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弱水指间沙》诸葛筷子

10、绰号小贱人

　　宜苏打开折扇，“那三个月后我在来。到时候就得交货了。”他慢慢走到我面前，蹲着看我仰起的头，“你可别死了，你的圣上还等着你回去呢。”

　　我用手挡着阳光，开心的笑着。“宜苏，你放心吧，本宫答应过圣上要陪他一生一世。”

　　他用扇子抬起我的下巴，突然间就沉默了，

　　“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疯，不论是哪一种，三个月后的你一定会让当今圣上万分开怀的。”

　　宜苏身体很轻，我转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山路尽头了。

　　小童抱着一个大竹筐走到我面前，开心的说，“我说小怪物，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迟疑的低下头，想了好久。

　　“你不会没名字吧。”

　　“当然有！我还有父母呢，怎么会没名字呢！”我有的，只不过想不起来了。

　　“那平时人们都管你叫什么？”

　　“以前的想不起来了，一想就头疼。”

　　“那最近的呢？”

　　“飘零他们都叫我小贱人！”我的声音很嘹亮，整个山谷都在回声。

　　“哈哈哈哈哈，小贱人，好名字！以后我也这么叫你。”

　　我笃定的点头，对我来说，名字就是个代号。只要顺嘴，叫我啥都行。

　　他到过竹筐给我看，“小贱人，你看，虫子，喜欢不？”

　　竹筐里都是黑乎乎的虫子，粗细长短，满满半框。

　　“不是特别喜欢，我小时候杀了很多虫子。”

　　小童撇了一下嘴，皱着眉说道，“真无趣，还以为像你这种怪物会嗜虫如命呢。没想到跟普通女娃一般。”

　　“我干嘛喜欢虫子。”

　　他笑眯眯的跟我说，“不喜欢不要紧，不过不用怕，这些虫子都是死的，用他们给你泡澡，对你练功有很大帮助的。”

　　一提到练功。

　　“就是那个很苦的功吗？”

　　“对，就是你们这种笨蛋才要练的方法。”

　　“就是和虫子们泡澡啊，泡了就能变得跟你一样了，永远也老不了了？”

　　“当然了，我对自己的方法很有信心的。你要相信老朽，这个方法才能管用。”

　　我认真的点点头，“开始泡吧。什么苦我都能吃。”

　　他笑眯眯的问，“那虫子呢？”

　　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虫子呢……但是为了能陪圣上一辈子，为了变成他喜欢的模样。

　　我咬咬牙，看着他那双大眼睛，“那虫子好吃不？”

　　这次换他皱眉啦。
　　“这个嘛，见仁见智啦，虫子的种类多了，不同的虫子不同的味道。”

　　“恩，那哪种最好吃呢？”

　　小童把竹筐里的死虫子都倒进我周围的水里，郑重的说道，
　　“我吃过最好吃的，就是金蚕蛊了。”

　　我回想了一下，“我烧死过很多金蝉。”

　　“是金蚕啦，不是金蝉，笨蛋。”

　　“金蚕是什么？”

　　“不知道没关系的，以后的三个月里你什么虫子都会见识到的，但是越厉害的虫子越好吃就对了。”

　　“那金蚕是最好吃的吗？”

　　小童一下子脸红了，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人，怎么可能吃过所有的虫子，在我吃过的里面是最好吃的。不过，你这么个小怪物倒是说不定能吃到很多真正厉害的。我听说有奇人吃过升龙蛊。”

　　“声龙？会发出声音的龙？”

　　……“等你见到就知道了，哪这么多废话啊。”

　　“那是不是我吃到最厉害的，你就佩服我啦！”

　　小童败下阵来，点头道，“当然佩服。不过你能活到三个月后的月圆时刻，我就更佩服了。”

　　“佩服？那是不是要听我的，我是不是就可以把你的舌头吃掉了？”

　　小童翻个白眼儿，背着竹筐转身就走。

　　偌大的湖水只剩下我和一堆死虫子。

　　周围的树林一点声音都没有，也不知道那个会发出声音的龙什么时候来。

　　这种静谧的感觉很像圣上不理我的时候。

　　那时候他发了很大的脾气，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

　　他用烛台杀了我的婢女青史和离书。

　　她们总是给我捉蝴蝶，每次都能捉到我喜欢的类型。

　　她们死的时候脸上出现了惊恐的神色，我很喜欢，可是圣上的脾气让我恐惧伤心。

　　他也很难过，“你怀谁的孩子不好为什么非要怀他的孩子？”

　　“你玷污了他！！！”
　　“你不配！！！”
　　“你永远也不能做他的王妃！！！他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你知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吗？”
　　圣上的神情很惶恐很紧张，好像我的肚子里是一只怪物。
　　“朕答应过你父王，不杀你。可是这个孩子不能留，不能留……我要杀了他，这个孽种，孽种。”

　　那个烛台就这样深深的插进了我的肚子，第一次觉得很疼。鲜红的血汹涌而出，一个人推门而入，一掌就把圣上打倒在地，他吐了好多血。

　　那个人抱着我喊着我的名字，焦急的凶恶的。我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溜出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大群的士兵涌到馚樱宫……

　　那声音很像啊，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水下有一片一片的亮光。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从树林里发出来的。

　　莹白皎洁的光一明一暗的很好看，它们都围着我，好像坐在水中的月亮上。

　　除了水面其余的地方都黑乎乎一片，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咬了我的指尖和脚趾，还有身体，四肢，被无数的东西嗜咬着，细细碎碎的将我吞没。

　　随后浓稠的血腥味儿荡漾在夜里。慢慢的我越来越困，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她癫笑着，一身素白的纱裙，水袖下的手像是肿了的树根，她柔美的发变成了绿色的水草。睁开的眼里是一片无光的漆黑。

　　这样的她让我很熟悉很安全，清晰的水声，静谧安宁，就像是青林宫的湮梦潭。
　　韵儿啊，你怎么能跟他，跟武明兰发生这样的事呢？怎么能？
　　我恨，恨当初生了你，恨你父皇把我送了别人……
　　韵儿啊，你已经变成怪物了，外面的世界不会容下你的。
　　快回到母妃身边吧
　　好，我呢喃着，我恨不能揉进她的白纱袍里去。只要是母妃的怀抱，我都愿意。

　　月色迷蒙，水面烟气浩渺，眼前一会儿是母妃肿胀的脸一会儿是水面攒动的各色虫子。我揉着模糊的双眼，渐渐看不清月下的夜，只有感官无限放大。眼中失去最后一丝光亮的时候我看到一只巨大无比的蝎子，幽紫色的人立着向我走来。紫色的光紫色的杀机，很多年以前好像也有这么一个人穿着紫色的袍子跟我说，他娶了我之后会一辈子对我好。

　　可是圣上的袍子一直都是明黄色或者玄色的，那……穿紫色袍子的人是谁……我捂着头很无助，我希望俊环过来安慰我。等的太久了，没有俊环没有圣上，我有些焦躁，习惯性的在水中胡乱的甩着胳膊，直到感觉手腕一凉有丝丝的痛楚。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僵硬的将右臂收回来，我想摸摸自己的脸，可是我的右手好像没有了。有腥鲜的气味，很浓稠很苦，我吮吸着断手处的伤口，有些愤怒。直觉对面有个庞然大物向我扑来，我灵巧闪身飞到它的背上，张口就对着前面咬了下去。苦涩的味道一股股流进我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耳边凄厉的惨叫，直到有一个钩子插进了我的背。

　　胸口处有温热的血流了出来，然后我和庞然大物一起摔进了水里。一瞬间水里蛰伏的虫子们充斥了我的全身，他们撕咬吮吸争抢无孔不入。我像是他们的家人，他们的食物，他们的巢穴，甚至能感受到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不满和愤怒，尤其是嗜血的欲望。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声很好听的笛声。内心很平静，像是回归了天地万物一般，我是谁，圣上在哪里，那个记忆中模糊的人是谁，母妃肿胀的脸，都不重要了。天地一片黑暗，万籁俱寂。我想再次醒来的时候，也许是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