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现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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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长暴露疗法第二阶段，即现实暴露。它要求在想象暴露基础之上，对创伤情境及创伤提示物进行不同等级由轻度至重度的接触暴露，同时配合一系列行为激活训练，逐步消除创伤事件给患者日常生活带来的症状，如再体验、闯入性记忆和躯体疼痛等，使得当初的创伤最终得到完美整合，变得越来越像一个遥远的记忆。
在这一阶段，为了让患者更好地回归正常生活，往往也涉及社会交往，人际关系维持等诸多方面的指导。
米博彦最近休息得不错，精神百倍开门营业。七天的时间过去了，艾琳娜再次踏进心理咨询室时，身后跟着那位高大的男人，唐尼向她挥挥手，比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楼下，然后悄声下了楼。
“和好了？”
米博彦看到来人抬头一笑，手上整理资料的动作却没停。
艾琳娜放下皮包，她发现面前这位心理咨询师心情似乎很不错，不觉也在唇角弯出一个弧度：“嗯，多亏了Eric医生。是我误会他的话了，他那个人平时话太少又不懂得表达，心里明明是好意却总是会被别人误解。”
米博彦笑道：“说开了就好了。”
面前的书桌上摊开几张表，艾琳娜拿起其中一张半倚靠在桌角仔细端详。开始之前，米博彦带领她回顾了上次谈到的那些内容，对她在家庭里完成的想象暴露任务进行了简单的评估，然后将话题引到了本次会谈的主题上：“今天的任务很简单，首先需要我们一起制定一份回避情境等级暴露表，关于那些能够提示你回忆起创伤事件的事物和特殊环境。它们给你带来的痛苦感觉是不一样的，有的轻一些，有的则比较严重。”
艾琳娜卷着自己垂落的发丝：“听起来有点像脱敏治疗。”
米博彦顿道：“不太一样。对特殊物体恐惧需要脱敏的人很清楚自己是处于当下的时间点。而PTSD患者会长期受到创伤提示物的刺激，是因为触发再体验症状的那一刻，他们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活在当时还是现在。”
“总结起来就三件事。”米博彦向她比出三根手指：“第一，制作详细的回避等级暴露表。它可以指导我们的治疗方向也可以实时观测治疗进度；第二，针对等级暴露表上所提到的情境、提示物，比如和创伤事件相关的某种颜色、声音、气味、触感等不同的触发点进行鉴别，后续我会教你如何切断这些触发点与创伤记忆之间的联结；第三，整套行为激活训练。”
艾琳娜挑眉：“行为激活？”
米博彦笑着给她翻译：“就是身体锻炼。心理咨询师制定计划然后你去完成，健身房就在楼上，我们一会儿就上去。”
“哦，好。”
艾琳娜哑然，这机构里还真是什么设备都很齐全。设计等级暴露表的时间花了很长时间，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简单。首先她需要重复沉浸到创伤中体验，然后比对出不同事物情境带给她痛苦程度的轻重，然后再对选择出的事物进行分类编排，最后完整填写到表格当中。
房间里传来咖啡机工作的声音，米博彦端来两杯咖啡坐在她对面，拿起一张已经完成的表格仔细看着。
回避汽车后座以及汽车引擎的声音、夏日湿濡黏腻的汗水味道、讨厌粉红色齐膝短裙（事发当晚着装）、抵触尼古丁气味（事发当晚老师身上的味道）、恐惧密林等僻静场所……
根据艾琳娜书写的内容，米博彦在电脑上为她设计了现实暴露的家庭任务，主要是有意引导她去接触创伤类似情境及创伤提示物。
“你有没有注意过每次出现再体验症状时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艾琳娜思忖道：“好像没什么特殊规律，平时上班的时候发作比较多，因为路上有太多的汽车和声音。或者看到同事吸烟什么的，我会立刻离开。夏天的话，只要不跑业务，能待在空调房里我是绝对不会出去的。
像你刚才说的，我觉得自己可能触发点比较多，但是身在职场没有办法，回家之后就会好很多。”
米博彦又在埋头记录：“晚上回去会不会经常想那些事，反复琢磨但是又琢磨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做？”
反刍性沉思，PTSD创伤症状之一。相比其他较为严重明显的症状来看，它似乎显得并没有那么重要。但就研究表明，许多经历重大创伤的患者都会多多少少存在这样的习惯，在某个安静的时刻触发这类沉思，陷在里面无法自拔，但也并不能想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结论。
“以前会。”艾琳娜道：“最近好像少一些了。”
“嗯，那就好。”米博彦点了点头，伸手拿起桌上的电话听筒按下内线：“茉莉，拿包烟进来。”
听到烟这个字，艾琳娜的笑容僵在脸上。米博彦指了指表格，道：“别害怕，这是表格里最轻度的接触，你可以做到的。况且我们现在在咨询室，不会出现任何危险的。”
助理茉莉敲了敲门缓步走进来，“喏，香烟、打火机、烟灰缸。”
米博彦笑，“谢谢。”
“要帮你们开空调通风吗？”
“暂时不用。”
助理走后，米博彦从香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慢慢点燃，房间的窗户关着，尼古丁浓郁的味道弥散在空气里。
艾琳娜忍不住用手掩鼻，呛人的气味再次触发了她的再体验症状，那晚发生的零星片段像洪水般一瞬间涌入脑海。
米博彦将烟拿远了些，道：“你觉得这个味道和当初那位老师身上的味道相比，有什么不同吗？”
切断触发点与创伤记忆联结之间的关键在于，能够让患者明白区分“当时”和“现在”的差别，包括环境、人、物以及正在讨论的事情。当他们明白自己身处当下而非过去的时候，便能对现在正发生的事情有一个很好的认知。
艾琳娜还是沉默。
米博彦道：“仔细去辨别这个味道。这个牌子的香烟是当地产的，烟草比较干，烧起来很快，所以味道会大很多。”
艾琳娜尝试着闻了闻，“我不太懂烟……不过当时那个味道只是刺鼻而已，比较浅淡。再加上那天风很大，所以味道里带着冷冷的感觉。”
“这个呢？”
“这个有点呛到嗓子里的感觉，味道太冲了反正不太像。”
米博彦放下烟笑道：“当然不像。我们现在是在咨询室，你仔细看看这里的陈设是什么样子，那晚闻到香烟气味时的环境又是什么样子。脑海里那些画面只不过是记忆，属于过去的记忆，而现在的情况和那时是不一样的，所有的事物都已经改变了，这里很安全，只要不把它和创伤联系起来，你完全没有必要去害怕一支烟，对吗？”
艾琳娜在他的鼓励下轻轻捏起那支烟放在鼻下嗅了嗅，她环视四周的摆设有书架、茶水间、书桌、沙发……好像……也没有那么地让她感到害怕或难以接受。
她攥着那支烟直到它烧完，才开始了等级暴露中下一项的锻炼。米博彦打开音响，从电脑文件夹里翻找汽车引擎的模拟音效：“这些其实任务不难，只是你现在还不能完全适应。生活里你可以学着有意识去接触回避物和场景，触发闯入性记忆，然后仔细区分“创伤当时”和现在的不同时间点。”
汽车引擎声响起的时候，艾琳娜坐立不安地望着窗外，声音分贝不断增加之后她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米博彦道：“看看周围，告诉我这是哪里？”
艾琳娜道：“咨询室。”
他将桌上的咖啡杯递给她，道：“区分过去和现实的关键在于现实感觉。你现在可以触摸到杯壁上的纹路，它是什么样的？”
艾琳娜的手指来回摩挲，这种轻微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处于当下：“它是……波浪形状的花纹，杯子里有咖啡，有点烫但是味道很好闻……”
学会了这种方法之后，她自己就在房间里踱步，试图通过身体上的大动作增加现实感。引擎的声音丝毫没有减小，但是脑海里片段的浮现频率她渐渐感觉了出来，她尝试着去捕捉那种控制感，控制过去的画面出现或者不出现。
艾琳娜的表情还是有些僵硬，但是看得出来她一直在努力克服。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