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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七章 出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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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透,他根本就没有能睡上几个小时。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衣服、羽绒被都已经被他的冷汗弄得透湿了。
公爵拉开羽绒被,从床边拿过一件斗篷,紧紧地裹在身上,他仍然觉得冷,摇摇晃晃地走到壁炉边,坐了下来。头疼得已经麻木了,他靠在椅子上,眼角旁跳得厉害,每跳一下都传来一阵刺痛,公爵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闷沉地、凝滞的……一下……一下……就好像是锤子敲击着头颅的声音。
壁炉中跳跃的火光让他依稀记起了昨晚的晚宴,饮酒、作乐、跳舞、欢笑、美丽的小姐们……都已经模糊了,唯一清晰的,是那个花篮落地的声音,先是从菲奥娜的手里掉落,又被尼奥砸得粉碎,他仿佛又看到了尼奥唇边的那一丝笑……得意、骄傲、痛快!……公爵应该觉得高兴的……菲奥娜不再爱他了,她和尼奥在一起会幸福的……他知道,无论尼奥看上去怎样,却有着一颗温柔的心……心……公爵的心一阵绞痛,他用手紧紧地捂住胸口,却还是无法消减那种透彻心扉的痛楚。公爵疼得蜷缩成一团,几乎喘不过气来,头抵着壁炉的板壁,灼人的热浪向他袭来,可他却仍然觉得寒冷……刺骨的寒冷……
公爵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直到门外传来了弗里兹的声音:“大人,您醒了吗?上校来了。”
弗里兹一连说了三遍,公爵才有了反应,他昏昏沉沉的,硬撑着站了起来,他不能让别人看见他这副样子……
公爵还没有回答,房间的门却开了,拉莫实在感到担心,终于忍不住,强行推开了门。
公爵用手撑着壁炉,勉强站着,他的脸被炉火烤得泛红,可是他的唇却越发白了,因为过度用力,他紧抿着唇,嘴唇都快被咬破了。他向上校点了点头,微微张开嘴,似是想要说什么话,却连一个笑都挣不出来。灰蓝色的眼眸里杂入了一种让人心酸的落寞,脸上的红渐渐褪去,便又成了那种不正常的青白,仿佛燃尽了的火焰,只剩下了冰冷的枯灰。
“是我,公爵。”拉莫缓缓走向公爵,这一句话里隐含安慰的力量,他似乎是在告诉公爵,是他,拉莫,公爵的朋友,在拉莫面前,公爵是无需这样勉强自己的。
公爵吃力地抬起眼睛看着拉莫,终于牵动嘴角,一个极轻极淡的笑滑过他苍白的唇,手一软,浑身脱力似地重重倒在了椅子上,胃里又开始有些反胃、恶心,但他知道,他是吐不出来的,就好像心里那些话、那个沉重的秘密,他也一样无法说出来,只能任由它折磨自己……
弗里兹拿来了一杯蜂蜜水,这是昨晚拉莫嘱咐他备下的。蜂蜜水醒酒最好,喝下了蜂蜜水,公爵略微感觉好了些。
一名内侍快步走来,没有进来,只在门外轻声道:“首相大人,陛下已经醒了,正在用膳。陛下已下令,今天亲自陪同俄国来的莫纳斯基伯爵游览天鹅堡,陛下让您尽快过去。”
“好,我知道了。”公爵回答,样子很平静,可是看着公爵的眼睛,拉莫却感到一阵难过,公爵心里很苦,拉莫知道,可是,公爵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平静的外表下究竟承受了多少,恐怕只有公爵自己才知道……
弗里兹走过来替公爵更衣,公爵湿透的衣服已经又被壁炉的火烤干了,只有他的身体还是冰冷的。公爵穿上了华丽的制服,昨天刚由国王赐予的圣奥古斯都勋章在他的胸前熠熠生辉,今天,又会引来多少人的羡慕和嫉妒,或者还有明里暗里的攻击。
天已经大亮了,公爵和拉莫骑着马,在天鹅堡外庭院等候国王,这次出行,奥古斯都王子也随行前往,拉莫作为王子卫队队官,自然也要同行。
公爵骑着一匹雪白的西班牙骏马,等了这么久,马儿有些不耐烦,它重重地跺了跺脚步,左右踩着碎布。公爵手上加了些力,抽紧了缰绳,马儿不满地甩了甩脖子,还是乖乖地站着不动了。拉莫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公爵,他本来建议公爵坐车,却被公爵温和地拒绝了,“骑马更便利些。”公爵这样说,却没有说明是什么样的便利,公爵似乎想要做什么,但是心绪太乱,一时又说不清。
王子的卫士们陆续都到了,但是林珞菲却始终没有出现。拉莫正感到疑惑,克罗姆伯爵已经走了过来。
“队官。”自从那次关于尼奥的长谈之后,克罗姆伯爵便开始称呼拉莫“队官”,而不是像从前那样称他“上校”,对于这个称呼上的变化,拉莫似乎并不在意,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从他柔和的眼神和轻扬的唇角看出他心底的快慰。
“伯爵。”拉莫向克罗姆伯爵点点头,示意他在听着。
“队官,殿下的特别命令,准许菲奥娜小姐今天留在天鹅堡,尼奥正和她一起练习剑术。”克罗姆伯爵转述了奥古斯都的命令,卫士们都为林珞菲所处的险境感到担心,尼奥能在这个时候帮她,大多数人都很感激。
拉莫朝公爵瞥了一眼,公爵并没有在看他们,他正望着远处的群山,似乎在想什么。拉莫叹了口气,公爵一定是听到了,要不然他不会忘了和克罗姆伯爵打招呼。拉莫低头想了想,向克罗姆伯爵打了个手势,拉莫没有多说,但伯爵已经明白了队官的意思。
“是,队官。”克罗姆伯爵应了一声,策马跑开了,他没有继续等待国王和王子,而是回了天鹅堡,拉莫的命令,让他继续监视尼奥。
拉莫用脚跟敲了敲马肚,走向公爵,低声道:“公爵,克罗姆伯爵会跟着尼奥的。”监视尼奥是拉莫和公爵商量的结果,尼奥的出现太过神秘,警察署长的调查也对尼奥不利,即使他是唐•克伦索的后人,也不能否认他的危险性。
公爵回转头看了看拉莫,神色间似乎有些恍惚:“上校,或许尼奥对陛下和殿下并没有恶意……”公爵说得很轻、很慢,似乎语意未尽,但这一顿却再没了后文。
拉莫有些吃惊,他本想问问公爵为什么这样说,但就在这个时候,国王、王子、莫纳斯基伯爵,还有艾菲特罗亲王到了。
卫士们,连同拉莫和公爵都走上前去,向王室成员行礼致敬。国王登上马车,尽管莫纳斯基伯爵曾声称偏好骑马,但国王却邀请他和自己共乘一辆马车,这样的荣宠伯爵自然无法拒绝,于是他登上了国王的马车,国王甚至打趣了一句,把两人同乘一车,叫做“俄国与佐亚的同舟共济”。
拉莫不由得感到疑惑,自从莫纳斯基伯爵来到佐亚以后,国王对他一直很热情,这种热情似乎已经超过了一个国外使节一般会得到的款待。拉莫向公爵投去询问的一瞥,听说公爵的父亲斐迪南大公和莫纳斯基伯爵交情深厚,然而公爵却对拉莫摇了摇头,显然他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这也难怪,大公死后,公爵才来到夏宫,而这些年间,莫纳斯基伯爵一次都没有再来过佐亚,无论是伯爵和父亲的交情,还是伯爵与宫廷的关系,公爵都和拉莫一样,并不知情。
国王的车队动身了,禁军在前开道,随后是奥古斯都王子和国王的马车,以及随行的贵族和内侍们,最后才是王子的卫队,拉莫和公爵就在这支队伍之中。
一路行了好一阵,公爵都没有说话,拉莫便也一直沉默着。他知道公爵是在竭力平稳心境、理清头绪,作为公爵的朋友,他并不愿意看到公爵这样勉强自己,可是,看着不远处国王的马车,拉莫也明白,有些事,不得不去做。
“上校,你认为,莫纳斯基伯爵这次来佐亚,会有什么目的?”公爵终于开口道。
拉莫微微一笑,尽管公爵是在问他,但拉莫知道,公爵的心里多半已有了答案:“公爵,军队暴乱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法鲁上校潜逃,应该是已经到了俄国。我想伯爵这次匆匆赶来,恐怕就是为了这件事,他一定很想知道,陛下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尽管在暴乱的时候帮助法鲁上校,但我认为,沙皇并不愿意与佐亚为敌,派伯爵到天鹅堡来,就是想要确保陛下不会与俄国决裂。”
公爵轻轻点头,他很同意拉莫的看法。现在的欧洲大陆,普鲁士刚刚战胜了佐亚的铁骑,欧洲各国人人自危,英国、法国、西班牙都已向普鲁士派去了使者,然而俄国却是向来与普鲁士不睦,沙皇不肯拉下脸来讨好普鲁士,就只能打佐亚的主意。军队暴乱的事恐怕是沙皇想趁着佐亚外患刚解、元气未复的时候,给佐亚致命的打击,好牢牢抓住佐亚,纳入俄国的属国,作为与普鲁士对抗的资本。及至军队暴乱失败,沙皇又匆忙派来了莫纳斯基伯爵,没能击垮佐亚,那就绝不能与佐亚决裂,如果要对抗普鲁士,俄国必须与佐亚结盟。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沙皇特意派遣莫纳斯基伯爵出使佐亚,恐怕也是有着深意的,不知是什么原因,此人很得国王的欢心,由他向国王解释,或者试图说服国王,无疑事半功倍。而这对于公爵和拉莫来说,却使得事情更难办了。即使将俄国人出现在边境的事告诉国王,又如何让国王相信,这是沙皇的意思,是俄国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