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驹隙》杳默

2、雨声

　　“你好，请问你认识简雨声吗？”
　　“对不起不认识。”
　　“请问，您认识简雨声吗？”
　　“简雨声？好像是个演员吧……演过什么来着……”

　　“你好，请问你认识简雨声吗？”
　　“你们电视台做节目啊。”
　　“做个小调查，您认识简雨声吗？”
　　“知道她啊，之前不是因为在公共场所闹事，被经纪公司雪藏了吗，影响挺不好的……”

　　简雨声，女，二十四岁，演员，北京明阳经济旗下艺人，三年前因为被曝出丑闻而被经纪公司雪藏。
　　演艺圈的事情日新月异，新的明星出来，旧的很快就会被人遗忘，很明显，现在快要被人遗忘的就是简雨声了。
　　“大家好，我是大城娱记小微，今天我们将带领观众朋友们独家采访，当年爆红现在却无人问津的阳光女神——简雨声。”娱记记者带着摄像大哥混进明阳经济公司，他们随着指示牌，找到了化妆间。
　　“这里就是明阳经济旗下艺人的化妆间，不知道这个时间那些艺人来了没有。”
　　娱记正说着，就听见化妆间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娱记连忙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将镜头交给了摄像大哥。

　　镜头里面，一个黄色大波浪、带着黑色框架眼镜、身材高挑、长相异常出众的女人倚着工作台，抱着双肩，目光犀利地看着面前的艺人，娱记小微压低了声道：“大家可以看到，简雨声穿着私服，不过真不愧是当年的阳光女神，素颜还这么漂亮。”
　　她依稀记着简雨声对面那个身材相对瘦小、穿着却十分性感的艺人叫粒粒。
　　只见镜头里还有七七八八围着她们的一看年纪就比较小的艺人，她们的穿着打扮与粒粒风格一致，应该是哪个还不出名的偶像女团。
　　粒粒用鼻子哼了一下，翻了个白眼：“装什么刻苦努力，现在趾高气扬是给谁看？”
　　简雨声的秀眉一皱，似乎是在努力回想什么，“你叫什么来着？粒子？李子？还是桂花？”
　　粒粒被简雨声的话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叫粒粒！”
　　简雨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你叫什么不重要，你丫敢不敢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我说，你简雨声红过了不起，还想让我们配合你的时间，你配吗？有本事你别跟我们一起训练啊。”
　　闻言，简雨声笑了，曾经让无数男人渴望的诱人嘴唇一抿，轻轻说道：“红过就是了不起，虽然我现在这样，但是圈子里的人都认识我，你呢，问问有人认识你吗？扔到人堆里都捡不出来的货色，别在这里叫唤。”
　　“你说什么！”粒粒气炸了，被旁边的姐妹拉着，但整个人一点形象都没有了：“他们认识你，还不是因为你爬上了大佬的床，你要是——”
　　“啪啪！”未等她说完，简雨声两个巴掌就甩到了她的脸上。
　　在场的人都蒙了，包括那个粒粒，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简雨声居高临下地说道：“一巴掌是教你怎么说话，还有一巴掌是教你怎么做人。”
　　说完，简雨声就拿起水瓶毫无阻拦地出了化妆室。她前脚刚走出门，后脚就听粒粒哭了出来。

　　“您、您好，我是大城娱记的记者小微。”记者姐姐见到简雨声那张美到不真切的脸一脸不善的盯着自己和摄像，双腿就有点抖，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平常心：“请问能采访您——”
　　“你们怎么进来的？”简雨声也不废话，直接道。
　　“我们就——”
　　“开着机子是吧。”简雨声瞥了一眼摄像大哥手里摄像机的指示灯，随后一把拉住摄像机，一手拿出手机拨通。
　　“简、简、简女神，我们是有预约的。”
　　“约的几点？”
　　“九、九点……”
　　“现在几点。”
　　“七点二十……”
　　“喂，邱姐，叫人来处理一下，这里有个记者和摄像。”挂了电话没到两分钟，就见几个保安和工作人员赶了过来，把那个大城娱记和摄像带走了。

　　“你居然把李粒粒打了！”简雨声的经纪人邱洁吼道。
　　简雨声坐在真皮沙发里，手里拿着switch专心致志打着闯关游戏。
　　“别玩了！你知不知道，那李粒粒是公司新捧的艺人，你现在把她打了，以后她要是真的红起来，你的状况比现在还要难。”
　　“简雨声！能不能认真听我说话！”邱洁一把把简雨声的switch扔在一边。
　　简雨声抻了一个懒腰，打了个呵欠：“邱姐，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她不惹我我会打她吗？”简雨声似是漫不经心地又补充了一句：“录像看了吧。”
　　“废话，我要是没看，能知道你打她了吗？”
　　“谁知道那颗李子是不是跑谁面前告状了，她那样的红不了，她要是能红，邱姐你家的宠物狗说不定也能。”
　　“雨声啊，你就真的不替自己考虑吗？”邱洁满眼担忧，怎么说简雨声这几年也是她一手带过来的，简雨声因为什么火、又是因为什么被雪藏，她一清二楚。
　　简雨声把眼镜摘了下来，随手放到了沙发一边，此刻她的盛世美颜才算是显露出冰山一角，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好像很不在乎一般。
　　“考虑了啊，我要是不考虑，每天还来公司做什么？当个网红直播带货，再不行就出去打工，怎么也活得下去。”
　　“那你是怎么想的。”邱洁又问了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从三年前开始就不停地出现在简雨声的耳边。
　　你是怎么想的？

　　三年前，简雨声在记者发布会上大骂提问的记者，事后邱洁就问过她这个问题。
　　同样是三年前，那个雨夜，简雨声把一桶油漆泼在顾岚的迈巴赫上，顾岚也问过她同样的话。

　　“邱姐，我能怎么想，再说了我想什么也没用啊。”简雨声笑了笑，敷衍的，连简雨声自己都觉得拙劣。
　　“真没用？雨声，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要你还想在这个圈子里继续待着，顾总那边就不能僵下去。你才二十四岁，还年轻，但是过几年呢，要我说，你这么好的条件，把你推上当年的巅峰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邱洁盯着简雨声的脸，赞美夸耀的词，其实统统比不上说动简雨声给顾岚服一个软来的直接。
　　“邱姐，你说三年前我也就二十一岁吧。”简雨声撩了一下头发，把那一缕褪了色、只剩淡黄的头发撩到耳后，那一瞬间的妩媚，让四十几岁的经纪人邱洁都禁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真是个妖精。
　　“是啊，阳光女神的名字不是白叫的。”
　　“多好的年纪啊，可她怎么能那么不在乎我呢？”
　　“雨声……”
　　“我没放弃就因为我还有留恋，进这一行一开始也不是为了红，那时候想着怎么着人活一辈子也得做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吧，后来觉得做不成大事那就做自己喜欢的，邱姐，现在我还不讨厌自己做的事情，所以你也就别逼我了。”
　　邱洁明白简雨声的意思，其实还是那句话，简雨声自己想通，比别人说一万句都有用。
　　“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呀……不过，我得提前跟你打好招呼，下个月姐要带新人了，你这边不能顾及了，你自己注意点。”
　　“我懂，邱姐你对我仁至义尽了，你也要养家糊口嘛，理解的。”
　　邱洁临走之前跟简雨声说，有事情还可以联系她，如果哪天想通了，想复出了随时找她，简雨声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简雨声在休息室坐了一会儿，然后又回到了排练室。
　　她刚进去就见被她打的那个粒粒被关照着坐在一边，其他人看到简雨声进来不约而同地停了动作。
　　“看我干嘛，我是教练？”
　　被简雨声一噎，排练室里的人连忙扭回了头。
　　简雨声要把自己的东西放下，免不了得跟那个粒粒照面。
　　只见那个粒粒被打了两耳光丝毫不见收敛，眼神带刺地瞪着简雨声走过来，那模样好像要把简雨声吃了一般，等简雨声走近，粒粒拿起手边的水杯就朝简雨声泼了过去。
　　简雨声原本不想理她，不想被她泼了个满身，火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一个跨步来到粒粒跟前，一把扯住她的头发。
　　“你跟谁俩呢！啊！饭吃饱了就敢惹我？你几个胆啊！”
　　“放开放开！！教练、教练快让她撒开！”粒粒原本以为简雨声被经纪人叫走是被批评教育了，回来怎么着也得夹着尾巴做人，她本来打算泼个水挽回一下之前被打的颜面，没想到简雨声还不知道收敛。
　　乌泱泱地人都聚了过来，拉简雨声的拉简雨声，护粒粒头发的护粒粒头发，现场好不混乱。而简雨声呢，越被人拉越起劲，死死揪着粒粒的头发不撒手，趁乱多打了几拳出去，嘴里嚷着：“以后你们记住了，谁敢惹我，就他妈做好准备。”

　　“这简雨声脾气怎么这么不好，就没见过会动手打人的明星。”
　　“她哪儿是明星啊，是泼妇吧，估计被雪藏的，心理变态了。”
　　“不过今天这事最开始是因为什么来着？”
　　“还不是因为粒粒来晚了，教练说六点到，她七点多才来……来了就发脾气，没想到踢到铁板了。”

　　第二天，《昔日阳光女神无理爆打同公司艺人》的新闻占据了各大网站的热搜榜榜首，并且配有图文，没人知道是谁拍的照、爆的料，但大家都晓得了，简雨声有暴力倾向，与简雨声一起工作很危险。
　　曾经简雨声的粉丝们见到自己的偶像如此，很大一部分脱粉回踩，一时间，关于简雨声的黑料满世界都是，点开简雨声的话题也都是被骂的消息。那段时间，简雨声被公司勒令禁止随意出门，简雨声自己倒是乐得自在，整天在自己的公寓里，打游戏、追剧，无聊了就对着镜子做表演训练，再再无聊了就写代码，做个消磨时间的小程序。
　　在这件事被发出的第不知道多少天之后，一个电话打破了简雨声的宁静。

　　“还不找我吗？”
　　听着手机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简雨声捏得手里的手机壳咔咔作响，她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电话里的那个人对她说得话、做得事。

　　***
　　雨下得很大，天就像是漏了一样。
　　顾岚出现在简雨声的拍摄现场——一个简易的摄影棚，棚没搭完，但是为了赶工期简雨声她们就在先搭好的一边拍摄。
　　顾岚的出现让简雨声意外且惊喜。
　　她把顾岚拉到角落，细密的吻落在顾岚的脸上。而简雨声那时就像是一只痴迷的猫，剐蹭着主人抬起的高傲的手背。
　　“后天，刘总想要你陪他吃个饭。”顾岚的声音清清冷冷的，简雨声曾经想过，怎么有人会有这么冷淡的声音。
　　“哪个刘总啊？”简雨声装得听不懂，又吻了吻顾岚的耳垂。
　　“天海卫视的刘总。”
　　“只吃饭？”
　　“不止吃饭。”
　　“你答应了？”
　　“指名要你去，我说了，你会参加。”
　　简雨声从顾岚身上起开，诱人的嘴唇开合：“去你妹的。”

　　剧组的人都记得那天，简雨声回到现场之后拍了几个镜头，然后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拿着自己的挎包在导演蒙蔽的眼神中离开了拍摄现场，据追出去的工作人员回来说，就见简雨声拎了一桶油漆，泼到了一辆豪车上，之后他们才知道，那辆豪车是明阳经济广告公司总裁顾岚的。
　　自那以后，处在事业巅峰期的简雨声就被雪藏了。
　　***

　　“还不找我吗？雨声。”
　　“顾总想起我了？这次又要找我陪谁吃饭？”
　　“……”
　　沉默，电话那一头沉默的差一点就让简雨声以为，自己接了个寂寞。
　　“看来你还没变啊。”许久之后，清冷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话，此刻听起来有些刺人。
　　“你也没变吧。”简雨声觉得愤怒，但她在极力压制着。
　　“那就祝你好运。”
　　“借你吉言。”
　　挂了电话，简雨声冲到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大吼着：“垃圾顾岚！还想让我屈服！等下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