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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九章 天鹅堡的地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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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迪南公爵沿着阴暗的地下梯级,走向天鹅堡暗无天日的地牢。他任首相这么多年,还从没有来过天鹅堡的地牢,这次,要不是警察署长提醒,他也绝不会想起这个地方。
沉重的大门在他身后关上,这道厚重的铁门只要一关上,就意味着,地牢里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外界都不会知晓了。
还离着老远,公爵就听到了一声声的惨叫,叫声含混不清,只是这样听着,就让人觉得,那个人似乎连声带、唇舌都粘连在一起了,偶尔还有“咳咳”的低喘,每一声都似乎带着鲜血……
里头的门开了,有一个人影快步冲了出来,背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气。他穿着一件农夫们出门常穿的布褂子,下身却是卫士的制服长裤和马靴,显得极不协调,他的衣服上满是泥水的污渍,皱皱巴巴的,还有几处已经被扯破了,制服长裤已经全没有了样子,就连那件布褂子都破烂不堪,裂成了两片,滑稽地挂在他的身上。他的头发散乱地垂在肩头,就连发丝上也都是污泥和汗水。
“上校!”公爵几步走了过去,这个从里头冲出来的人,果然就是拉莫。
拉莫抬起头,看了一眼公爵,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撑着墙,想要站直身体,公爵赶忙伸手去扶,却被拉莫推开了:“别靠近我,公爵,我身上有……味道……”
公爵伸出的手一顿,这才注意到,拉莫的身上满是血污:“上校,你受伤了!”公爵的话语中透着焦急和忧虑。
“不,不是我的……是……他的……”拉莫断断续续地道,就连声音都在颤抖,这个在战场上也从没有害怕过的男人,究竟是见到了什么,让他的情绪如此失控?
昨天,拉莫悄悄出了天鹅堡,根据警察署长的报告,伊凡要到村子里办些事,拉莫也跟了出去。一袋金币买下了农夫金洛的马车,又叮嘱金洛拿着钱尽快离开这里,拉莫亲自驾车,冲入了村子里。当着村民的面撞倒伊万,借口送医将他带走,灌下巫医勒内的药,又驾着马车冲入了河里。马车翻倒了,拉莫好不容易从马车底下爬了出来,警察署长已经将伊凡的“尸体”带回了天鹅堡的地牢。
警察署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恶狠狠的,嘶声大喊:“说!你们到佐亚有什么目的?!为什么你要频繁出入那个村庄?!你去干什么?见什么人?!说!”
公爵紧皱着眉,便要向里面走去,拉莫一把拉住了他,只是摇头:“别进去,公爵,我去吧,有男爵和我就够了。”拉莫虽然这样说着,但他分明一直在抽着冷气。
公爵看着拉莫,毫不介意他身上的泥水和血污,用力握住了他的手:“不,拉莫。”公爵不再多说,坚定地往里走去。
推开了那扇隔断里外的木板门,公爵才知道,为什么拉莫会有这样的反应。这个地方,说它是地狱都不为过。这里没有窗,石块砌成的墙黑乎乎的,到处都弥漫着一股霉烂和血腥的味道,墙上插着几个火把,火苗时明时暗,隐隐泛着绿光。石室中央放着一把椅子,一个人赤裸着身体被绑在那张椅子上,在他的面前,沿墙一溜放着好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公爵从没有见过,但他却猜到了它们的用途,一阵寒气让他整个身体都打起颤来。
警察署长手里拿着一条长鞭,鞭子是用鹿筋和鹿皮制的,极为强韧,鞭梢还嵌着一排钢制的钝头尖钉,警察署长问一句,这条鞭子就往那个光着身子的人身上狠抽一下,鲜血,混着冰冷的汗水,随着鞭梢的动作,喷溅而出,洒在黑乎乎的石墙上,很快就没了踪影,连一点红印都没有留下。难道那石墙上的乌黑,就是无数的鲜血染成的吗……
公爵屏住呼吸,慢慢地走了过去,那个人已经看不出是伊凡了,只有他的长胳膊长腿还能隐约看出是他。他睁着一双眼睛,鲜血从他的头上一直流到眼睛里,嘴大张着,然而让人吃惊的是,他的嘴是空洞的,他竟然没有舌头!警察署长在他的大腿上绑了一块石板,他的手里被塞了一支笔,就搁在这块石板上。警察署长精于此道,没有舌头,也并不等于就问不出话来。
公爵还要往前走,拉莫轻轻拉住了他,拉莫的脸色很难看,眼睛里有一种深切的厌恶。在战场,拉莫或许见过更血腥的场景,但这是不同的,对一个人的折磨、凌辱,践踏上帝赐予的生命,哪怕这是一个敌人,也让拉莫从心底里感到厌恶,甚至痛恨。他没有能够阻止警察署长这样做,在他的眼里,他已把自己当成了这种罪行的帮凶,他痛恨自己。这一切,拉莫无奈地承受了下来,但他却希望替公爵避免这种痛苦。
“不,拉莫。”公爵又一次拒绝了,他并不是不知道拉莫的好意,当他走进这里的时候,他就明白了拉莫所受的煎熬,公爵不愿意让他的朋友独自承受这一切,无论什么,有人分担就不会那么沉重了。
公爵的声音并不大,不料,几乎已失去神志的伊凡竟听到了,伊凡拼命地扭过头,向公爵所处的方向看去,他几乎把脖子扭到了极限,甚至连那张椅子都被他拖动了,当伊凡的目光接触到公爵,他的眼睛倏地睁大了,那是一种可怖的瞪视,眼睛瞪得已到了极限,放大的瞳仁里是近乎癫狂的恐惧,他的嘴大张着,好像要喊出什么,可是,他却只能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他的气已经弱了,但他还在拼命地挣扎、大喊,声音渐渐沙哑,却更加凄厉。
“公爵!”警察署长这才看到斐迪南公爵,他手里拿着那根鞭子,和拉莫一样,衬衣上已经满是血污。他看出了伊凡的异常,虽然不明所以,但似乎是和公爵有关。警察署长走了过来,鞠了一躬,“公爵,您不适合待在这里,请先出去。”警察署长的语气里似乎有些责怪,他好像觉得,公爵的出现妨碍了他的审问。
伊凡的反常表现显然也让公爵感到奇怪,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鞭打和讯问的声音没有再继续,似乎警察署长也感到累了,正在稍事休息,只有伊凡粗重的喘息透过半掩的板门传到公爵的耳朵里,他不自禁地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过了一会儿,拉莫走了出来,他看了看公爵,好一阵都没有说话。
“拉莫……”公爵没有再称呼拉莫“上校”,轻唤了一声,却又再说不出话来。
“他……很害怕……”拉莫低声道,他也感到困惑不解,为什么伊凡一见到公爵,竟会害怕成这样?公爵是第一次见到莫纳斯基伯爵,伊凡也肯定没有见过公爵。
公爵沉默着,拉莫几乎要以为公爵不会再开口了,没想到,公爵默然许久,忽然道:“拉莫,能去看一下他的舌头吗?看看那上面是不是有这个……”公爵一边说,一边伸出手,露出戴在中指上的那枚斐迪南家族的戒指。
拉莫惊讶地看着公爵,伊凡的舌头是被人割去的,可是公爵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呢?难道……拉莫的心里疑虑重重,但他还是回身走进了那间石室。十分钟后,当他重又走出来的时候,他的脸上写着震惊和难以置信。
公爵看到拉莫的神情,他甚至不用再问,也已知道答案了。是的,伊凡残留的舌根上,有斐迪南家族的印记。拉莫的眼睛里有显而易见的疑问:为什么?难道这个俄国人被割去舌头是和斐迪南家的人有关?可是,又是谁,会在做下这样的事以后还得意洋洋地留下家族的印记,仿佛那是一件值得骄傲的功绩……
公爵缓缓地伸出手,看了一眼手指上的戒指,竟很快地用左手摘下了那枚戒指,好像这戒指是一块烧红的金属,灼痛了他的手指。
拉莫没有开口问公爵,但他却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曾听过的传言,说斐迪南大公生性凶残暴虐,曾秘密折磨、杀害过无数无辜的人,人们都说,就是因为大公犯下的罪行,他才得到了上帝的惩罚,让他还在壮年就死于不知名的怪病。但是那时,公爵刚刚升任首相,作为佐亚最年轻的首相,人们很容易把这种传言当作对公爵的恶意诽谤。拉莫为人正直,特别是当他知道公爵是怎样的一个人时,这种传言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然而,此时此刻,记起这个传言,拉莫也不能不产生了怀疑,难道,斐迪南大公,公爵的父亲,真的如传说中的那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而伊凡的舌头,就是大公割下来的……
“拉莫,要让伊凡吐露秘密,或许我有办法……”公爵缓缓地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