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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懦夫和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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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王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他想说几句漂亮的不失身份的话来推托,可他的舌头却像是打了结,张着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耐心从不是国王的美德,于是他不再理会亲王,而将目光转向安蒂老侯爵:“侯爵,你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听到国王叫他,老侯爵慢慢地走到前面,躬了躬身,才道:“陛下,我认为这件事您应该问斐迪南公爵,连亲王都说,公爵是最擅长和平时期执政的。”老侯爵向艾菲特罗亲王亲切地微笑,把这句亲王对公爵的嘲弄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亲王。
亲王的脸变白了,当他看见国王真的把脸转向斐迪南公爵的时候,他的脸惨无人色了。
看到国王的目光,公爵走了出来,在国王正式询问他之前,他是不能回答的,所以,他只是说了一句:“陛下。”
“你说吧,公爵。”尤利艾斯简洁地道。
“陛下,我想把戒严时藏匿普鲁士人的‘蝎子’和现在城外抢劫的‘蝎子’联系在一起是不合理的,他们无论是手段、方法、目的都不相同,‘蝎子’的代号是人为加上去的,而不能作为身份识别的证据。”
公爵说到这里,略停了停,国王好像有些不耐烦等待似地挥了挥手,催促道:“说下去。”
“陛下,我想,泽兰戒严时的‘蝎子’,说他们藏匿普鲁士人只是一种猜测,毕竟没有证据,更何况,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再追查和普鲁士人相关的事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公爵说得很客气,其实他的意思每一个人听懂了,军队刚刚为普鲁士人的事闹过暴乱,现在又重翻旧账,岂不是要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佐亚再掀波澜。议事厅里的贵族们暗暗点头,听公爵继续往下说,“陛下,城内的‘蝎子’不妨放过,现在城外的‘蝎子’才是需要集中精力对付的。既然他们只抢劫马车和珠宝,而且从前也没有过,应该是刚到这附近的盗贼,可以让警察署长在郊外的山上搜索生人,我想应该会有所收获。”
国王点点头:“公爵,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公爵躬身行礼,一旁艾菲特罗亲王却急红了眼,他看上去几乎是失去理智了,他咧了咧嘴勉强挤出个笑,可他嘴角旁的肌肉却在不可控制地颤动:“陛下,公爵才刚受了伤,好像不适宜太过操劳。”
国王皱起了眉,严厉的目光扫过公爵。公爵微微一笑,他的身体站得笔直,远比此刻的亲王要直挺得多,虽然他的脸色很苍白,但是,那种似乎和他一刻不离的从容气度却让人觉得,他是那么可靠,那么无可战胜。
“公爵,你怎么样?”看着公爵,国王的目光已缓和了下来,其实在他的心底,他对公爵一直是很信任的,公爵十八岁时就被封为首相,这是国王对他信赖的最好明证。只是,佐亚的尤利艾斯,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他对公爵的信任也常常被一些嫉恨恶毒的中伤遮蔽,但是,从来也没有被消抹。
“陛下。”公爵并没有回答国王的问题,但那一丝温和的微笑却比任何语言都更能让国王放心。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艾菲特罗,你可以先回去准备移交材料。”
国王的最后一句话彻底击垮了艾菲特罗亲王,当他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议事厅的时候,他弓着背,缩着脖子,在所有人眼里,就好像一个终于离场的不成功的跳梁小丑。
“公爵,军队的事,你可以向我报告了。”国王靠在王座上,用一只手支着头,示意公爵他已经准备好倾听了。
当林珞菲和奥古斯都赶到议事厅的时候,公爵已向国王作完了关于军队的报告。
“公爵,我注意到你始终都没有提到‘暴乱’这两个字。”国王一直都没有打断公爵,直到公爵都说完了,他才说道。
公爵躬了躬身:“请原谅,陛下,因为我并不认为这是一场暴乱。”
“怎么说?”从国王的神情中看不出任何端倪,但或许,听到公爵这么说而没有大发雷霆,这本身就是某种讯号。
“陛下,无论罗伦斯上校、南赛中校,还是拉莫上校,他们对您的忠诚都不容置疑,这和法鲁上校是完全不同的。这一次的事情也是因为他们想要说出心里的话,却没有办法当面告诉您,只能用了这种方法,虽然这种方法过于极端,也差点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但罗伦斯他们这样做也是出于对您的忠诚,才希望一定要将实情告诉您。”
国王终于还是哼了一声:“他们要说什么?还不就是不要打仗吗?懦夫!”
“不!不是的!”
一个清脆的声音骤然在议事厅里响起,贵族们纷纷转头去看,他们看到了一个身穿王子卫队制服,左臂还染着血的少女。一些贵族认识她,眼里已经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在夏宫,菲奥娜这个名字,早已和粗野、不懂礼仪、没有教养,甚至王子的情人之类刻薄恶毒的词语联系在一起了。
在这其中,有一双眼睛倏然亮了起来,但一注意到少女制服上的血迹,那双眼里又很快溢满了担忧,那是斐迪南公爵的眼睛。
林珞菲是情不自禁地说出那句话的,她不能忍受别人称呼拉莫他们为“懦夫”,即使那个人是国王也不行。可是,她没有料到,她会遭遇到这么多充满敌意的目光,她下意识地想要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站在王座前的公爵,却被议事厅里的其他贵族挡住了,身形较为矮小的林珞菲没能看见他。
议事厅陷入一片沉寂,找不到援军的林珞菲不禁有些紧张起来,突然,她看见有一只手伸向了她。
奥古斯都已经随后赶到了,他听到了林珞菲说的话,他从心底里赞同她,因为他也和林珞菲一样,经历过战场的残酷和士兵们在绝望中的英勇。林珞菲说的话,他早就想对国王说了,可是,因为某种似已养成习惯的怯懦,他始终没有能够反驳他的父亲。当他听到林珞菲大声说出了那句话的时候,他感到一种快意,甚至还有一丝骄傲,好像连他自己也分享了那种敢于挑战国王权威的勇气。他站到林珞菲的身边,将自己的手伸给了她,让她挽起他的手,亲自将她送到了国王面前。
“陛下,我希望您能听听菲奥娜小姐的话,她曾两次前往边境的军队,她虽然是个女子,但她了解战场,也了解士兵们。”这一刻,奥古斯都好像冲破了长久以来加诸在他身上的束缚,第一次,在他的父亲面前,眼里闪耀着无所畏惧的光芒。
林珞菲站在了国王的面前,但她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国王,而是站在王座旁的斐迪南公爵。三天了,这是三天来,林珞菲第一次看见公爵,看到他能站起来了,并且重新站得离王座这样近,林珞菲说不出的高兴,她向公爵微笑,快乐照亮了她的脸庞。然而,公爵却没有回应她的微笑,只是垂着头,好像根本都没有注意到她。林珞菲心里一动,下意识地想要松开挽住奥古斯都的手,不料奥古斯都却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她,不让她把他放开。林珞菲窘迫难当,偏偏这时候国王又开了口:
“我说,他们是懦夫。”
国王并没有用激烈的语调,但当他这样语气强硬地重申了以后,恐怕整个夏宫都没有人敢再反驳他了,只除了本来不属于夏宫的那个人。
“不,他们绝对不是懦夫!”想起拉莫,想起西斯,想起战场上的士兵们,林珞菲早已把刚才的紧张和顾虑抛到了脑后,奥古斯都的手也给了她坚强的支持,在国王的面前,她大声道,“陛下,如果是懦夫,能赢得那么多场战斗,获得铁骑之称吗?如果是懦夫,能在那样不利的情况下在普鲁士人面前求得不败吗?陛下,他们可以为您、为佐亚献出生命,绝不应该被您称作懦夫!”
议事厅里一片哗然,公爵没有抬头,但他的手却攒紧了,安蒂老侯爵注意到公爵的微小失态,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便向他打了一个关切的手势,然而公爵甚至连这个手势都没有注意到。无论是得宠还是失意,从来都是泰然处之的公爵,这一次竟紧张得手心里都冒了汗,但这却不是为了他自己。
国王没有发怒,不知是因为林珞菲是一个女子,还是因为王子正毫不顾忌地扶着她:“你就要说这些?这些我都知道,又能说明什么?”
国王的态度既冷淡又不屑,他好像不想再听一个女人的话,他用手挡住自己的脸,意思很明确,他不想再看到林珞菲了。可是,林珞菲却没有退却,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既然开始说了,她就要把一切都说出来。
“陛下,也许这些您知道,那我就说一些您不知道的吧。您知道吗?在岚瑟教堂的地下室,拉莫上校和他的部下靠着老鼠和蚯蚓坚持了十天,只为了不向反叛者屈服!面对法鲁上校的火炮,罗伦斯上校下令,即使用血肉之躯挡住火炮,也绝不可以退半步!还有南赛中校,在全团被重创的情况下,一天之内急行军八十英里,围歼敌军。陛下!您没有看到,士兵们踩着血脚印奔跑的样子,您如果看到了,您还会说您的军队是懦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