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1、春衫正薄(3) ...


  •   李慎之的瞳孔猛然一缩,心知李恺之必定是知道了他在背后的动作。稍加思忖,虽觉意外,但却不觉惊慌——贵妃毕竟也算是灵台宫中的无冕之主,他们背地里有什么举动,如何能瞒过贵妃的耳目?

      李恺之淡淡续道:“本王知你对此事有所怨望,是因先太子之故,你自幼便受他庇荫,受他恩惠,自然心中对他敬爱。只是却不知你可曾听说过有一句话叫做‘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这招魂之人,虽是受命于本王,实则却是为了咱们诸兄弟。”

      李慎之二目垂帘,自不会将这样的话当真,饮尽了半盏残茶后方道:“恕我才薄智浅,不知此话何意。”

      李恺之玉白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轻哼一声,摇了摇头,似笑似恼,“你这遭办差给魏王算计了去,又是副手,无功无过,不懂也不奇怪。他日等你煞费苦心地去讨咱们父帝的欢心,也只得一句‘不及长兄,或许就懂了。”

      李慎之道:“弟日图三餐,夜图一宿,散淡度日,如此而已,只怕是没机会懂了。”

      见李恺之微微一怔,又出言讥谑道:“楚王殿下既然志不在大位,又已是亲王之尊,又何须要去讨圣人欢心?”

      李恺之又是大笑几声,眼中却没什么笑意。

      他知道李慎之如此行事皆是自小长在宫中的孩子无师自通的自保之道——财、色、权,若在一样上有所执迷偏好,便都是能任人拿捏的把柄。不过,他表现得无所好,无所图,是因自知力量微弱,却绝非像老九那样,当真清心寡欲,只立志做个高洁清士。

      这副面具,充其量是为欺人与自欺。

      他还能记起早在他们更年少时,年少到不善于掩藏自己的心思时,他曾在这个只比自己小上两岁的七弟眼里看到过对待憎恶之人像要生啖其肉的凶狠,而后来,那种神情,却再也没出现过了。

      他的母族一门皆是弄权之人,因此自小便知一个道理,最得力的人永远是贪财恋权好色之辈。为你只需轻易地投其所好,便能让这些人为你所用;同时又紧握着他们的命门,让这些人不敢背弃于你。

      而像李慎之这样心口不一之人,也不过是多花一点儿心思。

      况他的身上的孩子气还未全数褪去。

      比如现在,他毫无必要又恶劣地讥讽于他,正暗暗佐证着他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

      李恺之摇头笑道:“老七,你道自己只图三餐一宿,他日离京封王,便能过上那样的日子了么?”

      李慎之直视着对面之人,并未回答,沉吟了片刻,方才直白问道:“楚王殿下,我一无靠山母族,二不得圣人青眼,若你无意对付魏王,我于你究竟有什么用处?值得你拿出这样的耐心来?”

      李恺之随口问道:“你觉得呢?”

      李慎之摇了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唇线抿着,眉目间冷然一片。

      他虽未吐只字,但李恺之却好似也从他的神色中洞察到了什么,不觉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头。

      ......

      是夜,施针过后,隼儿的热终于退了下来。

      季陵端了米粥坐在榻侧伸手将她给汗水浸得湿漉漉的额前的碎发朝后抹了去,露出小姑娘白净的、隐隐可见青色血脉的圆鼓额头,见她呆呆愣愣地盯着自己,不觉就放软了声调,问道:“身上不疼了吧?也不憋了?”

      隼儿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却怪委屈地撇下了嘴角,声音毛毛哑哑的,“湿乎乎的。”

      季陵知道这是发过一回汗的缘故,但这时唯恐她再受风,夜里又烧起来,哪里还敢叫乳娘帮她换衣服擦身?只得安慰地抚了抚小姑娘细细软软的头发道:“你先忍一忍,明日一早就叫乳娘给你换衣裳。”

      隼儿一向最听他的,虽不情愿,却还是乖乖地发出一声“嗯”,声调里还带着软软的鼻音,见季陵将调羹递到嘴边,便配合地张开嘴,咽了两勺,方咳嗽道:“哥,喉咙疼。”

      季陵轻轻掐了掐她没什么肉的脸颊,哄慰道:“那你再吃三勺,这样才好吃药。你若乖乖吃了药,哥就给你一颗糖吃。”

      隼儿一张脸蛋苍白,听见糖却来了兴致,雾蒙蒙的眼睛里多了些神采,抓了季陵的衣袖讨价还价道:“那我吃三勺粥给我一颗糖,吃药还要一颗。”

      季陵好笑道:“若想再要一颗糖,再吃三勺可不行,至少要再吃六勺。”

      隼儿摇了摇头,绝不考虑,可怜兮兮道:“那你还是只给我一颗吧。”

      她虽只有虚龄五岁,却一向人小鬼大,很有些主意,有时季陵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只得轻轻刮了一把她的鼻子道:“好,哥替你数着。”

      “一口。”

      “两口。”

      “两口。”

      隼儿拿鼻子轻轻哼声道:“你又来欺负小孩儿了。我都已经可以数到一百了,才不会上你的当。”

      季陵大笑,撂下粥碗,两只手捧着小丫头的小脸,挤了挤她的腮肉,收获了一枚印在手上的小牙印。

      吃完药后吃到了糖,又漱过了口,隼儿心满意足地重新缩回到了被子里,半边脸颊都藏在了被子里,软软地打了个哈欠,就像一只躲在巢里的雏鸟。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又轻又慢地说道:“哥,我刚才发了一个梦。”

      季陵正就着她吃过的粥碗吃完她剩下的粥,语气温和地问道:“梦见了什么?”

      隼儿怔怔道:“一个人,在与我说话...好像是娘。”

      季陵不知怎地,听见这个字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竟觉鼻腔一酸,只得低头大口吞完了碗里的粥,含糊道:“你还能记得住娘么?”

      隼儿带着倦意软软说道:“我也不知道呀,但她对我说要听哥的话,还要好好吃药。我就问她,那哥哥唬我的话也要听么?她说——”

      季陵失笑,知道这话必定是舅母在她半梦半醒时说的,她那时正浑浑噩噩,便当成了娘,却并不拆穿,腾出手来替她压实了被子,问道:“她怎么说?”

      隼儿苍白的脸蛋上挂着狡黠的笑,“娘说若哥哥唬我,她就替我打你的屁股。”

      季陵知道这句必定是她自己编来的,拿掌心蒙上了她的眼睛,感觉到她的眼睫在自己的掌心扑闪,就像是捕捉到了一只蝴蝶,无奈笑道:“好,往后都不唬你,睡吧。”

      隼儿小声呢喃道:“你也去睡,你的眼睛好青。”

      季陵心中一软,松开了手,垂下头注视着她安静娟秀的小脸,忽然记起那年她出世时,自己还在伏凌山上习武,头回见到她,她就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猫儿一样大哭,哭声尖利又难听。那时她还看起来丑丑的,头发又细又黄,眼睫都长得稀疏可怜。他心里想着,这样只有一个手臂长的小娃娃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如今匆匆几年,她就已是个会跑会跳的小姑娘了。

      她是他藤上的一朵小花蕾,是他土地里拱出的小小嫩芽,他宁愿变成虎狼,一直守护在侧,不叫人折伤她,不叫风霜吹疼她,直到花开。

      那两枚药...他需得趁着隼儿还未病发,尽快设法拿到,他的时间不多。

      娘,他望着褚氏留下那幅半旧褪色的青布绣帐暗自出了口气,祝祷道,你要保佑隼儿。

      少顷,一个暗色的身影像一只蝙蝠一般地攀出了府墙,没入了夜色之中。

      ......

      梁园正厅,小仆见这小宴未有要散的意思,便加点了几支烛火,送来一个盛满蜜饯的攒盒,只不过此时却没人有心吃什么蜜饯。

      李慎之道:“你知道阿陵的身世。”

      用的是陈述的语气,眼中却分明带有寒意。

      李恺之平淡道:“关于他娘的流言蜚语从来不少,本王也不过是有些猜测罢了。”

      李慎之冷声道:“彭原侯府早已衰落,如今只余他一个男丁,又能于你有几分助益?你究竟存的是何居心?”

      李恺之意味深长道:“本王当真觉得有趣——他季陵与旁人不同,绝无半点可能与你一道外封,到时入得禁军十二卫,假以时日,至少也能独领一卫。你与他,至多也不过还余三两年的情分,他日后如何又与你不相干,何必把手伸得这样长?”

      李慎之一时语塞,却听见李恺之缓缓续道:“何况,他留在金陵,焉还会有比本王更好的保护伞?”

      李慎之厉声道:“若他当真是你的亲弟,你难道也要这般利用于他?”

      李恺之忽然笑道:“老七,若他当真是你的兄长,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李慎之周身一僵,这一次才是真正明白何为遍体生寒。

      李恺之摘下一枚莹润的翠玉扳指,放在指间出神地转着把玩,有些惫懒地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观赏着他脸上的神情,自语道:“原来竟是真的。”

      他不无戏谑地说道:“你又何必这副表情?本朝便是这兄弟□□之事,也不止一件一桩,本王虽未曾亲眼瞧见过,不过看看咱们的祖上,可还不算什么新鲜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被瓶颈期搞死了,知道大纲进展到哪儿了,就是写的超费劲儿,捶地哭唧唧ToT
    祝各位周日愉快,么么哒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