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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岚瑟的教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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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艾斯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斐迪南公爵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请求。艾菲特罗亲王也愣在了一旁,他才口若悬河地说到军队暴乱,说到国家危难,还没等他说出为国王效忠的话,公爵已自己开了口。
国王看着公爵,微微眯起眼睛,好像要把公爵看透似的。公爵没有动,只是躬身站着,一双眼睛既没有看国王,也没有看站在周围的廷臣们,目光低垂,只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平静的目光里有一种隐然的坚毅,尽管他现在弯着腰,垂着头,但在这议事厅里,没有一个人能对他生出一丝一毫的轻慢。
“好!”国王伸手摸了摸唇上的胡髭,他的这一声赞扬似乎是真诚的,艾菲特罗亲王的笑变得有些尴尬了。
“是的,陛下,公爵大人有一颗忠诚勇敢的心。”亲王走上前来,右手搭在胸前,潇洒地行了个礼。虽然他是在称赞斐迪南公爵,可这礼却有一大半是面向国王的。
国王皱起了眉,打了个不耐烦的手势,尽管这个手势很快,也并不分明,但最善于察言观色的廷臣们是绝不会放过的,他们纷纷转开头,有意回避亲王,几个站在亲王近旁的廷臣甚至还后退了一步,拉开和亲王的距离。艾菲特罗亲王笑不出来了。
“公爵,我希望你知道,今天,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和忠诚。等你成功平乱回来,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这是一个国王的承诺。”国王从王座上站了起来,这一句话,前所未有的郑重。
公爵深深地鞠了一躬,样子既没有得意,也不谄媚:“陛下,我有一个请求,我的贴身侍从因为一些俗事离开了泽兰,恳请陛下能派给我一个助手。”
国王点了点头,公爵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独自一个人去平定暴乱确实太危险,又不能带信不过的人同往。国王的眼睛扫过议事厅里的众位廷臣,似是无心地在艾菲特罗亲王的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国王的目光引得廷臣们也向亲王看了过去,公爵的目光刚扫向亲王,亲王的脸就白了,“赫赫”地干笑着:“公爵,您不会是要一位亲王……给您做……贴身侍从吧?……”
公爵没有回答,议事厅里的气氛格外紧张,人人的心里都在打鼓,唯恐公爵挑中自己,军队暴乱那样的烂摊子,除了公爵这样的傻瓜,再没有人肯往上凑了。
国王的眉头越拧越紧了,就在议事厅里一片死寂的时候,忽然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愿意做公爵的助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门口望去了,一个黑发少女正站在那里,身上穿着王子卫队的制服。
林珞菲的事,很多人都已有了耳闻,但她成为王子的卫士,还是有许多人并不知情。
一道道或惊讶或轻视的目光没有能让林珞菲退却,她走了进来,在国王的面前单膝跪下:“陛下,我虽然不是一个士兵,但我也是从战场回来的,对军队的情况并不是一无所知,请让我去吧。”
国王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女,她曾经当众挑衅他的权威,让他忿恨不已,可是今天,她却站了出来,勇敢地应下了一件连男子都感到怯懦的苦差。她确实是与众不同的,这一点,尤利艾斯早在那天舞会时就察觉了,可是今天,他却是带着赞许这样想的。
少女说得不错,她在战场的功绩,不仅奥古斯都王子,就连迪德罗元帅也曾向国王提起过。比起议事厅里的其他人,这位菲奥娜小姐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公爵,菲奥娜小姐,我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祝你们早日成功!”国王褪下了手指上的戒指,亲手交到公爵的手中,一边这样说道。
十一月的佐亚,短暂的秋天将尽,冬天就要来临了。寒风卷起落叶,呼呼地吹着,出了泽兰,北去的路上就没见到几个行人了。本来冬天来临,连鸟儿都在往南飞,还有谁愿意去寒冷的北方受罪,更何况,如今驻扎在北部边境的军队又发生了暴乱。北边,再没了平靖。
此时,两匹马载着两位骑手,沿着冷清的马路,稳稳当当地一路小跑,不快不慢,就像是一般的过路人,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会引得人多朝他们看上一眼。只除了他们行路的方向,从泽兰出城后一路往北,这条路线本身就存着多少疑点和谜团。
“公爵,明天我们就能到达岚瑟了。”林珞菲换下了华丽的卫队制服,简单地套了一件宽松的白衬衣,再加上一条灰色的紧身长裤,一件厚实的黑呢斗篷遮住了她的头发,除了这清亮柔美的声音,恐怕没有人会认出她是个女子。
公爵点点头,挥手给马儿加了一鞭,天就要黑了,如果入夜了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他们就得在一片漆黑中赶路了,这是很不安全的。公爵宽大的大衣袖子兜着风,猎猎作响。这件半旧的黑灰色大衣还很结实,虽然衣服的料子粗糙,式样也简单,但公爵那种优雅从容的气度却丝毫没有减损,一路上已有好几个人把他当作神学院的年轻牧师。说起来,公爵身材修长,举止得体,随意的谈吐也总是不经意地显露出良好的教养和渊博的学识,和神学院那些受人尊敬的学者们倒确实有几分相像,不过,真正让人们把他错认作上帝的使者的,不是他的举止和谈吐,而是他的眼睛,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这双眼里的悲悯,但看到这双眼睛的人,都会禁不住地被这种高尚的情操所触动。
岚瑟,这个北部边境的小镇,林珞菲并不陌生,两次普佐战争,这里都曾是血腥杀戮的战场。这一次,林珞菲和斐迪南公爵首先来到这座小镇,并不是因为暴乱的军队驻扎在这里,相反的,是因为这是少数没有被卷入暴乱的营地。根据迪德罗元帅最后一次提供的防线报告,负责驻守这里的,正是拉莫上校。
两骑马一前一后进入了这座小镇,昔日住着猎人、农夫和老兵的小镇,因为战争,已完全荒废败落了。沿街的房子里空无一人,酒吧的大块招牌悬在头顶摇摇欲坠。两人又走了好一会儿,才在密集的房子间隙,看见了一个尖顶上的十字架。
“那是教堂。”林珞菲从马上立起身子,把不远处的尖顶十字指给公爵看。那座教堂她是认识的,西斯和他的父亲就长眠在教堂地下室里,她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教堂里还有一位年老的牧师,既然他们没有看到应该驻守在这里的军队,问问那位牧师或许有用。
两人在教堂前下了马,教堂门前有一个很大的圣水池,池子里的圣水清澈见底,映着点点阳光,一片波光盈盈,一个金质的圣杯漂浮在圣水池中,衬着波光,连金闪闪的表面也显得剔透了。
公爵走过去,伸出手蘸了蘸圣水,又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划了一个十字,这才走入了教堂。
然而,出乎两人意料的是,偌大的教堂竟是空荡荡的,圣坛上空无一人,忏悔间的门大开着,看不到一个人影。
那个牧师呢?就连战争都没能让他离开教堂,怎么现在,战争结束了,他却不见了呢?
斐迪南公爵站住了脚步,仔细察看了一遍这座教堂,沉肃着脸默然不语,只向林珞菲打了个一切小心的手势。
事情很不寻常,如果牧师已经不在教堂了,那么为什么圣水池里还有水,而且还很清澈?还有那个圣杯,这座小镇上,连酒馆都被人洗劫过了,为什么唯独那个金质的圣杯没有被人抢走?一切的迹象都显示,教堂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
“谁!”林珞菲突然喊了一声,快步冲向了教堂一侧的楼梯,一只手已按在了剑柄上。刚才,她看见教堂二楼的回廊上,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公爵没有犹豫,他已向教堂的另一部楼梯冲去,虽然他起步要比林珞菲晚,但没跨几步,他已和林珞菲齐头并进了。公爵也看到了那个人影,两人这样左右包抄,不管是什么人都休想逃走了。
忽然,只听到“当”的一声,那是金属与金属相击的脆响,五六柄剑已寒森森地在公爵的面前竖起,公爵只来得及收住了步子。匆忙地向林珞菲的方向瞥了一眼,果然,她也被好几个拿着剑的人拦住了。
“说!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一个男人挺剑向公爵逼近了一步,剑尖已几乎挑破了公爵的外衣。
“我们不是普鲁士人,也不是士兵。”公爵打量着面前这些人,他们没有穿制服,但公爵却注意到,他们上衣的纽扣是连领口的第一粒扣子也扣上的,这是大部分惯于穿制服的士兵们的习惯。这些人,五六个一组,连出剑的方向都互相呼应,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除了军队,这里还有谁能做到这些呢?
“少废话!我没有问你们不是什么,我问的是你们是谁!”那个男人显然已没了耐性,大声喝道。
“我们只是普通人,来这里是想见一个人。”公爵沉声答道,他知道,他将要说出的话会让他们冒很大的风险,可是,事已至此,还是值得赌上一赌。
“是什么人?”男人不耐烦地挥了挥剑,剑尖晃出一连串的光点,几乎耀花了人的眼睛,但公爵还是一动都没有动。
“拉莫。”
公爵说出了这两个字,教堂里一片死寂,静得好像连人的心跳声都能听见了。
“你要找——拉莫?”
这个声音从教堂二楼的圣器室里响起,上扬的语调不紧不慢,轻飘悠扬,还透着一股骄横的傲气。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二楼的回廊上,一身白衣,绣金的斜带,缀金的流苏,连扣子都是金质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堵在楼梯上的公爵和林珞菲,嘴角一斜,牵起了一个睥睨的笑,那双眼里除了得意,还有一丝热切,好像是森林中等待许久的掠食者,终于看到了送上门来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