顶刀锋落下呼啸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