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积流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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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沿着游廊移步积流楼。
积流楼是幢二层小楼，建于水边，名字取自《劝学》中“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是妘家祖辈为勉后人读书而命名的，故一直为书房。
淼环山庄的何管家亲自领着丫鬟们送上茶，低着头领着人轻轻地退了下去。
楼内的人或坐或立，静默不语。
妘子尧正坐在桌边，翻着面前的一叠纸。
萧洵立在窗边，望着妘子聿和铃铛两人身影被遮在楼阁间。窗开着，风带着花叶清香一阵阵迎面抚过，他顿觉心旷神怡，正沉醉时耳边传来妘子尧的声音：
“这徽州的商队果然有问题。”
舒荆尚未看拿刚传来的消息，露出狐疑的神色：“谢大掌柜说些什么？”
妘子尧道：“徽州根本就查不到这商队的底细，如凭空在蒙水镇冒出的。”
“本以为会在饮食中下药。可是照此看来，那茶香就有问题了？那夜很可能是这茶香迷倒了所有人。”舒荆略一沉吟，脑中滤过信息，道，“如此霸道厉害的迷香，恐怕也只有三味香了。”
三味香传为已四百年前神医李勤研制，比华佗的麻沸散功效更甚，最初是用于手术麻醉。此药主药共三种：七里行草、醉茶花和无孔芯草。七里行草和无孔芯草无色无味，唯独醉茶花散出茶香来，所以三味香有种淡淡的茶香，而这茶香也却是最容易被忽视的，使人不知不觉地就着了道。
这恐怕也是这些人扮成茶商的原因了。
妘子川惊道：“三味香？”
站在窗口远眺的萧洵也显然一惊，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望着舒荆。
不怪他们惊讶！
这三味香所用的药草都极其稀有，特别是其中有一味主药七里行草近乎绝迹，故三味香已经有五十年不现江湖了。
妘子川问出疑问。
一直沉默不语的巫空无捻着胡子，慢悠悠的道：“大公子，莫不是忘了两年前太行山孤绝峰的事？”
两年前，太行山孤绝峰曾传有采药人采到了一株从未见过的草药，是一株长了七品叶的藤蔓，足有一丈长。当时，这引得许多人前去，哪知十日后那采药人连同这株七品叶藤蔓都失了踪，村里的人再没见过这采药人。
传言无人求证，这事如同江湖上大多数谣言一样不久就风清云淡，再无人提起了。
而这七里行草也正是长了七品叶的藤蔓。
妘子川“噢”了一声，道：“不错不错，我记起来了。我还记得，小荆曾派人去查过的？”
舒荆点头接道：“的确，影流曾去查过，并找到了这位失踪的采药人。那时，他已经摔断了腿成了废人，只能改行做些小生意糊口。”
屋内其他人不由得都凝神细听。
影流找到他询问七里行草的事时，这采药人立时变了颜色，一言不发挑起担子一瘸一拐的走了。后来好容易找了个机会将他灌醉，从醉话中得知他见过一位从西而来衣着光鲜的大夫，自我介绍姓李。
李大夫要求见一见这传言里的草药。
采药人彼时并不知这药草价值，只是从未见过甚觉稀奇才从孤绝峰上采回，任何人提出见这药草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很快从里屋中拿出来。
李大夫一见那草，竟一把从采药人手中抢过，手竟有些发抖，脸上也不知是哭是笑，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这草好半晌。
求见这药草的人很多，多半是冲着赏奇而来，见过了也就叹句：“确实从没见过这草，真是无奇不有！”
从未有像李大夫如此激动至失态的。
采药人不由得唤了声“李大夫”以提醒。哪知竟喊了三次，这李大夫才回过神来。
李大夫当场就提出要花五十两银子买这药草。
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都不过二十两左右。
采药人欣然同意。
李大夫又问是在哪里采的，那里还有没有这样的草。
他问得很诚恳。采药人不是贪便宜的人，赚了五十两，心里早开了花，都一五一十的讲了。
李大夫又提出让采药人带路让他去看看。
采药人也满口答应了，同意第二日带他上山。
孤绝峰之所以被称为孤绝峰，是因为峰势极险，直插云霄，攀之不易。
两人前一日准备妥当，第二日一大早就出门，在半山道露宿了一晚，第三日中午才攀到峰顶。
峰顶有一小块平地，两人在平地上歇了会儿，吃了些干粮，喝了些水。
采药人领着李大夫来到峰的西面。
孤绝峰西侧山石笔直，低头看去，脚下一片白云缭绕。
李大夫顺着采药人手指看见笔直的山石上郁郁葱葱一片藤蔓，正是七里行草，不由仰头朗声大笑起来。
采药人此时已经见怪不怪了，也不甚在意，只是憨厚的陪着一起笑。
李大夫笑了一阵又求采药人帮忙攀下去在采些来，说必定重金酬谢。
采药人怦然心动。他练就了一身攀爬本领，胆大心细技艺熟练，在险地也如履平地般自如，将绳子一头系在峰顶的树上，另一头缠在腰间就下去了。
那片藤蔓离峰顶有些距离，采药人扒着突出的山石慢慢靠近。
就在已经能够着七里行草时，采药人听见峰顶上有人说话：
“对不起了，我不能让别人找到这七里行草，只能如此了。”
采药人听见这话就知不好，忙往上爬。
此时那里来得及！
李大夫手起刀落，白光闪过，系在采药人腰上的那根绳子整整齐齐的断了。采药人只得紧紧的扒住突出的山石，一面一点一点往上爬，一面仰头望着李大夫乞求他能回心转意。
李大夫冲他一笑：“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你家人，保他们衣食无忧，你就安心的去吧。”说毕，李大夫别开头不再看他，抓起绳子用力向外一荡。
绳子一股劲道传来，采药人手中一滑，惊叫着掉了下去。
“后来呢？后来你怎么上来的？”影流的人问。
采药人已经醉了，迷迷糊糊地回：“后来？哼，后来……幸好老天有眼，刚好一块大石突出来许多，我就摔在那上面，疼得晕过去了。等醒过来……真是老天有眼啊！”他打了个酒嗝，喷出一股酒气，连眼睛也迷蒙起来水气蒙蒙的，“醒过来，天都黑了，醒过来忍着腿疼，为了活命只能咬咬牙爬上去。爬上去再爬下山，偷偷回家。”
回到家时，采药人的三七都已经过了。
采药人刚想进家门告诉家人她还活着，却看见那凶手李大夫从他家里出来。
采药人又气又怕，不敢出现，只能瘸着退到墙后。
李大夫手里提着两只大大的包袱，后面跟着采药人的妻儿泪眼汪汪，也提着包袱。
“怎么了？”影流的人追问了一句。
采药人的眼睛更迷蒙了，水汪汪的，落下两行清泪：“那个该死的李大夫倒是守诺，说是因为他我才不幸死了，一定要好好照顾我的妻儿，要把我的妻儿接到他的家乡去好方便照顾。”
采药人捞过酒壶又狠狠的灌了几口，大笑：“你看人家，杀了我，还要让我的家人感恩戴德，哈哈……我真该谢谢他，谢他祖宗！哈哈……”他说着头狠狠地一扬，笑得张扬，泪珠却趁势飞溅出来。
“后来，影流特意上了孤绝峰去，那孤绝峰西侧已经找不到七里行草了。”舒荆道。
“这李大夫太狠毒了！”妘子川怒道，他此时已经顾不上七里行草了，一心只在采药人身上，“影流就没有查到李大夫到底是谁？”
“陕西李家。”舒荆轻轻开口。
妘子川又是一惊：“陕西李家？”
陕西李家素以医术德望闻名，天下颇有些口碑。
“怎么会是他们？”妘子川不敢置信。
“李家每隔十年便会通过举荐考核在家族中选出两名子弟，由李家最有名望的大夫亲自教导点拨。而，两年前正是李家考核的时日。李家心字辈有个叫李念的，是三房庶出。虽然从小颇为刻苦，医术在同辈中算是优秀的，却因为是庶出并不特别受重视，两年前因为重新配制出三味香而从家族子弟中脱颖而出，列入候选。”
三味香因其麻醉功效被医家推崇，能的重现李家确实极为欢欣。
“那么，这个李念就是……”
舒荆点头：“正是。因为顾及李家百年清誉，所以只是悄悄地告诉他们。李家族长李善奉甚为震怒，将李念关押，本欲第二日押送官府，哪知当夜李念连同七里行草一同失踪，从此再未出现，不现踪影。”
“像是个已经布置了许久的阴谋。”妘子尧淡淡的说了句，扬了扬手中的纸，转回话题，“这杭州的商队看上去倒是没有问题。”
这话显是未讲完，舒荆听到这抬眼望向他，等着妘子尧的下面的话：
“这商队为杭州平家所派，由平家三爷平乐庭和平家六少平至南带领前往都城。木易老者所讲的那个后生小辈恐怕就是平至南了。”
“谢大掌柜做事心细，将这平至南的资料也附上了。”妘子尧递出手中的纸，道，“你们看看。”
舒荆离他最近，先接过来细细的看了一遍后递给他人，不由得笑了笑。
纸上的平至南果真是个富家的少爷，狎妓饮酒的风流韵事不少，算得上是杭州城的名人了，在这风流圈中混得风生水起，哪家姑娘貌美、哪家小姐迷人，哪里又新开了青楼这类事总少不了他的身影。他算是做到极致了，竟像是各家富少里领头的人物，各家的少爷们总是以他为头，跟着他寻花寻草。
最后看的巫空无将资料理了理，仍旧递回给妘子尧。巫空无低着头寻思了片刻，道：“这样的人会说出那般不见世面的话来，看似可能，可是再细想却也值得琢磨。”
“不错，我也是如此想法。”妘子尧道。
“下个月杭州刚好有批茶叶要发往都城，本就该去一趟。”舒荆停了停，又道，“从水路走取道湖州，再转杭州。”
妘子尧略想了想，道：“可以。恰巧那秦大刀的镖和陕西来的商队也到了杭州，刚好一起办了。”
如此定下，众人一时无话。
楼内静静的，风悄悄的吹进。
妘子尧望着手中的纸，流连其上。妘子川皱着眉，显然还在为采药人的事生怒。巫空无坐在他右手边，拈着山羊胡子低头沉思。舒荆端起茶杯，用茶盖拨了拨浮在面上的茶叶，慢慢的饮着。萧洵仍在窗前立着，似乎被窗外的好风光迷住了。
窗外，铃铛和妘子聿的身影早就远离不见了，有的是花香鸟语，绿叶浮动。
萧洵似乎看得痴了。
妘子尧望着他唇边浅浅的一抹笑意，问道：“洵，何事能得你的笑？”
萧洵回过头来，笑道：“那丛石榴正开得艳丽，煞是好看。”
众人都向萧洵所说的方向望去。
几株一人多高的石榴植在弯曲的小径边，遮住了小径的来路，满树红艳艳的花朵缀在绿油油的碧枝间更盛妖娆。
外间的阳光有些晃眼，众人不由得都眯了眯眼睛。
树根处一抹石榴红若隐若现。
妘子川喊道：“小四。”
小四应了声从石榴树后转出来，梳着双髻，一身鲜红的裙装，衬的人儿明艳可人。
舒荆便笑道：“这个孩子是个美人胚子。”
众人听见这话，目光都聚在小四身上。
小四正双手垂在两侧站着。此刻，她也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似乎变得不自在起来。她迅速的抬头扫了眼众人，即刻低下头去，只顾望着地上的鹅卵石，手指无意识的绞着衣衫，两颊慢慢地染上绯红。
妘子尧适时解围：“小四，去告诉厨房做点冰镇的酸梅汤给子聿和铃铛送去。现在日头毒，让他们注意不要中暑了。”
“哎。”小四清脆的应着，又抬头问，“二少爷，要不要给你们也送点来？”
“好，你去吧。”妘子尧挥挥手让她去了。
萧洵望着小四远去的身影，仍是一抹浅浅的笑意挂在嘴边，调侃：“这个小四倒是机灵得很。”
“不机灵，恐怕也到不了这里。”舒荆笑着接话。
众人会心一笑。
“就这样吧。”妘子尧淡淡的说道，“待会儿，也刚好尝尝酸梅汤消消暑。”
正事到此告一段，唯余闲谈。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积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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