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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八十章 俄国人的秘密 ...

  •   一片朦胧的黑暗中,伊凡被单独留在了那间石室中,拉莫走了,警察署长也走了,还带走了墙上的几支火把,石室里的光线越发暗了,绿幽幽的火光映在墙上,这整个石室都像是浸染了阴森的绿,更显得可怖。

      就在刚才,警察署长让伊凡吃下了什么东西,伊凡咬着牙不肯吃,警察署长却硬是用匕首撬开了他的嘴,灌了下去。吃下了那东西,伊凡有些昏昏沉沉,似乎就要失去意识,但他却努力挺着,如果他还有舌头,他一定会用牙紧咬着舌头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是他已经没有舌头了,于是他咬碎了嘴唇,鲜血带着咸涩的腥味淌入他的嘴里……

      上一次,也是在这么一个相似的地下石室,有人割掉了他的舌头,只是因为他告诉城堡里的下人,他是替他的主人送信来的。他甚至不知道那封信的内容是什么,只是那样一句话,他就被割掉了舌头。而他的主人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句,他还记得主人让他张开嘴时的神情,就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那时,他觉得主人甚至是感到愉快的。从那以后,主人无论干什么,都会把他带在身边,他成了莫纳斯基伯爵最信任的仆从。但是,他已经永远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

      远远的,伊凡好像听到了一个脚步声,缓慢的、沉重的,一步一步地向这里接近……

      不!这不是真的!幻觉!一定是幻觉!就像那天以后,他无数次梦到过的那样……幻觉!

      那个脚步声还在接近,是马靴,是那种装着踢马刺的厚底马靴,伊凡甚至听到了那根长手杖轻轻敲击靴筒的声音,走两步,敲一下,声音并不大,但那种极有规律的“笃笃”声,却让伊凡连骨髓都像是冻住了。

      马靴、长手杖……这都是那个人的习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那个人不是死了吗?伊凡记得从佐亚传来那个人的死讯……脚步越来越近了,伊凡突然不确定起来,死了吗?真的……死了吗?可是,他不是经常在梦里见到那个人吗?或许,那个人还没有死……

      木板门传来“吱嘎”一声的哀鸣,来了……真的来了……伊凡的身体抽紧了,每一根神经都绷得死死的,内心的恐惧几乎要把他给撕碎了、吞噬了,如果不是他被牢牢地绑着,他甚至会不顾一切地撞向石墙,因为他知道,落在那个人的手上,就是生不如死。

      “伊凡•伊凡诺夫。”低沉的、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不会错的,这是那个人的声音!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这个声音继续道,很慢,听上去还有些浑浊,但仍然很清晰。

      石室里突然响起一阵“砰砰”的奇怪声响,仿佛是伊凡身体下的那张椅子随着他身体的颤抖猛烈撞击地面的声音,又仿佛是伊凡全身的骨头碎裂的声音……伊凡摸索着拿起那支笔,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连笔都抓不住,他在腿上的石板上划下歪歪扭扭的字迹,字母的笔画变了形,极为勉强才能认出他写下的句子:преп… мнеум..реть,“让我死”……

      警察署长正透过石墙上一个秘密的小孔往石室里看,嘴里念念有词地咕哝着一句英国人常说的话:“So far so good.”拉莫站在他的身旁,尽管警察署长几次打手势,询问拉莫是不是也要看看石室里的情况,拉莫都拒绝了。这个计划是他们一起拟定的,要利用伊凡的恐惧逼他吐露秘密,警察署长并不知道为什么伊凡会害怕斐迪南公爵,但他早已习惯了信赖公爵的判断,所以他只是向公爵提供了好些制造心理恐慌的方法——这是警察的必修课,而警察署长自然是个中行家。

      当警察署长喋喋不休地向公爵解释如何用恐惧击垮一个人的时候,拉莫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和警察署长不同,拉莫隐隐地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也很快明白了让公爵假扮那个人是多么痛苦。公爵恨他的父亲,而当拉莫看到伊凡嘴中残留舌根上的印记时,拉莫完全可以理解公爵的这种痛恨。想起公爵的所在所为,想起他高尚的品格,他和他的父亲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你的主人来到佐亚,你知道些什么?他让你做过些什么?告诉我,法鲁上校在什么地方?”公爵刻意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沙哑苍老,这种声音几乎要让伊凡恐惧得发狂了,然而公爵自己也在打着哆嗦。他不停地问自己,他在做什么?对那个人,他已不仅仅是恨,想起那个人,他只觉得刻骨的齿冷心寒,他想要忘了那个人,可是,十三年的噩梦,每一个晚上,他都会见到那个人狰狞的脸……现在,他在做什么?他是在让那个人在他的身上复活吗?

      伊凡大张着嘴,嘶喊着,虽然他的喊声极不清晰,可是,看他的口型,听他呜咽的哑声,他分明是不停地在重复着一个字:смерть,死亡。

      好极了!警察署长兴奋起来,伊凡已快被自己的恐惧逼疯了,这时候,只要再给他一击他就会乖乖地说了,没错,最后的“致命一击”!

      然而警察署长的喜悦很快就冻结在了他的脸上,他竟然听到公爵用俄语对伊凡说话。警察署长听不懂俄语,但他已在心里喊了起来:不!这怎么行!伊凡是懂佐亚语的,警察署长告诉过公爵,用佐亚语对伊凡问话,可以让伊凡产生一种孤立无援的陌生感,更加重他的恐惧。不要用俄语,公爵!母语总有一种亲切感,会削弱这种恐惧气氛的!

      听到这几句俄语,本来一直背向石室站着的拉莫却突然回过头来,从那个小孔中,他看到公爵俯下身子,正低声和伊凡说着什么。警察署长不懂俄语,可拉莫却听懂了,公爵说的是“对不起”……

      “伊凡•伊凡诺夫,”公爵用俄语低声道,“我不敢说请求您的原谅,这是斐迪南家族对您犯下的罪行。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即使是千百遍的‘抱歉’,在您那样深重的痛苦面前,也显得太无力了……您如果要诅咒这个姓氏,诅咒吧……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来偿还家族的罪孽。”

      公爵解开了绑在伊凡手上的绳子,脱下自己的斗篷,披在伊凡的身上,在伊凡惊吓得近乎呆怔的目光中,公爵说了最后一句话,不再是那种低沉沙哑的声音,公爵的声音,沉静而不低哑,平淡却不冷漠:“伊凡,我会让人给您送些吃的,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就送您离开。”说完了这话,公爵快步走出了石室,因为太过匆忙,那根长手杖掉在了地上,摔折了。

      “公爵!”看着公爵从石室里出来,警察署长禁不住大声喊道,他完全不理解出了什么事,他想不通,本来还进行得极为顺利的心理战术,怎么突然间,公爵就放弃了?公爵的神色也很不正常,是感觉不舒服吗?那间石室里的空气确实糟糕,可是,伊凡分明是就要说了,哪怕再坚持一分钟……

      拉莫拦住了警察署长,不让他再多说。公爵走过来时,看了看拉莫,似乎有话要说,拉莫已经抢先道:“放心吧,公爵,我知道了,我会送些吃的过来。”公爵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中有一丝感激,他没有再多做停留,疾步离开,装着踢马刺的厚底马靴踩出沉重的脚步声,像幽灵一样一直跟着他、追着他,公爵只是越走越快,到最后,他已几乎像是在奔逃……

      那天晚上,公爵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弗里兹端上来的晚餐他一口也没有动过。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记忆的碎片不停地在他的脑海中闪现,却怎么也拼凑不到一起。公爵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拿起笔开始写信,伊凡不能就这样离开,如果他要回到莫纳斯基伯爵身边,至少要保证他不能说出今天发生的事。但是,公爵这封信却写得艰难无比,他的手一直在颤抖,往常漂亮的书法成了一个个墨团,扭曲的字迹似乎也在嘲笑着他。公爵放下鹅毛笔,发抖的手指够到了桌上的金铃,他用力摇了摇,想让弗里兹来代他写这封信。

      几分钟后,有人轻轻敲了敲门,便走了进来,不是弗里兹,是拉莫。

      “上校。”公爵站起身来,向拉莫微笑。

      拉莫走了过来,瞥了一眼办公桌上的信函,墨团似的字迹让拉莫心里一酸,但他还是笑了:“公爵,你不需要写这封信了,伊凡都说了。”

      “说了?”公爵吃了一惊,他本以为这次的计划是因为他的软弱而完全失败了,可是没有想到,在他离开以后,伊凡竟决定开口了。

      “是的,公爵。伊凡只有一个条件,”伊凡突然吐露了一切的秘密,拉莫也同样大感意外,他不由得想,一颗高尚的心或许有着比任何酷刑、手段都更强的力量,“伊凡要求,不要把他送回莫纳斯基伯爵身边。”

      这件事过去以后的第二天,天鹅堡附近的村子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他分明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看上去他却熟门熟路。进村直走,然后右拐,在一扇木板门上敲了三下,一重、两轻,顿了顿,又是三下。门开了,一个年迈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扶着门站着,村里的人都认识这个老人,老头住在这里已经二十年了,没有人知道,二十年前,他曾是康斯坦大公的马车夫,不知为了什么事,被大公驱赶出公爵府,流落到了这里。

      “你是谁?”老头警惕地上下打量着敲门的陌生人,这个暗号只有伯爵的人来时才会用,为什么这个陌生人也知道?

      “弗里兹。”陌生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目光略低了低,老头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只见陌生人手里攒着一把匕首,就顶在自己的腰腹处。

      “你……你要干什么!”老头的声音在发颤,但话还算硬气,毕竟曾经是康斯坦大公手下的人,人们都说,大公手下从没有懦夫。

      陌生人手一紧,匕首又往前送了三分,老头直觉地往后退,被弗里兹顺手一推,跌在了板门里。弗里兹收起匕首,抬脚一勾,门,就在他的身后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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