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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愿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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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是这样?
他怎么会做出这种肮脏卑劣的事?
他口口声声爱她,字字句句离不开她,他怎么会三更半夜去找邵美雪?
怎么不会这样?
是她傻,她早该知道滴水不漏的办公室,他跟邵美雪低头耳语嘀咕的不仅是长胜未来的发展大计,她早该洞悉熙熙攘攘的会议桌,他们神交意会暗示的又岂止是人力资源的未来规划。她早明白他离不开那个女人的,就像白色莲藕的丝线连接着彼此,那丝线找不到半分瑕疵,那么高洁那么高雅那么高贵,她早清楚全国人民的眼里,他们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不需要解释,不屑于解释,他只要情深意浓地作他的白马王子,呵护他怀里的白雪公主,因为白雪公主爱他,即使遭遇滑铁卢的背叛,她依然爱他,比月球绕地球公转一万年一亿年还坚持。而她只是他的妹妹,青梅竹马的妹妹,不敢承认不敢公开的同居女人,他轻而易举得到她只为圆他十年来的春梦,他口无遮拦娶她只为堵住她低调不张扬的嘴巴。疼爱她的渝民哥哥早不在这人世了,他是欧阳渝民,欺瞒她的欧阳渝民。
茫然失措地走在街上,脖子里腾腾冒出的燥气遭遇肆无忌惮的西北风骤然凝结成水冻结成冰。若是他在身边,她会说:“渝民,我冷。”可是现在没有他,她冷得直掉眼泪,冷得比任何时候都通情达理,轮回了六年的种子终于茁壮成长开花结果,她只是扮演了见证花败花开的园丁。
欧阳渝民推掉了所有工作议程会议安排,在江城横七竖八杂乱无序的街道大海捞针地游离,他一遍遍拨打她的电话,一遍遍听着老式声音“你说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江滩找不到她,江汉路找不到她,大学校园找不到她,她去了哪儿?她家小区不见人影,机场车站不见踪迹,公安局派出所不接受他的立案。每一分钟他有意无意地蓦然回首,下一秒钟他期盼她能在灯火阑珊之处。
呼啸的江水不知何时开始了沉睡,一片祥和安静。
同一个位置,同一种心情,他又点不着焰火,是冷雪熄灭了它,是麻木的手指颤抖地拿捏不稳,当右手借助左手的力量点着后,竟然找不到嘴边的香烟。他仰头靠在车上,一粒粒的雪悬悬而落,融进眸子,冷星星地,像是她不动声色流落的眼泪。
明知她关了机,他仍是踏破铁鞋的一如既往,电话通了,他顿时神经紧绷,头晕目眩,如昏暗的屋子亮起了白昼极光,精神百倍,可是他比深埋积雪的古代人痴呆,他混乱得记不起她的名字,他不知道怎么能唤出她的名字。
“渝民哥哥,我很好,我没事。”她只是中气不足,中了情花的毒。
“薇薇,你在哪儿?”
“我在家啊!我哪儿都没去。”不想他千辛万苦踏遍千山万水寻她,她老老实实地呆在一个地方,像兔子一样呆在一个地方,甘愿十年如一日地等他。
是枪林弹雨勇闯红灯回了公寓,是健步如飞心急如焚掠出了电梯,可是寂静空荡的屋子,空无一物。
划火柴的“哧”声突然从遗漏的卫生间门缝钻了出来,一团若隐若现的光亮让他放慢步子,屏气凝神,走了过去。
两三厘米的缝隙里望过去,只看得见她的侧脸,橘红色的焰火照着她一眨不眨的眼睛,她像一只守在火苗旁的迷路小狐狸,孤单地忘记了呜咽,静静地,默默地。记得小时候她学卖火柴的小女孩,熄灭了所有灯光,在他的房间点火柴许愿,她许的第一个愿望是妈妈和爸爸不要吵架,她来不及许第二个愿望,火柴已经熄灭了,她急得又燃了一根,可是总没有办法成功,后来他教她,火柴要竖直才能烧得长久,她很乖,她相信他每一句话,她却说,张幼薇长大了要嫁给渝民哥哥,永远跟他在一起,永远不要跟他分开。橘红色烧过后留下了黑梗,火苗在距离她一毫厘时灭了,她又掏出一根,“嚓嚓”划燃不开,黑暗中,她急切的呼吸声混着来来回回摩擦的火柴似乎擦在了他的心上,忽然橘色光亮重新包裹住了她,包裹了满地象牙白的桔梗,她嘴角蠕动了两下,他读懂了那句唇语:“我不想爱欧阳渝民。”
他悄然推开了房门,她比受惊的狐狸惊慌,抬头望了他一眼,她吹息了渐渐微弱的火光,懊恼地说:“我只能许两个愿望!”
他蹲下身来,如十年前语重心长:“因为你的愿望太长。”
她低垂着失落的额头,双手蒙脸深陷在昏黄的黑色中:“嗯,梦长梦易醒的。其实我知道,我永远许不了第三个愿望,是我太强求。”
他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
她也没有再说话。
良久,她傻傻地说:“我想许愿让自己忘记,我想忘记欧阳渝民,可我做不到,我该怎么办?”
他吞咽了说不出的悲凉,喉咙来回滑动,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忘不掉就不要去忘。”
她倔强地盯着他,像盯着那团希望的火,像遗忘了他的一夜风流,像面对的不是欧阳渝民,是无所不能始终疼爱她的渝民哥哥:“不忘记会很痛苦的,是那种眼睛睁得大大的,把眼泪忍在眶子里不停打转,嗓子被憋得干痛干痛,不敢去喝水,怕它不小心掉下来,拼命对自己说,张幼薇,不要哭,你不过是跟欧阳渝民重新温习了童年的回忆而已,不过会在每个想他的早晨不知所措地发愣而已,会在发愣的时候想象他吻你一样去吻别人罢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
他失而复得地拥住她,知足地闭上了眼睛,柔声说:“等妈妈过来,我们结婚,好吗?薇薇,我爱你,真的好爱你。”
她宛若迷途小猫听话地趴在他的肩上:“有多爱我呢?”
“拿我的生命来爱。”
“你也这样对别人解释吗?”
“没有,你是第一个。”
她哭了,走了无数条街看了无数张陌生面孔许了无数个愿望,她的坚强如百炼金刚迎风不倒,可是面对他的轻柔,她只能默默地掉泪,说不出一句话。
她应该放开他,可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