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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脸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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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时我却也没心情去想这些。
车开到了下一站,一个据说是“线人”的问米婆。
我还记得昨晚父亲所说的计划,便是要这个“线人”指引大家到目的地,然后对我母亲进行谋害。
我担忧地几次想开口提醒,伦叔都对我摇了摇头。是的,现在这样说出来,除了让父亲更讨厌我之外,并不能真的帮到母亲。
问米婆所住是在一幢老实公寓楼的底层,这样的底层房通常都带着一个小天井,是几十年前流行的民用建筑风格。
一进她的公寓,倒也是干干净净的,沙发茶几,家电和灯具都和普通人家无疑。
问米婆本人则是个收拾得很精神的小老太,她有些矮小,不说和我们这行人中的男士或和尤利娅相比,连李琼思都高了她大半个头。她神态和气,慈眉善目,要说唯一引入瞩目的就是她砂了一目,却左脸有一大块黑青色斑记。
当我们按照事先约定的剧本说到“无脸女”时,问米婆邀请我们入了内室。
这是一间很奇怪的房间,没有窗户,是完全封闭的所在。等我们全都入内后,她让伦叔把门上的卷帘铺下,于是真就像是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的房间。
房间一墙摆放着不知何意的扶乩图,一张靠墙的供桌,上面放着香烛、供品,四周一圈都是彩纸扎成的纸人纸兽,点了大红胭脂的怪异纸娃娃,这样的封闭环境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对于我们这群做惯了灵异节目的人来说,再多的恐怖元素都是噱头。特别当我还知道这是谋害我母亲的阴谋中的一环时,心中的提防警惕完全压过了对怪异事物的恐惧。
越是幼小的孩子越有“超人”情节,他们总觉得能凭借自己的努力拯救父母。然而现实总冷冷地泼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想法一盆冷水。
问米婆让我们先问,我父亲枭哥有些好奇:“您不问米吗?”
“这要看你们问什么?”问米婆道:“问上面的还是下面的,只有问下面的才要请米。”
“哦哦。”
父亲讪讪问了无脸女的事,又把刚才被目击者赶出来的事说给她听。
“那人已经精神异常了。”父亲像是很同情地这么说道,边摸着被那人掐疼的手腕。
我想他实际的想法应该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回去打那人一顿。
父亲问无脸女到底是什么。
照他们的剧本,此时问米婆就该说一个杜撰出来的故事:几十年前当地哪家大户人家的逃妾生孩子血崩之类的戏码,然后引他们去“某地”。
出乎意料,问米婆却叹了口气:“是什么,是人呀。”
父亲脸色大变,显然是生气问米婆不按剧本走,强势惯了的他,做这档节目,最恨的就是有人改他的剧本。只是他现在的神情看起来只像是吃惊而已。
“您想清楚,真的是人?”熟悉他的人已经听出他话里的咬牙切齿。
很多人就会觉得奇怪,是人是鬼有什么好争的,这也很容易解释,因为是人,出事后就能追究;是鬼,就能一推六二五,什么都推灵异上去。
婆婆点点头,“是个可怜人。”
李琼思插了句话:“怎么可能,这几十年的传说了,什么人一口气活个几十年还作案的?”
问米婆用唯一还能视物的眼睛盯着她看。
吓得李琼思倒吸一口凉气。
我也趁这时看了看直播的弹幕,大多都是在喷李琼思这个“小三”怎么又插话,刚才目击者出现意外也是因为她擅自摘下人家的眼罩。
父亲这时也转过弯来,把话继续接下去,“那既然是人,请问要怎么找到她?”
婆婆这时又用唯一的眼睛盯着他看:“你一定要知道?”
父亲顶住压力,头上微微沁汗,“当然,追寻真相就是我们这一路的目的。”
婆婆没再理他,从供桌下拿出一碗米,众人便知道她要做法了。
因仪式的神秘性,她要求我们关了摄影,并要求除问询者外的其他人都出去,这样房间里也就剩下了她和我父亲。
我心想,这样他们就更能弄鬼了。当时在我心里,这问米婆和我父亲等人显然是一伙的。
然而我又想到,如果父亲在里面没看见的话,是不是我就有机会和我母亲通风报信?
我开始假装尿急,这个年纪的小孩自己上厕所没经验是很正常的事,我自然是希望有借口能叫母亲尤利娅带着我独处,可谁知她只是挑眉说了句:“小孩子真麻烦。”
她不接茬,我父亲不在,李琼思这会儿也懒得装好人。到底还是伦叔看不下去,“大概早上水喝多了,来,瑶瑶,叔叔陪你出去上厕所。”
我急得要命,又不好过分闹,反而引起警惕,只好由伦叔带着出去。
其实问米婆家也是有厕所的,只是通常到了这样的人家里,出于谨慎,我们都不会使用他们的厕所,也不会沾他们的饮食茶水。
到了外面我们找公共厕所,这时我才告诉伦叔,我根本不是要上厕所。
伦叔叹了口气,显然是知道了我的用意。
“让你一个小孩子动这个脑筋,都是我们这些大人的失职。”
他在附近小花园让我坐下,自己去抽烟。
看到他的表情,我总有种自己做错事的感觉:“伦叔,是不是我不好……”
“没,瑶瑶是个好孩子。”他吸了口烟吐出,“小孩子总是希望父母都好,实际上呢……”
他突然冷笑一声,只是看向我时才又恢复了温和。
“他们都是成人了,都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瑶瑶不用为他们担心的。”
“可是……”
“你妈妈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傻傻的女人。”不知为何,伦叔表情有些嘲讽,“都是自私自利为了自己,两个人都没什么责任担当。真的没什么事,马上什么都会过去的。”
我依旧有些不解,看着公寓楼里一行人走出,打头的父亲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你们怎么在这里?”保镖阿杰扛着摄影设备,很是不满道:“伦仔你是在这里偷懒了?没看到老板出来了,你想叫老板帮你扛活?”
伦叔唯唯诺诺,又变成了人前那个胆小怕事的懦夫模样,连忙走上去自己取过装备,还喊了保镖几声“杰哥”。
伦叔给了我一个克制的眼神,我也知道这是叫我不要多话。在我很小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的时候,都是他教我如何看父母的脸色做事。
显然,现在我父亲枭哥的脸色就很不好。
调整了一会儿,终于在发车前,重新开了直播。
“让众位久等了。”父亲枭哥说道,“刚才通过问米婆,我们知道了无脸女出现的时间地点,具体地址呢我们不好告诉各位,这是项危险的工作。不过现在离凌晨还有几个小时,我们还能做最后一轮工作。”
我们回宾馆用过晚饭,伦叔提出让我待在宾馆里睡觉。
“一个小孩子派得上什么用偿,又是深更半夜的,万一她惊慌失措失误了倒不好。”
我则不想错过这一切,小孩的“超人情节”发作,总觉得有我在,就不会出大事。
父亲还没说话,母亲尤利娅难得开口:“让她在宾馆里待着,省得碍手碍脚。”
虽然话不好听,但这是难得的她为我说话,从结果看确是为我好的。
大家都有些惊讶。
尤利娅嘲讽地哂笑:“怎么,你们很想带她?”
或许是做贼心虚,父亲和李琼思听了这话脸上都不太好看,既怕阴谋已被看穿,又怕显出不自然反而暴露。
最后还是父亲说道:“Nina,你就留在宾馆里睡觉,知道吗?”
他跟我说什么我并不在乎,但这时我看到伦叔跟我使眼色,最终我点了点头。
伦叔也终于放心,因为他知道,我一旦保证就不会再乱跑,这倒不是我有多守诺,而是我童年至今的经历里,“不乱跑”是保全自己的重要事项,如果我在那些旅途中走失不见,我这对父母可不会来寻找我。
虽然我和其他儿童一样都有颗维护父母双方的心,但和其他儿童不一样的是,我很明白,深更半夜凭我当枪匹马走在大街上根本到不了他们所要去的目的地。
等他们放下我出去后,我最后试了一次联络尤利娅。
我用几个通信软件给她发消息,想要给她提醒,结果却发现自己被她拉黑了。
这是什么情况?
事情的发展超过我的意料,无论尤利娅如何讨厌我,也不会把我拉黑名单,这不是厌恶程度的问题,而是我们平时几乎不用手机联络,想来她那么讨厌我,也不见得“特意”想到来把我拉黑。
她就像是故意不想让我联络她一样。
再想起白天,好几回我想找她单独说话,她都是回避的态度……
我心里升起了不太妙的感觉。
打开直播,他们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问米婆所说的郊区某十字路口。
也是昨晚我听到的,他们即将谋害尤利娅的地方。
“就是在这里吗?”
此时又听到李琼思的声音,从直播上听到她的声音,果然如许多弹幕所说的,很刺耳。
我一点都不想听这个坏女人的声音。
急切地在直播画面中寻找尤利娅的身影——不知何时她换了衣服,上身紧身T恤下身牛仔裤,干练地盘起来头发。
“不是你们找到这里的吗?”
她这样说道,语气像是嘲讽,像是找架。
不知是出于心虚还是怕直播气氛不好,心怀鬼胎的两人并没有回话。
父亲枭哥使了个眼色给保镖阿杰。
他说道:“要不我们分开找找吧,哈哈,找得到呢我们给大伙破破迷信,那个阿婆说无脸女是人。找不到呢我们还是破了迷信,可见那个阿婆是假的。”
他到了这时还在做节目,顺便挥手让摄影师伦叔跟着他上前,一边又让阿杰和尤利娅去另一边。
“那我呢?”李琼思假装生气地说道。
“你就原地站着,要有什么事你就大叫呀。”父亲说道。
此时弹幕上连屏刷过“渣男贱女”,却又马上有人出来洗“年龄差了那么多,枭哥就当人家是个小妹妹,你们自己思想龌龊能不能不要这样说别人?”。
随着两队人分开,我的心渐渐提到嗓子眼。
直播的摄像是跟着父亲枭哥走的,他如往常做节目一般,一边寻找一边说些玩笑话。摄像的画面很稳,让我想到摄像背后的人——伦叔,他说一切都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在今天结束。
比起父母来说,我更相信他,但又隐隐从他的话语中感到了一些说不清的异常。
“好,我们看到了,我们这一边已经通到了底。”父亲枭哥对着直播摊了摊手,示意什么都没找到。
这时另一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父亲枭哥和伦叔一对眼,然后迅速地往回赶,伦叔也扛着装备,画面开始抖动起来。
来到了十字路口,李琼思脸色苍白地望着尤利娅去的那个方向。
“怎么了?”父亲枭哥像是心焦,口气也很冲。
李琼思哆嗦着指着一个方向,“是是……是尤利娅……”
父亲焦急地往那个方向跑,大声喊着尤利娅的名字。
摄像也跟了几步,随后设备被放在地上,画面上伦叔也跑了过去。
再之后听到的却又是另一个女声的尖叫,显然是李琼思,也就到此直播突然就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