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心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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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唐尼和艾琳娜之间的感情纠葛，由Eric一人全权负责。米博彦相信两人有误会，那个男人看上去憨厚忠实，不像是什么玩弄感情的人。但他进门时嘴笨舌拙的几句话，显然并不能让艾琳娜立刻就相信他。
客户离开后，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米博彦一人。
午后，酱紫色的浓云渐渐吞噬了明亮的日光，那最后一抹明媚努力地在大地上奔跑，最终力竭变得浅淡。疾风裹挟着雨点吹散了残留在空气中的温热，惊雷闪电掠过汹涌大海之后，骤雨急落。
米博彦躺在休息室舒适的沙发床上，望着窗外浓密的白色雨雾还有远方天空隐约可见的彩虹。那七色的光芒只乍现了片刻，随着层叠的云雾推移迫近，天空又重新归于阴暗。
心理咨询师需要在坐诊一段时间之后进行休整。太多的负能量聚集在心中而不发泄疏导出去，会导致心理和躯体上一系列问题产生。正如普通人各自有不同的调节心情的方法，心理咨询师们也掌握着一套适于自己的独特的疏导发泄并从负能量聚集地抽离恢复的方式。
比起通宵醉酒，米博彦更乐于睡觉。在没有客户打扰的日子里，他可以睡上好久。只要休息的时间足够，他就能够重新恢复活力。
窗外潮湿的海风吹进房间，米博彦睡梦中拧起眉头，将身上的白色丝绒被向上拽了拽，阻挡那湿漉漉的感觉顺着脖颈倒灌进上衣里。
“睡觉要记得关窗户。”
安妮拖着她及地的白裙慢步至窗前，帮他推上了那扇沾满水汽的玻璃窗。回头的时候，床上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有紧皱的眉头迟迟没有舒展。
她轻轻坐在米博彦身旁，望着那熟悉的眉眼柔声开口：“Evan，艾琳娜在你这里看书的那天我看到了，没想到那本书你一直留到现在。
盖茨比把他心中对上流社会的憧憬投射到黛西身上，他爱她的同时也在爱着那些虚幻的东西，不然又怎么会放弃私奔的机会而执着地要黛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爱他的话呢？可惜，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不起的人。你说这个世界真的有十全十美的好人存在么，像故事的那些角色，不过是和黛西的冷漠比起来，显得他更美好一些罢了……最终，爱情还不都是水中月镜中花。”
一滴泪，跌落在他柔软的丝绒被上。
米博彦睫毛颤动，在她无尽的叹气声中缓缓睁开了双眼，安妮干净的容颜依旧美丽，只是沾染了海水的冰冷。就像她死去的那个夜晚，不知道那一夜，她独自在广袤的海洋中漂流了多久。
“安妮，不要再纠缠我了。”
安妮委屈地抿着唇：“你心里有我，如果你没有想我，我又怎么会出现？”
安妮望着远方灰暗的天空，道：“我最近一直在想我们两个的事。可能那个时候我们都过分投入，我承认我爱上你是从那种获得别人关怀之后的感激慢慢转变成爱情的，你呢？”
米博彦沉默了一会儿，“我没有爱过你……没什么可说的。”
安妮有些失望，勉强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我知道，你不用每次都强调。”
见米博彦沉默，她复又道：“你只是同情我，是我的经历让你想到了你自己。就像你今天和艾琳娜共情一样，那个时候我的痛苦你也感同身受。可是Evan，我和她们不同的地方在于，我看到了你的痛苦，而她们只关注自己。”
米博彦插话：“他们关注自己没有错，心理咨询师本来就是帮别人解决问题的存在。”
安妮攥着裙角，“那你呢，你怎么办？爱上你之后我才发现，比起自己解脱不如我把机会让给你。你实话告诉我，我真的有康复的可能吗？”
安妮哽咽：“有的人生来就挣扎在痛苦的汪洋之中，一辈子也不可能碰到幸福的边。我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是你一直执着地没有放弃。我不想看你伤心，所以才悄悄配合你。”
心理咨询师需要看到的是患者真正的状态，而不是他们的刻意迎合。一些病患出于性格上或者想法中各种各样的原因会做出一种“消极配合”的行为。他们下意识认为某些方法不管用，但又恐惧直接与心理咨询师正面沟通，所以不断压抑自己的想法配合对方进行着毫无用处的麻木治疗。
鉴于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所以要求心理咨询师要有辨别患者真假症状的能力和识别敏感度。可惜当时的米博彦一心扑在研究治疗方法上，他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米博彦的手在薄被下渐渐攥紧，久违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他抬眸望着眼前苍白如纸的女孩，颤声道：“你配合我什么了，你的配合就是瞒着我自己去跳海自杀，就这样随随便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是吗？”
他叹了口气，“我不是治不好你，我是治不好从一开始就完全放弃的人。安妮，你相信过我哪怕一次吗？”
安妮咬着红唇，神情痛苦：“那你要我怎么办？我看着你尝试了无数的办法，可我还是不争气，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我不想看到你天天殚精竭虑的样子，那段时间里你很痛苦。Evan，我不傻，我知道那个时候你已经把自己投射到了我的身上，你把我当成自己的希望。如果我还是不好的话，你会不会一辈子都不愿意去面对自己的问题？
与其这样，长痛不如短痛。只要我斩断这段关系，你就能从偏执的感觉中逃离出来，我希望你好，希望你获得真正的快乐，而不是从别人身上找存在感，你懂吗？”
米博彦揉着发酸的眼眶：“是我害了你。”
患者在治疗中途自杀，对于任何一位心理咨询师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那份痛苦，不亚于失去亲眷。
安妮摇头，冰冷的手指覆盖在他的手背上：“那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我们两个都太执著了，你执著地想要治好我，而我陷在爱情里，只希望你能获得真正的解脱。我们早就不是普通的医患关系了。”
米博彦笑，“你总说治好我，我希望你明白两件事情。第一，我要好的前提是我自愿接受治疗，否则不可能有人隔着我的躯体给我的灵魂看病；第二，我的问题并没有影响到我职业能力。人本主义心理学大师罗杰斯患有自闭症，但是他提出了患者中心疗法。日本心理学家森田正马是一名神经症患者，但他首创的森田疗法成为治疗社交恐惧症、强迫症等非常有效的手段。还有弗洛伊德，构建了精神分析理论，提出了童年创伤、无意识等重要概念，可他是个恋母情结严重的孩子。
我的问题恰恰也是我的优势所在，因为它们的存在，我才能灵敏地感受到患者情绪细微的起伏和变化，才能做到对症治疗。”
才能……避免再次酿成你这样的悲剧……
米博彦顿道：“万事都是祸福相依的，我现在只想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至于过去的那些记忆，也许缘分到了的时候，我会选择去面对它。”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安妮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劝了。她之所以现在还能见到米博彦，是因为这个男人心中的愧疚。
她很矛盾。一边希望他能对自己自杀这件事释怀，一边又希望他能永远在心里记着她。这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很不好，安妮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不再想起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离开，她很怕寂寞。
“Evan，那天我走进大海之前，心里一直有个愿望。是关于你的。”
“什么？”
安妮垂下眼帘不去看他，小声道：“你能不能抱抱我？我想感受一次，被人爱着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瞳里。米博彦听了她的话，没有回应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默凝视着她。他看到自己的面容倒映在安妮咖啡色的眼瞳里。
“……还是算了，”安妮失落地笑笑，那笑容浅淡得几乎不存在，眼睛里的苦涩仍是掩饰不住暴露了出来：“也不是什么非达成不可的事情，我不想难为……”
“你”字尚未出口，她霎时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米博彦身上的温度比冰冷的海水暖了太多太多，安妮枕着他宽厚的肩膀，不停眨着眼睛努力让泪水流回心底深处，她思念这个怀抱太久太久了。
米博彦抱着她，满怀馨香。可惜那一日，安妮独自在渺茫的深海里沉寂了太久，不管他如今怎样努力，都不可能让她冰冷的身躯恢复原来温暖的模样。
两人沉默相拥，靠在床头。
安静的房间里传来安妮呢喃的曲调：
“I've seen the world, done it all had my cake now. Diamonds brilliant and Bel - Air now. Hot summer night mid July, When you and I were forever wild…”
（阅遍繁华，历尽沧桑，心慵意倦。金迷纸醉，杯酌换盏，迷人芬芳。仲夏夜茫，七月未央。我们年少轻狂，不惧岁月漫长……）
“Evan，倘若我们还有一次机会的话，你一定能治好我的，对吗？”
清风入室，带走了安妮轻柔的声音。
风停雨住，房间里那扇窗户开着。窗外的斜阳倾泻进来，映亮了雪白的床被。床上的男人依然沉浸在睡梦中，迟迟未醒来。
作者有话说第34章 心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