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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春衫正薄(4) ...

  •   李慎之在短暂的沉默后冷冷说道:“你要怎么想都随你,我与季陵之间,从无龌龊之事。”

      李恺之摇头笑道:“没有,跟不想,可完全是两回事。”

      “你心悦他,却又惶恐,想要放下,又没办法忍受他将来娶一个妻子,与她生儿育女,举案齐眉,甚至不能忍受他拿他那双温柔又多情的眼睛去看别人。”

      他的声音好听得像是铮铮的琴声,尖锐而精巧的唇角轻轻地勾着,语气里却满是刻薄跟讥笑,“老七,你这人还是跟早前一样无聊。”

      李慎之手指合在茶盏上,并未用力,只是松松地握着,脸上还是一贯的神情,嘴角微微向下,显得不好亲近,却又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李恺之继续说了下去,声音里不无蛊惑之意,“你若想要他,本王可以帮你,来日你若愿意,便是回到金陵与他长聚...本王也未必不能成全你——”

      李慎之垂着眸子,并不看向他,眉梢一动,冷笑一声,淡淡道:“楚王殿下,你自己一向不嫌脏,却只道我也与你一样么?我已经说过,我与季陵,从无半分龌龊。况且,你若为日后禁军十二卫效命于你,到季陵能独掌一卫少说也要再有六七年光景,谁又能知道这六七年能生出什么变故来,这算盘未免打得太早了吧?”

      李恺之出了口气,疲倦道:“去想这些于你又有何益?本王还是喜欢跟简单些的人打交道。”

      他解下腰间的玉佩,丢在桌上道:“一百两银子,换一个玉佩,多简单的事?你又何必去替掌柜考虑这一百两银子要作何用?”

      李慎之站起身,将那枚玉佩捡起来,放在烛火下端详——那是上好的羊脂玉,雕成了一只圆圆的白兔模样,正是楚王李恺之的生肖。因为已被人把玩过了,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很是精致,倒是值得一百两。

      李慎之瞧了一会儿,垂下头,见李恺之懒洋洋地撑着脑袋,抬起眼带着些探究之意地看着他,一伸手,将那玉佩丢回到李恺之的怀里,终于不耐烦再与他这般周旋,一字一句地假笑道:“真好,可我不想买。”

      之后,便一转身,头也不回地步入了院中。

      李恺之冷笑一声,磨了磨牙,捡起手边的茶盏,一抬手投掷在了门边,那上好的青瓷哗啦啦地碎了满地。

      ......

      转眼就到初十。

      金陵城里的上元节灯会总是提早几日,自这日起便已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

      这日,因先时便已与褚宏嘉有约,季陵难得地换了衣裳出了府。

      隼儿自那日的风寒渐渐转好,瞧着是个无甚大碍的模样,不过季陵却总是没法定下心来——那夜他翻进乔举人的院中,却见梁上已经挂起了蛛网,至少有几月没有住人了。褚宏嘉说,那位乔先生因故乡有膝前无子的远亲病重,恐无人治丧,因此便又还乡去了,说好了到开春时方回。如今莱公府上改换了一个快半截入土的先生。他也不过年节底下才回府多待上几日,可他爹却都不肯轻易饶他,只要他在眼皮底下一日,便日□□迫着他作策论,可他就是叼着笔憋上半日,也根本憋不出几个字来。若敢找书抄来凑字,他爹便又要骂。他对于这件事的牢骚很多,只因这几年来在习武一道上很下了些苦功,原本打的是来日去北地军镇历练一回的主意,如今希望却渺茫得很,因此颇为沮丧,一见着了季陵便打开了话匣子诉苦,喋喋不休地说起来没完。

      而季陵听到了他说乔举人归乡之后,便禁不住有些心不在焉——他知晓乔举人的底细,远不是什么落魄书生这般简单,自然不会相信他是当真回乡治丧了。此人是江湖中人,蛰伏在京中数载,还曾参与过弑君之事,如今这一去,若是为事迹败露逃命去了,他又该如何是好?茅山上清宗虽与金陵城相距不远,但他心知肚明,若只是贸然前去,是如何都没法拿到那丹药......

      方一走神,褚宏嘉便伸出圆滚滚的一只爪子在自己眼前一阵猛摇,“怎么了?丢魂了?”

      季陵回过神来,正瞧见他那只肉鼓鼓的手掌,摇了摇头,忘了烦心事,不觉就乐了,一巴掌将他的手拍了下去道:“你说你小时候胖得丸子一样,手背上四个坑也就算了,怎地现下已不怎么像个丸子了,手背上还是四个坑?”

      褚宏嘉很不满,“这怎么能说胖呢?这就是男人宽厚的手掌!”

      季陵给逗得大笑,拍了一把褚宏嘉的脑袋,伸手一勾他的脖子,敷衍道:“嗯,兴许人家小郡主就喜欢这样的——”

      说到小郡主,褚宏嘉就来了兴致,再也顾不上抱怨他爹了。

      二人沿着灯火璀璨的街市,在人头攒动的行人中往玄武湖畔而去,一路走,一路说着话。宁王家的老幺忱之说漏了嘴,透露了今晚小郡主要登船游湖的消息,褚宏嘉满心想跟那位在自己心里天仙一般的少女偶遇上一回,精心打扮了一番,还往头上抹了点儿他娘的桂花油,一派油头粉面的小登徒子模样。

      季陵见他踌躇满志,一时还有些不忍心泼他冷水,一边听见他颠三倒四地倾诉着那美丽的姑娘如何拨他心弦,叫他夜不成眠,一边时不时地“嗯嗯”应上两声,心中感慨万千——一他这表弟长了一脸憨厚相,成为怀春少年以后,竟也吟诵得出酸诗了!

      行到玄武湖上的大船已遥遥可见之处,季陵道:“咱们寻一个酒楼,登上去,否则岸边人多,什么都瞧不见。”

      褚宏嘉颔首道:“有理,但是进了酒楼总得点些茶水点心,你带银子了没有?”

      季陵摸了摸荷包,摸见了年前李慎之予他的小元宝,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拍上了褚宏嘉的肩膀,“宏儿,哥今日可是陪你来的,你叫哥哥掏钱,自己心里能过意得去?”

      褚宏嘉苦着脸翻出了荷包,自衣袋里倒出了几枚铜板,“我是偷偷出来的,忘了带银子了,这些够么?”

      季陵叹了口气,正欲跟他说自己预备寻个没人的地方上房帮他瞧瞧,便听见身后有人叫道:“两位小哥儿留步,贫道有一言相赠!”

      季陵回过头,见是一个生得干巴巴的老道,衣衫也破破烂烂,扛着一个上书“铁口神算”的脏兮兮的算命幡,蹲在路边,一副没吃饱饭的可怜相,摇了摇签筒,盯着褚宏嘉掌心的那几枚铜板道:“小哥儿,瞧你面色红润,似是红鸾星动,良缘将至,何不来贫道这儿求一根签——只需三文钱,贫道就能为你指点迷津!”

      褚宏嘉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喜滋滋捅了捅季陵悄声道:“哎,哎,红鸾星动!”

      季陵暗道,必定是这老道方才听见了他二人说话,转过头去见宏嘉,却见他很有兴致的样子,不禁失笑,又见此人未漫天要价,三文钱也不算离谱,便哄孩子一般地拍了把他的肩膀,笑道:“左右时辰还早,你要算便算。”

      褚宏嘉将手中的铜钱排了三文给那道人,摩拳擦掌,一脸虔诚地蹲了下来捡起了签筒摇签,季陵站在后头负手而立,却发觉那道人正盯着自己,不由皱了皱眉,不自在地别过了头去。

      很快,摇出的签落在了老道跟前铺着的布上,褚宏嘉将之捡起来,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念道:“龙凤合营,上签...哇!我好厉害!是个上签!”

      那老道和气地呵呵一笑,将那签文翻了过来,读道:“阴阳道合总由天,女嫁男婚喜偎然;但见龙蛇相汇合,熏熏进梦喜团聚。是好签。”

      便如此这般地为他讲了前朝皇子流落民间,巧遇乡间民女,二人手上各有半个从胎带取出的方印,能够合二为一,乃是姻缘天定,后来皇子得了这个民女为妻,又重新显达,最后登基为帝的故事,又说他将来的妻室必定能够叫他家宅安、万事兴。

      季陵早知街市中的道人的签桶里从来都只摇得出来上签,但见褚宏嘉听得高兴,却并未多嘴,如此听着那老道鬼扯过了一阵,欲拖着欢喜得飘飘然的褚宏嘉离去,却听见那老道又道:“这位小哥儿,你也算上一卦吧?”

      季陵摆了摆手笑道:“没有银子了,道长,改日吧!”

      那老道却摇头道:“不收你银子,算一卦吧。”

      季陵觉着奇怪,暗道,莫不是要算出自己有什么血光之灾,然后叫自己掏些银钱保平安之类的?

      而那老道见他迟疑,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捡起了签筒,自行摇了摇,将掉落的那一支交到他的手中道:“贫道算卦讲的是缘分,既然小哥儿不愿意,自然也不强求,这签赠你,去吧。”

      季陵这下才是当真糊涂了,可又不怎么相信这世上当真有什么不图财的神算。他狐疑地伸出手,将那签接到了手中,只见上头写的是六郎逢救,是个中签。

      那背面写的是,“旱时田里皆枯槁,谢天甘雨落淋淋;花果草木皆津润,始知一雨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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