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萧湉

9、第九章 王子的情谊

　　“欢迎我亲爱的孩子，也是佐亚未来的君主，奥古斯都•赛杰特利亚斯•尤利艾斯•佐亚，回到泽兰，回到夏宫！”

　　国王尤利艾斯三世高高举起酒杯，向大厅里的贵族们扬声道。

　　宴会大厅里所有的人都向王座举起酒杯，齐声道：“欢迎王子殿下回到夏宫！”

　　大厅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人人的脸上都带着笑，仿佛晶莹剔透的水晶杯里盛着的不是紫红色的葡萄酒，而是一滴滴的快乐本身。

　　和这满大厅的欢乐格格不入的，大概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王子本人。

　　“父亲，”一等大家放下酒杯，国王坐回王座，奥古斯都就站到国王身边，微压身子，低声道，“拉莫上校救了我，我希望您能考虑我刚才的请求……”

　　奥古斯都话还没说完，就被尤利艾斯一声怒吼打断了：“够了！奥古斯，我以为你在战场历练过了，多少成熟些，怎么还像个孩子那样胡闹？！这宫廷是谁想来就可以来的吗？你看清楚，这是夏宫！不是贫民的游乐场！”

　　奥古斯都紧紧地咬着下唇，几乎都快把嘴唇咬破了，才总算忍住了没有说话。

　　尤利艾斯见儿子不吭声，气儿好像消了一些，语气缓和了下来：“好了，奥古斯，我要你知道，我并不是故意驳斥你的请求，而是因为佐亚没有这样的先例。拉莫？”尤利艾斯念着这个名字，冷笑了一声，正是这一声笑，让奥古斯都不寒而栗，而事实证明，王子的确没有判断错父亲的意图，“来人！”尤利艾斯向王座后站着的贴身侍卫招了招手，也不避奥古斯都，就这样当着他的面对侍卫道，“你让人去告诉那个什么拉莫上校，这次他们打了败仗，我不把他们统统流放就算是仁慈了，叫他们找间修道院去感谢上帝，别在战场上给我丢脸！还想进入宫廷？别做梦了！”

　　国王这几句话，在场的人顿时有几个脸色变了。王子和他的侍卫们都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国王这番取笑嘲讽，矛头分明也对准了他们。

　　“父亲！”奥古斯都终于忍不住，脱口喊了一声。

　　尤利艾斯毫不理睬儿子话语中的恳求，喝道：“给我闭嘴！要让我再听到一次败军之将的名字，就叫他去流放！”

　　奥古斯都不出声了，国王的侍卫还没有走远，王子赶忙向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这几句话别马上送到边关去。王子和侍卫们回来了，元帅、拉莫他们还留在边境处理善后，同时留下的，还有西斯……

　　国王的侍卫在宫里当班，阳奉阴违、瞒上欺下是拿手的本事，国王的命令不能违背，王子自然也得罪不得。侍卫向王子暗暗点点头，表示他已经明白，请王子放心。

　　维多利亚王后注意到了国王和王子父子间的紧张气氛，她不动声色地侧身向国王微笑：“陛下，斐迪南公爵还没有回来吗？”

　　“应该快到了，夫人。”尤利艾斯粗声答道。

　　王后并不在意国王语调中的无礼，仍是笑道：“普鲁士离我们这里可不近啊。”

　　“还好不算近！要不然今天聚在夏宫的恐怕就是普鲁士人了！”尤利艾斯哼了一声，奥古斯都的脸色又是一变，开口好像想说什么，却有一双手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

　　“奥古斯塔，我觉得有些凉，你去告诉弗朗达夫人把我那件雪獭披肩拿来好吗？”

　　奥古斯都看了看母亲，沉默着，王后的手越握越紧，奥古斯都终于躬身道：“是，母亲。”

　　奥古斯都疾步走下王座，人们看到他的身影快速消失在宴会大厅，压低了的议论声顿时蔓延开来，夫人们窃窃私语，就连绅士们也在互相询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王子当然没有去找弗朗达夫人，王后这么说不过是要把他从国王的身边支开，免得战火愈演愈烈罢了。奥古斯都的心里像是有一股火，腾腾地直往上窜，他本来以为是怒火，可却发现，这股火只是将他的心炙得生疼。想起西斯，想起拉莫……他们的生命，他们的牺牲，都只成了那四个字里渺小而耻辱的一笔：败军之将……

　　一旁饰着藤蔓和玫瑰的喷泉池水面上浮着一个放着酒杯的托盘，这是供心血来潮要到花园里来呼吸新鲜空气的客人们随手取饮的，水的清凉隔着盘子激杯中的酒，既不会过冰，也能让这酒里透出一丝沁人的清凉。

　　奥古斯都一把抓起水面上的酒杯，却不喝，只是恶狠狠地用力将杯子攥在手里，酒杯的冰凉冲得他的手有了一种僵冷的感觉。他感到这股寒气从指尖一直刺到了他的心里，和心底那团火绞扭在一起，冷热互侵，他几乎要发起抖来。

　　他举起酒杯，猛地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下都倒入嘴里。奥古斯都不是一个不会喝酒的人，往常与卫士们豪饮，喝一晚上也不见得会醉。但是今天，只是这一小杯，当那种灼热感从喉间一直烧到他的胸口时，一种晕眩的感觉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突然袭向他。奥古斯都脚步不稳，一个踉跄，他吃力地挪动步子，才稳住了身体。晕眩的感觉非但没有褪去，反而像是更重了，奥古斯都不由用手扶着头，忽然“呵”“呵”地笑了两声。这种感觉还不错呢……至少，脑子里一团迷糊，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记得了……他这样告诉自己。

　　奥古斯都的手指拨了拨酒杯，杯子已经空了，可那种冰凉的感觉却仍附着在杯壁上没有褪去。奥古斯都忽地大笑了一声，抬起软绵绵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将酒杯扔出去。只听“叮”的一声脆响，玻璃酒杯撞在大理石地面上，摔了个粉碎……

　　“啊……”

　　一声轻呼，却是这样出人意外地杂入了奥古斯都的耳朵。少女声音的清澈，竟似是一点也不弱于晶莹的玻璃碎裂声。

　　“是谁？谁在那里？”奥古斯都直起身子，睁大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树影婆娑下的身影。但是，晕眩也使他的视线朦朦胧胧的模糊，他只能隐约看见一片雪白。是幻觉吗？今天的夏宫，穿白衣的只有两个人，王后，和……

　　“殿下……”

　　虽然有比希常常走过来陪她闲聊几句，可林珞菲还是觉得宴会大厅越来越窒闷了。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她一个也不认识，有什么人走到她面前，她还要强作笑颜，心里却直打鼓，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不会失礼。她虽然是今天才来到夏宫，对这里的事一无所知，但她却没法忽视那些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的议论，她终于悄悄地跑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奥古斯都用一只手按住额头，他还是觉得很晕，这种极不舒服的感觉让他不由得对林珞菲没什么好气，而他自己还一无所觉。

　　林珞菲没有回答，奥古斯都的态度让她不自禁地对他又产生了几分恶感，要不是她已注意到奥古斯都的样子有些古怪，也许她早就不顾礼仪，转身跑开了。

　　“我问你，你怎么不回答？”

　　奥古斯都开始恼火了，他抬起手，攒成拳头，猛地挥了一下，动作过大，不慎碰到了林珞菲的手。林珞菲不觉手一缩，一声轻“啊”又很快被她压了回去。

　　“你怎么了？！”

　　林珞菲几次都没有回答，奥古斯都越发急躁了。他向林珞菲又逼近了一步，一抬手，却忽然发现，他的手指上有几滴殷红，是血……

　　他并不感到痛楚，如果受伤的不是他，那是……

　　奥古斯都呆看着自己染血的手，突然间好像明白了过来。林珞菲的那一声轻呼，她所处的位置，她的手……是那个玻璃酒杯，一定是被玻璃碎片划伤了。

　　“你应该告诉我你在那里！”如果感到愧疚，王室成员惯常的做法是，用发怒去掩盖。奥古斯都并没有学过这样的社交学，但他骄傲狂躁的天性，让他对这种技巧谙熟于心。

　　林珞菲还是没有回答，她只是将右脚往后退了半步，向王子行了个屈膝礼。直起身时，并没有收回右脚，却连左脚也跟着往后退，借着这半步，她和奥古斯都之间的距离被拉开了。

　　奥古斯都并没有注意到林珞菲的举动，他正低头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亚麻手绢，想要给林珞菲包在手上。等他抬起头来，发现林珞菲已离他有好几步，他便走过去要将手绢递给她。不料，他刚走了一步，林珞菲竟也跟着后退了一步，他还不肯放弃，又加了半步，结果便是林珞菲离他更远了半步。

　　奥古斯都捏着手绢的手垂了下来，指尖一松，亚麻手绢飘然落地。

　　“原来，你怕我。”奥古斯都的声音很轻，让人弄不清他是在叹息，还是只是低语。

　　林珞菲没有想到奥古斯都会这么说，连忙摇头，终于开口道：“不是。”

　　奥古斯都“嗤”地一笑：“那么更糟，你恨我。”

　　“不！不是这样的！”林珞菲急切地道，“殿下，我为什么要恨你呢？”

　　“那是为什么？”奥古斯都垂下眼睛，晚上风大，掉落在地上的亚麻手绢已经被枯叶和尘土掩盖了。

　　林珞菲抬眼看着奥古斯都，深吸了一口气，才答道：“殿下，我……不能理解你……”

　　理解……

　　奥古斯都怔住了，理解……他这一生，还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即使是他的父亲，他的母亲，都不曾试图要理解他。他竟不知道，这样一个陌生的词，却会让人产生这样温暖的感觉，好像心底的某个最柔软的地方，就这样，被轻轻触动了……

　　他撇嘴笑了起来，一脸的轻蔑：“理解？现在，谁还会在乎什么理解？”掩饰，几乎已成为了一个王子的第二本能。

　　“西斯理解你。”林珞菲并不理睬奥古斯都嘲讽的语气，轻声道。她是不喜欢奥古斯都的，林珞菲喜欢的，是像她爷爷那样，优雅博学、温柔体贴的绅士。而奥古斯都，他傲慢、暴躁，常常不顾别人的感受，毫无怜悯地践踏别人的感情。她忘不了，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奥古斯都让她感受到的茫然无措。可是，连她自己都不解的是，为什么，当她面对奥古斯都，尽管她常常不满意他的举动、他的做法，好像总有一肚子火能冲他发，可每次话到嘴边，她又会情不自禁地咽回去。是因为西斯吧……西斯走了，她知道这对奥古斯都意味着什么，实在不忍再去伤害他了……

　　“不要再提到他！不要！我不允许！”奥古斯都忽然咆哮了起来，语声中有一种绝望，几乎让人心碎。

　　“殿下，你不该这样……”林珞菲望着奥古斯都，静静地开口道。

　　奥古斯都用双手抱着头，喊声已近乎凄厉：“我是王子！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该不该！”

　　奥古斯都的喊声极为可怕，但林珞菲却反而向他走近了一步：“殿下，西斯对于你，是幸福啊。他虽然走了，离开了你，但他与你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和你的友谊，不是都在你心里了吗？你恨上帝带走了他，为什么不想一想，如果你的生命中没有他呢？虽然他的离去让你很痛苦，可他的名字，让你想到的，应该是快乐的过往不是吗？你为了忘掉他离去的痛苦，而情愿连他与你的回忆也要一并丢弃了吗？你真的舍得吗，殿下？”

　　奥古斯都呆怔怔地站着，好像是失了神，一双眼睛只是发直，刚才大声喊叫时脸上的怒气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略显灰白的脸色，月光下，石膏雕像似的刻板。

　　“幸……”他的嘴动了动，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他却好像已没有力气说完。

　　“是幸福。”林珞菲轻轻一笑，柔和地替他补全。

　　奥古斯都茫然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他看着林珞菲，“西斯……”他轻声呢喃，温柔地让这个名字在唇边流连。

　　林珞菲的笑容里有了欣慰，奥古斯都的眼波温存如水，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夏宫通向宫外的主道圣萨莫林荫道上传来了轰隆隆的马车声，林珞菲不觉惊讶地循声看去，是谁？在这个时候，这样近乎粗鲁地打断夏宫和着乐声的狂欢？

　　林珞菲看见，圣萨莫林荫道上，奔驰着一辆四轮旅行马车，完全不同于一般贵族们赴宴时乘坐的轻便马车，这辆马车显得很笨重。马车的两侧没有耀眼的金饰纹章，只在车顶上纹着一个小小的Ｆ字样。马车后没有跟班，只有一个车夫，身上虽然穿着号衣，但那件衣服已蒙满尘土，几乎显得跟那辆马车一样破旧。

　　这样一辆马车，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进入夏宫？林珞菲更加疑惑了。

　　她的身旁，奥古斯都王子却已向前走了好几步。

　　“斐迪南公爵……”王子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