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京氿

31、第 31 章

　　陆盛回去拿了书包，在程然房间扎了根，打开电脑看见后面的白墙，上面没贴他那些画和海报，才意识到点不对。
　　Willy也不在，他干嘛非得往别人房间钻？

　　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陆盛坐在程然的老位置上，登录官网查了查学费。

　　四个零，七万。
　　美金。
　　折合人民币五十万。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陆盛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离谱。
　　他从书包里翻出张皱巴巴的草稿纸出来，记了个“70000”。

　　这么多年来跟陆建明斗智斗勇，陆盛总结出点经验来。
　　这人做事的原驱动力跟喜不喜欢半点关系都没有。

　　比如面对余锦，他谈不上爱，但如果她跟了别人，陆建明又觉得男人的自尊受到了挑战，于是大发雷霆。
　　又比如这会儿的警告，无非也是怕他脱离掌控。

　　陆盛嗤了一声，回了唐助理一条谢谢，接着把对方也拉进了黑名单。

　　美国的公立高中不要钱，他倒是想转学，但学籍这玩意儿全世界通用，他缺张户口，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念私立。

　　陆盛登上系统查储蓄卡余额。
　　不太对。

　　陆建明给他打的生活费是固定的，他一般用不了多少，剩下的都会存着。
　　但卡里的总额明显超过了应有的数目。

　　他查了半天交易历史，发现前天有一笔进账，是个陌生的账户，金额高达三万美金，没有任何备注。

　　他第一反应是疑问，接着从心底升起一种直觉。
　　其实不能说是直觉，应该说是合理推测，所有他认识的人里，撇去陆建明不算，只剩下一个人知道他的账户，又拿得出这笔钱。

　　陆盛给这个人发了条消息。

　　[@]：你给我打钱了？
　　对面回得很快。

　　时隔四个月，余锦终于第一次回了他的消息。

　　[余锦]：拿着吧
　　[@]：不用

　　“正在输入中”的标记一会儿弹一下，迟迟没有消息发过来，陆盛看着烦，主动打了个问号过去。
　　[余锦]：小盛，妈对不起你

　　余锦最后憋出来这一句。

　　陆盛没什么感觉了，说这些没意义。
　　他还是回了句：不用。

　　余锦在那头翻来覆去地忏悔了几句，说这钱留给他，让他给自己添几身新衣服，不要跟陆建明作对，考个好大学。
　　诸如此类的废话。
　　就差提醒他跟陆建明的新老婆，还有陆鼎，好好相处了。

　　陆盛挺想问她一句的。
　　为什么余锦似乎对所有人都可以那么宽容，唯独对他这么狠。

　　他静静看完对方写上来的一串话，还是回了个：不用。

　　消息转了半天，没发出去，前头弹出来一个红感叹号。
　　“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

　　陆盛一愣，接着把手机扔到桌子上，扯了扯嘴角。
　　还挺潮的，余锦都学会给分手费了。
　　这么一通操作，估计能少点愧疚感。

　　陆盛手上一笔把“70000”划掉，换成了“15000”。
　　这几年在微博上接稿挣的钱，加上弦乐队的奖学金，攒下的生活费，余锦的分手费，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陆盛盯着白纸，总觉得心口堵着一口气儿。
　　他攒生活费的时候还想过，等以后带着余锦一块儿奔天涯了，这笔钱还能顶一段时间。

　　现在就剩他一人奔天涯了。

　　陆盛睡觉之前上微博换了条置顶
　　[不浪漫的艺术家]：有活请私信，内容不限。

　　第二天一早起来，他收到一条来自程然的Snapchat。
　　发送时间是凌晨四点，也就是东部时间凌晨一点。

　　是一张纽约的夜景，配字直白地让他想笑：Streak.

　　陆盛捯饬捯饬出门，在路上拍了张手指比心的图给对方，配字：续上。

　　[Sean Cheng]：。
　　程然立马给他发了条私信。

　　[Lu]：不考试？
　　[Sean Cheng]：路上
　　[Lu]：还玩手机？
　　[Sean Cheng]：去哪儿？

　　他那张照片照到了他的脚尖和水泥地。
　　[Lu]：画室
　　[Lu]：我不像你，快比赛了还是要练习的[转圈圈]

　　老太太好几天前就通知了他关于比赛的事儿，只不过他那会儿不在学校，一直没查邮件。
　　她周六值班，陆盛一是想找地方画画，二也是想找她了解一些情况。

　　老太太看见他的时候显得很激动，拉着他的手夸了半天，最后才正常起来，板起脸来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孩子，你怎么敢drop我的课！”
　　陆盛解释了几句，问她能不能继续借用画室。
　　“当然了，我的画室永远向你开放。”对方脸上抑制不住笑意，“你一定要认真，这将是你和学校共有的荣耀。”
　　陆盛点了点头，撇开荣耀这种精神上的满足，问了个特世俗的问题：“这个比赛……我要交什么钱么？”

　　老太太早有准备：“报名费和机票钱都要你自负，但是不用担心，孩子，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学校会为了想办法解决，给予你经济补助的。”
　　陆盛开了个玩笑：“西弗森还有穷人？”
　　这是他昨天看完学费之后最大的感慨。

　　“Oh，当然哪儿都有穷人了。”老太太一脸“你不知人间疾苦”的表情，“我们学校有很多学生都拿着经济补助，连学费都只交一小部分哩！”
　　还有这等好事？
　　陆盛眼睛一亮：“申请补助要什么条件？”

　　老太太摇了摇头：“我很稀罕，这是政府分配下来的名额，国际生不享受这个政策。”

　　陆盛“哦”了一声，萎了。

　　过了一会儿又想起来李清莹说的奖金，于是又随口问：“那金奖能拿多少钱？”
　　老太太像是听见了天方夜谭，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这个比赛……它，孩子，我认同你的作品，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拿奖，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老太太字斟句酌道，“我们县还没有过金奖的先例。”
　　“我就随便问问。”陆盛眨了眨眼睛，“您得允许我有好奇心。”
　　老太太说了个数字。

　　一笔就差不多填上他学费的漏洞了。

　　陆盛就想着见见世面，领略一下普天之下的高手，没想过钱的事儿，但这会儿一听奖金还真有点心动。
　　人果然是贪心不足的。

　　他离开画室走了一段，突然想起来什么，退回去，扶着门框探进半颗头喊：“您能帮我问问学校，申请把我的报名费和机票钱都报销了么？”

　　*

　　“你真这么问了？”
　　“那不然呢？不是说学校跟我共有的荣誉吗，只想拿荣誉不想出钱，这必不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也是。”江耀打趣他道，“是不是很怀念你富二代的时光？”
　　陆盛笑了一声，没说话。

　　他习惯性地把脸埋在在枕头里，跟江耀聊天。

　　“富一代俩都跟我不是微信好友了，还追忆个屁的过往。”他闷声说。
　　“……你把余锦也拉黑了？”江耀“哟”了一声，挺惊讶。

　　他回学校那天晚上就跟江耀说了说这一地鸡毛，省略了跟程然一块儿喝酒的部分——主要是没法儿确定自己干过什么。
　　期间对面不断用各种语气助词来表达内心的震惊，尤其是在余锦找了新对象那部分，江耀被吓得半天连个呼吸声都没。
　　这人震惊的巅峰程度就是沉默。

　　跟着“啊”“卧槽”“尼玛”，一系列语气助词全来了，把自己噎到好几次。

　　在那一秒种，陆盛突然get到了程然平时装淡定的爽感。
　　别人在那儿天崩地裂锣鼓喧天，我在这儿不动如山心平气和。
　　这就是境界。

　　“她把我拉黑了。”陆盛说。
　　“……”江耀无语了一秒，“我以前都没看出来阿姨是个狠人。”
　　“别说你了，我也没看出来。”陆盛说。

　　俩人对着一块儿“哎”了声。

　　“哎你知道吗……”
　　江耀刚要跟他扯别的，就听门一开，Willy嘴角青着一块外面走进来，阴着脸看他。
　　程然那拳够狠的。

　　陆盛打电话的时候喜欢免提，主要是觉得这么对脑子好。
　　Willy一出现，他立马就给调回了手持模式。
　　抄起手机从床上下来，路过Willy的时候这人非但没凶上来，还往墙根缩了一下。

　　怂就别瞪他啊。
　　陆盛挺无语地笔直走进程然的房间。

　　俩房间对门就是这点好，串门跟回家似的。

　　陆盛自然地往程然床上一倒，重新开回免提。

　　“你这就跟你室友闹掰了？”江耀问。
　　“嗯。”陆盛对Willy无感，压根也没多生气，可能是心脏承受能力练出来了，“就是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点恶心人。”
　　“没事儿，那还是他被你恶心得多点。”江耀客观地说。
　　陆盛赞同地笑了一声。

　　跟江耀说话期间，陆盛顺便拍了张天花板的照片，Snapchat发给程然。
　　他俩从周五开始又续上了streak，还是程然先起的头，落地之后给他发了张纽约的夜景。

　　[Lu]：借你的床躺一会儿

　　对面一时没回他。

　　陆盛又切出去看微博。
　　昨天的置顶下面已经多了好几条评论。
　　连着一串的：“爷青结，浪漫哥也下凡挣钱了”。

　　还有个粉丝特真情实感地写了篇小作文，说对他失望了，以为他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没想到也是浑身沾满铜臭气，留言最后还言辞激愤地说：
　　你这样的也配叫艺术家？

　　是不太配，人真正的艺术家动辄一幅画几百上千万，按收入比的话，他确实离这词儿还差点意思。
　　其实很多人都曾经吐槽过他这ID，还有他喜欢把自己的作品跟一堆大师的贴一块儿这个举动，说他是太飘。

　　可能是理解不同，陆盛从来不觉得艺术家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名词。
　　谁说过一句话来着，人人都是艺术家。

　　程然回消息过来。
　　[Sean Cheng]：嗯。
　　[Sean Cheng]：你几号比赛？
　　[Lu]：后天，说不定没法儿去接你的机了[挠头]
　　[Sean Cheng]：不用，太远。

　　陆盛装傻。

　　[Lu]：远吗？WEST到停车场不就走两百米？

　　他这条消息一发，程然那儿“正在输入”的标识都消失了。
　　陆盛没忍住发出了一个带着笑意的气音。

　　“你干嘛呢你，跟人家聊天能不能专心点了？”江耀叨叨了半天没等到他回答。
　　“我回消息呢。”陆盛说，“你理解一下，人帮了我这么多，我陪聊报一下恩。”

　　江耀哑火，等了一会儿说：“程然？”
　　“嗯。”

　　“你别说，其实这哥们挺有趣的。”陆盛手上打着字，“就是慢热。”
　　“都让你睡他床了能不有趣吗？”江耀阴阳怪气道。
　　“别瞎贫，我特么又没掀他被子。”陆盛说，“我躺他床上还隔着层毯子呢。”

　　程然突然又回了他一条。
　　[Sean Cheng]：为什么缺钱？

　　[Lu]：？
　　[Sean Cheng]：你的朋友圈。

　　陆盛想起来他昨晚刚发的朋友圈。
　　全文就一个字“穷”，后接十五个感叹号。

　　[Lu]：陆建明把我卡停了。
　　[Lu]：我在想凑凑明年的学费，查了下，可惜学生签证不能打工。

　　可能是程然已经知道了关于他的太多事情，陆盛完全懒得遮掩。

　　程然没再回他，他猜这人是到考场，该关机考试了。
　　陆盛放下手机，两只手交叉放在脑后，咳了一声道：“你刚说什么来着？”

　　江耀在那儿“日”了一声：“就知道你安静如鸡就是没听人家讲话！”
　　陆盛干笑了一声。

　　“我记得你开学还说人难搞呢，合着才一个月都搞上手了？”
　　“谁搞上手了？”陆盛“啧”了一声，“我正常交流，不是你说关爱同学的吗？”
　　“你不是给人送温暖，想画人家肖像吗？”
　　“对啊。”
　　“那你画到了没？”
　　“……到了。”陆盛越听越不对味。
　　“那你这么殷勤个啥？”江耀大嗓门喊，“你回我消息怎么就这么慢啊！”

　　“首先咱俩隔着时差呢，其次，这不叫殷勤。人学霸熬一晚上教我数学，第二天早上没事儿人一样逃课开车送我出学校。”陆盛说，“答应当模特就当，答应打篮球就打，你说……”

　　“兄弟。”江耀忽然正声喊他。
　　“怎么？”
　　“我觉得你对这逼有点意思。”江耀说。

　　陆盛的心漏跳了一拍。

　　“放屁，”他下意识地反驳，“老子就不能有点纯纯的朋友情谊。”
　　“狗比。”江耀嗓门更大地反驳他，“朋友情谊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这么夸过人家？”
　　“你有他长得好看？”陆盛又反问回去。

　　江耀骂骂咧咧地挂掉了电话。

　　陆盛大字型躺在床上，恍惚地盯着天花板。

　　长得好看……
　　长……
　　问题是就刚刚聊天那几分钟，他也没想过程然长什么样啊。

　　陆盛顺带想起了在球场上不小心那一蹭手。
　　耳边顿时虚空响起警报。

　　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