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冠一怒为了谁？》慕宸不哭

4、幼时春正好

　　这时，许家正厅里的对答倒是颇为正经，许家老太爷对钟离墨连连点头，满心都觉得自家当年非要和钟离家结亲委实是再正确不过。

　　钟离墨这一次离开钟离家的时候，身上都是黑白或者深色。

　　孝期未到，却被迫离家，为的不过是钟离家内斗严重，已经伤及嫡支，钟离家的老太爷别无他法，才想到了许家。

　　许家内宅简单而干净，极适合自家这个才学不俗的嫡孙专心做学问，也不怕什么阴损手段。

　　出于种种考量，钟离墨才会出现在永宁城许府。

　　许家规矩不多，故而许婉宁和许麟一路到了正厅也没人阻拦，甚至有下人打趣儿许婉宁偷偷见未来夫婿。

　　男女七岁不同席在永宁城就是一句空话，男女七岁俱提刀才是正理。如今许婉宁出现在此处，众人只觉得小女儿情怀，并不觉得半分不妥当。

　　殊不知，那城东郭家小姐前些日子才去抢亲呢，众人也不过赞一句武艺高强罢了。

　　待许婉宁和许麟扒拉着窗棂时，厅内的爷爷已经开始老怀安慰地摸着那半打胡须，笑眯眯地对钟离墨道:

　　“阿墨，你就好好在这儿住下来，有什么要的就找你伯母要，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就行。”

　　许婉宁窃以为爷爷这番话说得太过亲近了些。

　　那头钟离墨语气平稳地应了话，一番对答颇为得体有礼，爷爷更是乐开了花。

　　许爷爷突然脸色一变:“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扒拉着干什么呢还不滚进来？”

　　许麟抖了一下，拽着许婉宁的袖子:“我们不会被打吧？”

　　许婉宁看了许麟一眼，意味很明显:你被打得还少吗

　　姐弟俩一前一后进了正厅，厅上坐着爷爷和母亲，厅下许麒陪着钟离墨一道儿站着，现下许婉宁和许麟一道儿站在了许麒身旁。

　　许家爷爷也没继续出言训斥，反而对着钟离墨介绍道:

　　“这是我们家的小闺女，比你年长一岁，名唤婉宁，你唤她姐姐便是。这个小兔崽子是许麟，年纪小爱闹腾，他要是惹你烦，你只管告诉我和你伯母。”

　　爷爷许久不说这许多话，显见儿是心里高兴。

　　说完，爷爷对着许婉宁笑得一脸慈爱:“这是钟……”

　　“爷爷，我知道，这是钟家的小少爷。”

　　顿时，厅上的气氛尴尬了起来。许婉宁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看向许麟，许麟一张脸上都写着:我也不知道，别问我。

　　许麒刚刚打算开口，钟离墨便开口道:

　　“还请阿宁知晓，我姓钟离，单名一个墨字。”

　　场面尴尬，没有人去计较钟离墨到底有没有叫许婉宁姐姐这件事情。

　　待母亲亲自带着钟离墨去偏院安置了，许婉宁才颇为惆怅地拽着许麟出了正厅，蹲在院子角一脸闷闷不乐。

　　许麟作为许婉宁的小跟班，当然知道自家阿姐每每躲到墙角就是遇见了烦心事儿，今儿个的烦心事一目了然，就是那个叫钟离墨的少年。

　　“小弟，你说今儿个之后……他怕不是会讨厌我”

　　许麟私心里以为这句话很是在理。任凭是谁被人叫错了名字都会不开心，更何况还是从小定了娃娃亲的人。

　　那时候许麟并不晓得，只有真心实意地在乎一个人，才会害怕他厌恶自己分毫。

　　可是这会儿许麟可不敢继续打击许婉宁，反而十分生硬地岔开话题:

　　“阿姐，你说为何他好好一个江南公子哥，不去温柔乡，却跑到咱们永宁来吃沙子”

　　许婉宁埋首想了一会儿，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我。”

　　许麟上上下下打量了许婉宁一圈，揉了揉眼睛:

　　“阿姐你……”

　　“你阿姐我貌美如花，永宁城第一美女许婉宁是也。”

　　许麟窃以为这话很是在理。

　　许麟看遍了永宁城大大小小的军户，上至八十岁大娘，下至三岁小娃娃，全都不是许婉宁的对手，这个永宁城第一美女，实乃当之无愧。

　　彼时，许麟和许婉宁都不知晓江南出美人的典故。

　　“宁九，你在想什么呢？”

　　言熙媛喘着气儿总算是打扫到了言凤宁身边，却见言凤宁专心致志，忍了又忍还是出言问了一句。

　　言凤宁陡然从那个温暖的仲春回忆中挣扎出来，脸上噙了一抹笑：

　　“我在想，我果然是天下第一美人。”

　　言熙媛顿时想磨牙。

　　原本，言凤宁不应该叫言凤宁，而应该叫言熙宁，可是因为言凤宁出自皇后的肚子，而且在出生那日天降异象，紫微星陡然发出极为明亮的光芒，皇城中的道士算了足足八十一天才算出来一个：

　　此女贵极，真龙护佑。

　　如今想来，到底是哪门子的贵极，又是哪里来的真龙护佑？当真是胡说八道。

　　即便如此，也不妨碍言凤宁独独改了中间那个字，成了满皇城独一无二的公主。

　　随着言凤宁逐渐长大，那如月一般的容颜拨开了层层的云雾，人间三分绝色光华，尽数归了这一轮圆月。

　　所有人站在言凤宁身边，都只能沦为黯淡的星辰。

　　言熙媛心中嫉妒了不知道多少年，谁知道此时此刻还被言凤宁如此戳心窝子。

　　“死丫头，我是你姐姐。”

　　言凤宁挑了挑眉，看着快走到尽头的延盛巷：“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八姐把剩下的地方扫完。”

　　说完，闲闲地伸了一个懒腰，把扫帚往墙边一立，俨然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死样子。

　　就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还被称为燕京第一美女，当真应该让那些王孙公子来看看言凤宁现在这副德行。

　　言熙媛恨得牙痒痒，所幸剩下的巷道并没有什么恶心的尸骸，处理起来方便许多，言熙媛埋头扫完最后一程，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了言凤宁的身影。

　　唯独立在墙角的那一根扫帚彰显出言凤宁不久前还在的事实。

　　“死丫头！”言熙媛含了满心的火气，走到扫帚前，抬脚一踹，扫帚应声而倒，可那方向不多不少正好砸在言熙媛脚背上，言熙媛躲闪不及，硬是被砸中了脚尖。

　　“连你也欺负我……”言熙媛声音愈发委屈了几分，含着哽咽，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凉。

　　言熙媛再也忍不住内心的酸楚，恨不得把每一抹酸楚都化成泪流出来一般，泪水延绵不绝地划过脸庞，待滴落到衣襟上面时，已经化成了一片冰寒。

　　连流出来的泪，都带了彻骨的寒。

　　突然，空气中飘来一阵暖香，带着诱人的味道窜入言熙媛的鼻腔，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抬起了头。

　　不出意外，果然是言凤宁。

　　言凤宁手中端着一个搪瓷碗，那碗看起来糙极了，可是那碗里散发着热气的粥看起来却那么诱人。

　　言熙媛顿时止住了哭声，有些怔怔地看着言凤宁，嗫嚅着嘴唇想要说什么，言凤宁却一挑眉:

　　“我吃剩下的，你吃不吃”

　　言熙媛到了嘴边的话通通咽了下去，满心只有三个字:死丫头！

　　“我给你扫了一半的地，我当然吃！”

　　说罢，毫不客气地从言凤宁手中端起了那碗粥，粥是白白糯糯的颜色，米仿佛被熬化了一般，干干净净的一碗白粥竟然就这么勾起了言熙媛全部的食欲。

　　言凤宁看着言熙媛那吃相，撇了撇嘴:“没人和你抢，别像饿死鬼投胎似的。”

　　言熙媛根本就不想从碗里面抬起头，心道我现在跟饿死鬼就差一个死了。

　　等到言熙媛把搪瓷碗中的白米粥吞了个一干二净，这才从碗当中抬起了头。

　　最后一抹天光被夜幕吞噬干净，冬日的夜空显得冷冽肃穆，连巷道里吹过的风，都是呜咽的腔调。

　　言熙媛浑身一个激灵，原本那碗热粥带来的暖意彻底不见，她哆哆嗦嗦地走到言凤宁身边，伸出手抓住言凤宁的袖子:

　　“阿宁，你说这儿会不会有鬼啊？”

　　言凤宁的脸上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这还是言熙媛第一次看见言凤宁认真考虑自己的意见，心里更加慌乱了几分，追问道:

　　“阿宁，你快告诉我没有。”

　　言凤宁立刻点头:“确实没有。”

　　言熙媛缓缓舒了一口气，仿佛有了言凤宁的这一句话世间便再无鬼神一般。

　　“不过……”

　　“不过什么”

　　“昨日之前确实没有……不过今时今日就说不准了。毕竟昨天死了那么多人，八姐，你说对吧？”

　　死丫头，对你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