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听蛙》南柯子

5、浅议个性

　　不久前在《中国青年报》上看到这样一则消息：驻江苏宜兴某部通信连的一位战士，“三封父亡电报催不回”，被官兵们一致赞为“觉悟高”，并因此成为远近闻名的“明星”人物。一些文学作品也有这类高大全的铁血英雄。某位战士被敌人的大炮打中，居然久久“不能”倒下。因而引发了我对一个人独立存在于社会的思考。
　　中国人是不提倡个性的，个性永远只能消融在集体中。曾经有一段时间，很多人都高举着“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旗帜猛烈呐喊，思想便不知不觉地为这种虚得不着边际的远大理想所支配，“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多么气壮山河！）便是这种盲目愚忠的生动表现。要是你不随着潮流奔走，必是思想有问题，或是资本主义的走狗，或是妄图复辟的封建残余势力，总之你被划归极少数“另类人”之列。在我们这个泱泱大国里，个性一向被视为异端，谁要是敢首先伸一伸头，对不起，明枪暗箭准会一起上，其结果不外乎两种：要么为群体所同化，要么被群体毁灭。
　　由此上溯到我国两千多年漫长的封建统治时期，野草般自生自灭的劳苦大众自古以来就没得到过真正的自由和权利。在高踞于人民头上的帝王将相们的眼里，他们不过是些“黔首”，何尝把人当作一个“人”看！被欺压、屠戳贯了的老百姓们一旦讨还了一个公道，那个官吏简直比他亲娘还亲，俨然供上祖宗牌位天天焚香叩拜。其实官吏不过是做了他职分以内的事，老百姓所得到的也是他应得的部分。古之所谓“父母官”意即“官吏乃百姓之父母”，而事实是老百姓拿自己的血汗乃至生命滋润着一个个官吏，这是言辞的颠倒还是历史的颠倒？“包青天”之所以在民间代代传诵至今不衰，是因为这样奉公守法的清官太少太少。他的存在，不是人民之福，而是人民莫大的悲哀！
　　中国历代老百姓所受苦难之深之长是世界罕见的，因而炼就了一身极尽伸缩之能事的韧性精神，在众目睽睽之下钻人□□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可以津津有味地吮吸主子的脓疮，甚至仇人粪便的气味也煞有介事地品评一番。而等到自己终于也吐气扬眉的时候，必会不择手段变本加厉地夺回当初投出去的“血本”。“屈”时能弯成一张弓，左右逢迎，八面玲珑；“直”时则化作一支毒箭，党同伐异，顺者昌，逆者亡。我曾听到几位电脑公司的打工妹们的倾诉，她们工作时间之长与待遇之菲薄，比起以前日本纱厂的老板有过之而无不及。等她一说出老板的大字，不禁大吃一惊：他不就是数年前在某杂志社打工的李某某吗？你不干也行，因为中国人多，他根本不怕你辞职，恐怕你还没走，周围就有十个人巴望着挤进来——他们想受“剥削”还想不到哩！个性的利刺在此是万万不可露出囊外的。
　　在这日复一日的苦难中，心灵也被严重扭曲，以致正常的良知和道义反被人所利用或怀疑。笔者认识新华社驻湖北分社的一位知名记者，他诚实守信，乐于助人，曾无偿捐助过好多同他青年时一样受苦的人（这样的人在当今一切以经济利益为中心的社会真可算是“凤毛麟角”了）。某些与他非亲非故而又交往不深的人正是瞄准了他的淳厚，开口向他一借就是一千大几百，之后马上翻脸形同陌路人。经过几次“教训”之后，他才变得“吝啬”一点。然而一看到街头那些千奇百怪的可怜虫，又忍不住掏腰包……在我看来，真正的帮助绝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一味施舍，而是培养他们的独立能力和生活能力，帮他们树立起自尊心和自信心。不看对象无偿捐赠，只能助长一些人的依赖性和惰性而使之更加苟且。
　　这还只是损失了一点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钱财，更令他愤怒的是，一位与他充其量只能算是点头之交的朋友偶尔和他谈起自己新近失了业，而合适的工作难找的苦恼，说知道他是个大好人，如果可能的话求他帮着找一份。也许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不久，他果真为对方找到一份环境良好待遇优厚的工作。但那位朋友的母亲却很不相信，跑到他办公室里像搜贼一样四处打探，还把他的工作证翻来覆去地看，并问是否可以拿出去请人鉴别一下……那位朋友终究没能得到那份工作。我劝慰说，其实也不能怪他母亲的谨慎，现在社会上借找工作之名行坑蒙拐卖之实的事几乎每天都有，谁能分辨得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何况人家就这么一个独子。
　　要想矫正这扭曲的灵魂，树立独立的人格观念，保持自己的尊严，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它需要我们用道德去培育，用血汗去浇灌，用正义去保护，有时还要忍受世俗甚至最亲密的朋友的误解、嘲讽和攻击。为了找到属于自己的坐标点，让我们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