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萧湉

95、第九十五章 夜行

　　尼奥直挺挺地从床上翻了下来，他的背和腰都疼得厉害，使得他不得不采用这样一种奇怪的方式下床。站在床边，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弯腰，于是他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背靠着床沿，顺手拉下床单，从中间撕开，仔细地揉搓起来。

　　一直到把两块床单都搓成了长棍状，尼奥才停了下来。他用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扒着床沿，费力地支起身子，将搓好的床单一头固定在床上，另一头挂在用来给他悬吊双腿的绑带上。为了做这一连串动作，他不得不时时跪在地上，再吃力地站起，好不容易弄好了床单，他已是气喘吁吁，一身的汗了。

　　尼奥在绑带的两端分别挂了几个小钢球，钢球大小不等、质量不均，挂在上面，力没法平衡，使得那几个小钢球一直在滑来晃去，牵得两条床单也左右摇晃，映着灯光，从窗外看起来，就像是尼奥的两条腿，正不安分地动着。尼奥看着自己的这番布置，撇嘴一笑，样子很有几分得意。他直起身，将手伸到背后，轻轻地按了按疼得像是要断了的腰，只是很轻的一下，却让尼奥“咝”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就这么将手支在腰间，缓缓地走到窗边，躲在墙后，只用一柄长剑拨开了落地长窗上的一扇小小的气窗，这扇气窗正对着他的床，如果那些小钢球绞住了，或是不起作用了，还能指望这气窗里透进来的风牵动那两条床单。

　　尼奥披了件斗篷，拿上了他的长剑，走到床边时，对着那两条床单鞠了一躬：“靠你们了！”他笑嘻嘻地道。因为背上和腰上的伤，他没法弯下身子，只得弓着背把头点了点，就算是鞠躬了。

　　走出房间，过道里静悄悄的。已经很晚了，人们大多都去睡了，国王和王子的寝宫外或许还有值勤的卫士，但尼奥却幸运地享有夜晚的自由。尼奥没有走通往天鹅堡前庭的路，因为他知道，克罗姆伯爵很可能就在那里，看着他的窗户。他拐上了通向后院的甬道，这条路更长，尼奥僵直着身体，走得颇为艰难。

　　好不容易走完了那条甬道，尼奥在尽头的小门前停了下来，出了这扇门，就是天鹅堡的内院了，他将会把自己暴露在无数扇窗户的视野中，还有可能遇上因为种种原因还没有入睡的人们，他必须尽快通过危险的庭院。

　　背上的疼痛越来越难以忍受，尼奥将身体靠在甬道的墙壁上，石砌的墙冷得就像是千年寒冰，尼奥冻得一阵哆嗦，但他却把背在墙上贴得越发紧了，这种冰冷的感觉麻痹了他的神经，那种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尼奥舒了一口气，手攒住了那扇小门的把手，嘴角忽地一勾，“哼”地笑了一声，像是自信，又像是轻蔑。猛地用力，尼奥拉开了门，重伤的身体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柔软和灵活，飞也似地几步窜过了外露的庭院，轻巧得就像是只兔子。尼奥看准了目标，使劲撞开了马房的门，手还按在门上，目光已先将整个马房扫了一遍，确定了没有人，他才冲了进去。脚刚一踏入马房，他就再也支持不住，整个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尼奥倒在马房冰冷的地上，看那样子，倒像是躺在自己房间那张柔软的床上，他伸直了双腿，手臂张开，在身体两侧平摊开来。现在，他的身体已不仅是背和腰在疼了，而好像是每一根神经，每一块骨头都在锥心刺骨似地疼着。尼奥仰脸看马房高高隆起的顶，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他笑了一阵又一阵，直笑得他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了。

　　马房里忽然传来“吁”的一声嘶鸣，这个声音尼奥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微微偏过头，笑了一声，道：“怎么，老朋友，等不及了？你知道是我来了吧？”尼奥把手支在地上，用力撑起了身子，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他只得慢慢地爬到墙边，扒着墙壁，才勉强站了起来，双腿颤抖着，好像稍一用力，就会再次摔倒似的。尼奥“嘁”地一笑，全不管疲软的双腿，满不在乎地向里走去。然而，尽管尼奥既坚韧又执拗，这一路，他还是不得不扶着墙，才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

　　尼奥的黑马正在翘首等着他，果然如尼奥所说的，马已经知道是尼奥来了。黑马看到主人，仰头又是一声嘶鸣，便站住不动了。

　　尼奥知道，黑马是在等着他为它上马鞍和笼头，可是尼奥看了看一旁沉重的马鞍，牵动嘴角，苦笑了笑，只拉过拴马的皮带，便翻身上了马背。伏在黑马的身上，轻轻拍了拍它的脖子，尼奥已不觉笑道：“老朋友，今天，你可是要把我的骨头都颠散了。”

　　话虽这样说，尼奥早已一抖皮带，黑马便像一阵旋风一样冲了出去。

　　一路上，这一人一骑就好像是暗夜的幽灵，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疾驰。风猛烈地抽打着尼奥，使得本来就在忍受着剧烈痛楚的他越发熬撑得艰难，他的手已经麻木了，几乎拉不住那根皮带，悬空的双腿没法支撑住身体的重量，时间一长，他开始在马背上左右晃动。尼奥索性松开了皮带，只用双手抱住黑马的脖子，这个姿势虽然不太好看，但却可以帮助他稳住重心，并且他可以用拳头，而不是已经僵硬的手指来为马儿指点方向。

　　近了……近了……他已经看到了那个小客栈的灯光，就要到了……到天鹅堡之前，他就把这间小客栈变成了临时接头点，没想到今天，真是派上了大用场……

　　黑马呼地在小客栈的门前停下了，对这个地方，它显然并不陌生，长长的一声嘶鸣，没过一会儿，客栈的门开了，冲出来好几个人。一看到那匹黑马，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手忙脚乱地把已经完全动弹不了的尼奥扶下了马，抱着他进了房间。有人拿来了活血化瘀的药酒，用一块细绒毛巾蘸着，替尼奥擦拭全身，好一会儿，尼奥才缓了过来。

　　刚刚清醒，尼奥还没说话，就先笑了起来，含笑的目光扫过周围站着的几个人，那几个人竟都不约而同地站直了。尽管尼奥的目光仍和往常一样轻松洒脱，但在这里，却多了一样东西，威严。

　　“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要你们去做。”尼奥咧开嘴，愉快地笑道。

　　窗外，东方的天空已隐隐露出了鱼肚白，密谈了一夜，尼奥已经传出了亲王的口信，也对这些兄弟们严肃地下了不许再有牺牲的命令，尼奥这次冒险夜行，为的就是这件事。

　　“让他们备马，我要走了。”尼奥吩咐道。

　　一听这话，几个人都喊了起来，有一个声音嚷得最响：“头儿！你伤得这么重，能从天鹅堡到这里已经是奇迹，你还要回去？！”

　　尼奥微微皱了皱眉，还没等他开口，已有人给了那个嚷嚷的家伙一拳。尼奥从不喜欢别人提起他的伤啊病的，有几个年纪大的还记得，当年头儿被唐•克伦索捡回来的时候，他快死了，但他不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靠近他，除了唐•克伦索每天带着药去看他一次，他几乎就是一个人，关在那间连太阳都见不着的黑房子里，硬是咬牙挺了过来。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孩子。

　　没有人敢再多说一句，几个人跑着出去备马，剩下的几个人站在床边，看样子似是想要去扶尼奥，但大家互相看着，却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去。

　　尼奥靠在床上轻轻地喘着气，事实上，他现在真的很需要人来扶他一下，但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那几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不知怎么的，尼奥突然想起了那双既温柔又倔强的黑眼睛，不自禁地一笑，他忽然很想见到她，很想她微带嗔怪地怒瞪着他，尽管那样瞪他，但她总还是会走上来，扶起他，照顾他。“我解不开，你帮我解！”“你喂我！”尼奥从没向人示过弱，林珞菲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尼奥会像个孩子那样，开玩笑似地对她耍赖，也对她……示弱……

　　尼奥仍是那样直挺挺地翻下了床，身子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骇人声响，站在周围的几个人像是被吓呆了，眼睁睁地看着尼奥挣扎着站了起来，几乎是挪着步子走了出去。

　　尼奥的黑马已等在客栈门外了，它不再像来的时候那么寒酸，此刻已是鞍辔齐全。尼奥向一旁等着的几个人点点头，用力翻上了马背，黑马载着他，往天鹅堡疾驰而去。

　　当尼奥到达天鹅堡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一路的颠簸，尼奥已被疼痛折磨得有些神志不清，刚一冲入天鹅堡，尼奥就支持不住，一下子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黑马没有走开，就站在他的身边。

　　尼奥拼命向后仰起头，远远地，他能看到自己房间的灯。还亮着呢……尼奥迷迷糊糊地想。他的房间在三楼，还有长长的甬道和过道，尼奥轻笑了起来，无论他怎样不情愿，以他现在的状况，他是根本没有力气走回自己的房间了。

　　天很快就亮了，天亮了会怎么样？会有人发现他倒在这里，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他不顾重伤，偷偷跑了出去，人们会猜测他出去干什么，很快就会有流言认定他是个奸细，国王会下令调查，或许拉莫还会把他所有的疑点都禀告国王，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不！这不行！尼奥对自己说，事情还没有结束，他还没有向那个人复仇，他不能就在这里认输！他强撑着支起身子，眼前很模糊，他紧紧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又睁开，第一眼，他竟看见了附近的士兵营房外，放着好几坛酒。

　　尼奥支撑着爬了过去，拔开塞子闻了闻，是很差的劣酒，酒味还带着点酸涩。这也很可以理解，如果不是这样的酒，也不会被随便放在门外。但尼奥已经顾不得了，他抱不动酒坛，索性抬起身子，重重地压在酒坛上。伴随着一阵撕心的剧痛，酒坛碎了，酒溅了尼奥一身。现在他的身上酒气冲天，他又用手掬起地上的酒，猛喝了几口，再将手指伸进嘴里，压着小舌头，胃一阵痉挛，尼奥张嘴吐了起来。然而，从前天起，尼奥就没有吃什么东西了，他几乎把黄疸水都呕尽了，才总算吐出了些秽物。尼奥想笑上一笑，却不料，他根本再没有一点力气了，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再也动不了了。他本想睁着眼睛，等着看是谁先发现他，可是，他是高估了自己所剩无几的精力了，尽管他奋力睁开眼睛，他还是失去了意识，半眯着眼，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