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手侠》伍命

101、第一百章 金莲局

　　齐岳白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想找的人，竟然会主动派人送帖子来。不知是否有意为之，帖子用的是黑缎云纹的上好料子，与豪杰会的邀请函如出一辙。
　　“今夜酉时三刻，金莲客栈天字一号间，静候齐楼主大驾。”
　　落款正是江踏白。
　　齐岳白目光深沉，慢慢将手中的帖子放至膝上。鹿手侠江踏白……他回想起那日在齐笑房中出现的，以黑色披风掩了半边面容的少年，他说离魂剑法已认他为主，要他别白费心思，随后硬是跟着白想花闯出了一条路。
　　素来听闻这位鹿手侠来去如风、行迹难寻，齐岳白原本已筹划着派人去找他，没想到他会主动出击，邀他赴宴。这会是鸿门宴？不，不会的。他还没有资格在他这个江湖前辈面前摆鸿门宴。齐岳白以指腹轻轻扫过帖子上头的字，无论如何，他都要去会会这个年轻人。
　　这时手底下的人来报：“楼主，刚刚龙门那边特意派人来提醒，今晚在晚香阁与龙老大的会面不要忘了，龙老大唯一的女儿龙飞飞也会出席。”
　　“替我跟龙为天改个时间。”
　　“可龙老大是好几天前就与楼主约好了……”
　　“那就让他等去吧。连女儿都带上了，我还能不知道他肚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此事不急，”齐岳白将手中的帖子放下，慢慢道，“今晚我有更重要的人要见。”
　　“那右堂主那边是否要知会一声，让他另外准备一份礼给楼主要会面的这位？”
　　“不必，这位的礼他可备不起。你去知会小天，今晚不用跟着去了，”齐岳白略一沉吟，“阿笑那边也说一声，我今晚不能去看他，要他好好喝药。”

　　“花花，你这样盯着我已经一炷香了，眼睛不酸吗？”江踏白一边大口地吃着阳春面，一边瞥着花闻人。
　　“江踏白，我就想知道，你这招先斩后奏是跟谁学的？”花闻人没给她好脸色，见她吃得大汗淋漓，很畅快的样子，便伸手面里头加了一大勺辣椒粉。
　　“喂！”江踏白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这么小气的吧？面都不让我好好吃。我已经好久没好好吃一顿了。是，我是先斩后奏了，先给齐岳白发了帖子，才告诉你的。可……你这不是就在杭州城吗？我还特意约在金莲客栈，好让你可以监督。”
　　“你与我商量了吗就敢发帖邀请他？”花闻人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你在幽冥楼里都做了什么，墨竹既然救回来了，离魂剑法也被你收入麾下，你却还多留了几日……踏白，你真以为自己摆得了一桌鸿门宴？吞得下齐岳白这尊大佛？”
　　“我没想摆鸿门宴，”江踏白笑了笑，“我不过是要问个明白罢了。”
　　“你觉得他来赴宴，跟你解释清楚了就能高高兴兴地走了？你有这么大的面子？真正有面子的是它，以及那离魂剑法，”花闻人指着她身边的麒麟剑，“你这是羊入虎口。”
　　“如果对方不是虎呢？”
　　花闻人冷笑：“那也是豺狼之流，绝非善茬。”
　　“我赌的就是他不是简简单单的豺狼虎豹，成败就在今晚。若是我赌输了……花花，到时候我就去京城给折葵当玩伴，再不敢出来瞎转悠了。”
　　花闻人闻言挑眉，伸出了一根手指：“一年。”
　　江踏白瞪着他的手指，伸出手来，将他的中指与名指一起掰了出来，凑成一个“三”：“三个月，不能再多了。你也知道折葵多能折腾，我之前最长的记录是呆一个月。花花，我已经让步了。”
　　“好，那就三个月。”
　　江踏白这才继续吃起了阳春面，虽然边吃边喊辣，但还是哧溜哧溜地吃得飞快。
　　“一会儿不是要宴请那位大人物？怎么先吃了起来？”
　　“一会儿肯定没法好好吃，”她头也不抬，“说不准还得动手，我得先垫个肚子。”

　　酉时三刻很快就到了，当头戴斗笠的男人走进金莲客栈时，原本热闹的一楼登时就静了许多。
　　“天字一号间。”他说。
　　余掌柜一愣，方知来人便是匿迹江湖已久的齐岳白，不敢怠慢，连忙亲自迎他上了楼。待齐岳白推门而入，天字一号间对面屋子的门才缓缓开启。里头的年轻男人举着茶杯注视着对面屋子的两个人影，身边的桃花美人见他神情肃穆，便笑道：“二公子，要我说，你在这里守着也无济于事。小公子这一局，成便是皆大欢喜。若是败，以那位前辈的本事，就算一百个你与一百个我守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谁说只有你我？”花闻人微笑，“虽说踏白是先斩后奏，我却也多少料到如今这一局面了。自他进幽冥楼之后开始，京城那儿就开始行动了。”
　　桃花有些惊讶：“二公子是说……”
　　“你的十一位姐妹都来了，如今全都乔装好，在这金莲客栈里头。若……今晚顺利，你不久便可与她们重聚。”
　　“谁想见她们？平日里天天见面的，怪烦的。只是……二公子这回真是豁出去了，就不怕京城里的人起疑？”
　　“那你太小看扶桑的本事了。她来打点，就算美人楼关个一年半载，也不会叫人怀疑到花家头上来，”花闻人看到对面屋子里，齐岳白的人影坐了下来，这才放下茶杯，“踏白，能做的我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二公子，事情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简单，”桃花却道，“底下要上来的那位，不就是那天那个耍铜伞的？”
　　“齐天？”花闻人看到果真是那名铜伞青年自一楼走上来，进了天字一号间隔壁的屋子。若是齐岳白带来的，为何要错开时间而来？
　　花闻人面色微沉，待他看到又一人上楼后，抓着茶杯的手不觉又紧了三分。
　　这回来的人，是齐笑。
　　而他，径自走进了天字一号间隔壁的另一间屋子。
　　“这场戏可不好看呀。”桃花撑着脸，一会儿看看花闻人，一会儿又看了看对面三间亮着灯的屋子。

　　屋外早已是剑拔弩张之势，屋内的江踏白却浑然不知，麒麟剑赫然就在桌上，她自齐岳白进屋后便始终面带微笑。
　　“齐楼主果然坦荡，一个人过来赴宴。”
　　齐岳白打量着她的面容，这才沉声道：“原来你就是鹿手侠。老夫还奇怪阿笑为何突然开了窍，懂得收人了。”
　　“齐楼主，我的女装扮相如何？”江踏白嘻嘻一笑，“我身形单薄，扮作女装，可有九分像女子？”
　　齐岳白打量了她半晌，也不知是真的信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不惜换女装也要混入我幽冥楼，你想做什么？”
　　“齐楼主，那我也不跟您老兜圈子了。无论是当初混进幽冥楼，还是今日请您前来，都只有一个目的。我不过是想问个明白……为何想要离魂剑法？”
　　“怎么？今非昔比，要个东西都得问清缘由吗？”齐岳白看了看桌上的麒麟剑，的确不是赝品，便道，“还是你鹿手侠觉得，只要同老夫说个明白，就能叫老夫打消夺剑的念头？”
　　“如果齐楼主只是想要它来耀武扬威，重振幽冥楼威名，实在不必等这么多年，毕竟这东西虽然好，却不是什么号令天下的法宝，坊间更无它的传闻。这实在让我怀疑，齐楼主是为了某个更深远的目的，才想要它的。”
　　齐岳白沉默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良久他才道：“鹿手侠，若我现在杀你夺剑，易如反掌。”
　　“若你有心杀我，我根本活不到现在。齐楼主，那天你同齐笑说的那话我也听到了，你想要的，只有剑法……不是吗？”江踏白将手轻轻放到剑身上，离魂白身受到感应，在她身边现了人型。
　　“吾主究竟何意？”
　　江踏白并不理会离魂白身的问题，只将剑往齐岳白方向一推：“齐楼主，我说过，离魂剑法已认我为主，你就算抢走它，它也无法为你所用。齐楼主不信的话，不妨试探一二？”
　　齐岳白目光犹疑，他将手放在剑鞘的尾端，送入一股内劲。
　　“大白，你可否也传递意念给他？要他知道，你不可能认他为主。”
　　离魂白身一愣：“自然可以。不过你刚才叫吾什么？”
　　“少废话，以后你就叫大白了。既然可以，那就赶紧去做，不然我怕你今晚就得换个主人了。”
　　离魂白身不甘愿地应了一声，这才幽幽从她身边走过，在齐岳白所在的位置上坐下来，白身刚好与他整个人重叠在一起。从江踏白的角度看去，齐岳白此时便是浑身散发白光的模样。齐岳白闭着眼，起初面色平静，随后眉头慢慢拢了起来。
　　良久，离魂白身起了身，回到麒麟剑中。而齐岳白也慢慢睁开了眼，江踏白瞧见他此时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失望神色，便知离魂白身成功了。
　　齐岳白松开了手，长叹一声：“木已成舟，难道我儿果真命薄……”
　　江踏白一愣：“齐楼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笑这般维护你，视你为重要的友人，你应该也知道他身体的情况吧。”
　　“我知道，齐笑……的确身子虚弱，但好像也没妨碍他生活？”
　　“他自幼就有不足之症，这是娘胎里带来的，无法根治。他的师傅曾预言，若无回天之术，这孩子……多半活不过二十五。如今已近这个岁数，每过一年，都是老天爷赏命。鹿手侠，你问我为什么想要离魂剑法，就是因为离魂剑法正是我所求的‘回天之术’。”
　　见江踏白面露震惊神色，齐岳白又道：“离魂剑法已认你为主，离魂换体，你可曾听过？”
　　“离魂换体？”
　　“传闻中，两个同月同日生之人一同修习离魂剑法，修至九重，便可使身体互换。”
　　江踏白心头一动，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莫非与齐笑同月同日的另一个，是……齐天？”
　　齐岳白没有回答，江踏白却已知道他的答案。也就在此时，隔壁房间忽然传来杯子破碎之声，屋内的两人却都无暇顾及。
　　江踏白抿了抿唇，又道：“齐楼主的意思，是要齐天替齐笑送命吗？”
　　她见他始终沉默，猛地握剑站了起来，心头忽冷忽热的，脑海时而浮现齐笑的身影，时而又出现齐天的面庞。她握剑的手越发用力，声音就越发冷静：“我从未听说离魂换体的说法。我只知道，没有谁是无缘无故替谁去死的。齐天……这么多年，难道你一直把他当做齐笑的替死鬼来养吗？”

作者有话说

　　作者：猜猜踏白为什么给离魂白身起名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