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弱水指间沙》诸葛筷子

11、如梦方醒

　　梦里仿佛又回到馚樱宫，难忍的夏日，清凉的池水，还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翠翠。有个人和我一起泡在池子里，赤身裸体的抱着我，他的眼眸好像有一团火能吞噬我周身的荒凉。他说，本王现在一刻也离不开你了，怎么办。我去求婚，皇帝不答应，还要给我赐婚她人。本王该拿你怎么办，我杀了他好不好。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他要杀了圣上。我坐在他身上，双手抚着他漂亮的脸颊，恳求的说，不可以，我等了这么久就是要做圣上的皇后。你不能杀他，我爱他。愤怒的火从那个人眼中深处喷射出来，他又掐住了我的脖子，愤恨的说，你爱他哈哈哈哈哈哈你爱你的生父，你要给你的生父当老婆吗？本王不会允许的。你想做皇后吗？本王当上了皇帝你就是永远的皇后。

　　翠翠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声音很吵很吵，后来俊环来了。她将我从他怀中抱走，那时候我眼前一阵阵的犯黑，窒息的感觉有些飘飘然。也许死后就是这样吧，就像青林宫的鬼。又是莫名的黑暗，我闻到了腥臭的气味儿，这里不是馚樱宫，也没有俊环的怀抱。笛声肃杀仿佛从未停过，我想动却动不了，身子被巨大的力道缠裹着。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挤碎了，我不停的吐血，眼前渐渐清朗起来。

　　晨雾在水中漂浮，我看见一个硕大的半透明的蛇头，它庞大的近乎透明的身子将我缠的紧紧的。我甚至能借着瘴气中透过来的微光看清楚他每一个的鳞片，还有蛇腹的小爪子。我笑了起来，用舌头舔着嘴角的血迹，仰头看着这从未见过的美丽生灵，不禁心生感叹。这是比记忆中那个人还要漂亮的东西呢。巨大蛇头上有个鲜红的肉冠，它的眼睛充满了悲哀和怜悯。我好想能读懂它的心，它可怜我，是因为我笨吗？还是我即将成为它的腹中食物了？

　　我好奇能不能真的碰触这么美的生灵，所以我用舌头去添它的下颚，没有其他虫子的腥臭，反倒如花果的甜香。也许吃了它，我的身上也会变得如此甜美，圣上吻我的时候会不会很开心很沉醉呢。我笑着张开嘴对着它的下颚咬了下去，它却比我先张开了大嘴，整个人被它吞了进去。它的腹腔狭窄逼仄，像是宫人们打水的那口井，我艰难的用左手胡乱的挠，没起什么作用。如果右手还在就好了，至少两个手一起挠，破坏性更大。它体内也有花果的香气儿，闻得我有些饿了，张嘴欢快的撕咬起来，血肉竟然异常鲜美。很快它好像全身在不停晃动，我舍不下嘴里的美味，只能越吃越快，有些饱了就又昏睡过去。

　　梦里总能出现那个人，无论我走到皇宫的任何地方。每次找寻圣上，都会在半路遇到他。他穿一件紫色的饕餮王袍，带着紫色纱冠，腰间垂着一块上好的白色玉佩，是龙凤呈祥的样子。还有一个天青色玉环，上面刻着他的名字。梦里他们的脸都依稀不记得了，只是那个玉环的色泽模样愈发的清晰。上面的字迹也异样立体——明月初上，兰草芬芳。

　　看到这八个刻字，恍惚间闻到了一股幽兰的香气，就好像那个人温暖带着桎梏的怀抱。我不喜欢他抱着我，我只喜欢圣上怀里的麝香味道。但是他总是很霸道的说，不许我想圣上，等到以后他做了皇帝，他就是我唯一的圣上。他……是谁？

　　明月初上，兰草芬芳
　　明月初上，兰草芬芳
　　明月初上，兰草芬芳
　　…………………………
　　明月，兰草——明兰。
　　那个记忆中的少年渐渐清晰，他骄傲的说，记住我的名字，兰陵王武明兰。
　　圣上指着那个蟒袍玉带的少年郎说，这是朕的兰陵王，武明兰。
　　俊环愤怒的说，付成韵，你应该恨他，而不是讨厌他，他赐死了你母亲。
　　宜苏说，他是继位的新帝，也是杀死圣上的人。
　　武明兰，你终究是做了皇帝了。
　　只不过，你是天下万民的圣上，你不是我的圣上。

　　我慢慢睁开冰冷的眼，头也不那么疼了，视野清晰了好多。我又活了过来。

　　白皙的皮肤，满身的鲜血，还有包裹着我身体的银白色薄膜，恍然想到，我现在正在蛇腹中，当初鲜甜的血肉现在腥臭不堪。那一条条白色蠕动的尸虫让我厌恶。两手用力将头顶的银白色薄膜撕的稀烂，终于看到了月朗星稀的夜空。久违的新鲜带着腥气的空气倒灌进鼻腔，脑子无比清醒，我舔了舔右手的手指，感觉自己重生了。不但如此，我还记起了更加不堪的往事。

　　我一直以为活在梦中，却原来都是我的亲身经历。可悲的不是午夜梦回，而是彻底清醒却无法抹杀的过去。

　　许久，摸着新生的右臂，我吃惊的看了又看，白皙修长的手臂似是上好的羊脂玉，细腻温软，我的手指青葱纤细，这只美丽的手在学习箜篌的时候不知道被宋先生敲打了多少次。我甚至依稀记得俊环纤细的脖颈在这双手中的触感，她眼中的惊恐愤恨到最后的释怀宠溺让我的内心雀跃无比。

　　那个时候，杀了她，才知道，我还活着。

　　水中挤满了各色各样的虫子，活的死的和生不如死的。湖水已经分不出本来的面目，我赤身裸体站在水中，不知过了多久，瘴气渐渐消弭，阳光出来了，分外刺眼明媚，就像是武明兰的笑容。被阳光沾上的地方不停的被灼烧，皮肤发出难闻的焦臭味。些微刺痛让我心生喜悦，我闭上眼张开双臂对着阳光欢呼，“我是付成韵，我爱圣上！”

　　不知何时那个可爱的童音响起，“哎呦，虽然我老头子活了百十来岁了，好歹我也是男的。受不了你这前凸后翘玉体横陈的。赶紧穿上。”

　　还没回头就被一件红色纱衣盖住了身体，在水中缓缓穿衣，衣服盖住的地方，那些被阳光烧坏的皮肤又瞬间恢复如初甚至更加莹润细腻。我很满意现在的自己，一身红纱如血，对着身后的小童回眸一笑，“我叫付成韵。”

　　那小童看着我的脸直了眼，许久擦了擦口水，侧过头恨恨的说，“老朽还是喜欢叫你小贱人。”说完又不舍得的细细打量品味许久，说道，“以前你也就是个半妖，现在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妖孽了。而且还是不死之身，真是……老头子我此生最成功的作品啊。估计小皇帝看到你，更是爱不释手了，将来早晚死在你身上。宜苏可就开心了。”

　　我转过身，轻摆腰肢，一抬腿靠近了小童，媚眼如丝的看着他香软的小脸儿，舔着嘴角说道，“阿韵饿了，你看起来真好吃。”看着发呆的小童，真是可爱又可口，我想也不想的亲了过去，右手用力的捏开他的下颌，想把他的丁香小舌咬下来当早饭。

　　还没得逞，就听到刀出鞘，很尖细刺耳的声音，随着劲风袭来，我本能向后跳去，可惜了小腿被划破了。烈焰焚烧的疼痛让我叫了出来，头一次这么强烈的感受到疼痛。是谁？血将水面染红，伤口竟然许久都无法愈合，抬头就看到那个持刀站在岸边的人。他的脸上没了看惯的笑容，让我有些感怀，他的笑像极了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