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舒（阅薇楼）》千湄歌儿

21、第二十一章 漫漫路涤尘

　　翌日。
　　天色尚早，晨光刚刚洒下，只是蒙蒙亮。
　　铃铛夜里睡得迟，此时正拥着被子好眠，朦胧中只觉外面甚是吵杂，睡梦中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翻了身将头埋进被中。
　　门外的声音却没有停的意思，越来越响。
　　铃铛的眉皱得更紧，闭着眼拉起被子蒙在头上，蒙得严严实实的，试图阻止这闹声。
　　可这声音却愈阻愈高，终于将铃铛从梦中迷迷糊糊地吵醒过来。
　　门外，“嘭嘭”的敲门声响彻屋宇，伴着一个男子的声音：“铃铛，铃铛，快醒醒。”
　　铃铛心里很是生气，嘟着嘴瞪迷蒙的双眼，不耐烦地问：“谁啊？”
　　那个声音的主人倒是个好脾气，仍温和的道：“铃铛，总算醒啦？快起来梳洗，准备准备，要出发了。”
　　铃铛此时已经彻底清醒过来，甩开被子猛地跳下床，“哗”的一下开了门，眉开眼笑：“大哥哥派你来喊我的？”
　　高望低头望着这个慵懒却精灵的小女孩和煦的微笑，道：“是的，少爷让我来看看你起床没。铃铛，你快些，我们卯时一刻就该走了。”
　　铃铛忙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卯时了。”高望瞧了瞧天色，道，“我先出去了。你梳洗好后，到前面店堂去，给你留了早饭，等你吃过后，我们就出发。”
　　铃铛挥挥手，开心的应了，转身跳回屋梳洗。
　　高望见她进屋后，转出了院子，穿过月亮门，片刻就到了前堂。
　　此时，店堂内正坐着妘子尧和舒荆二人。两人正用早饭，见高望进来，均放下碗筷望向他。
　　妘子尧笑问：“起来了？”
　　高望点头道：“起来了。马上出来。”
　　妘子尧含笑点头，指指空着的坐凳，道：“坐吧，一起吃。”
　　高望张嘴欲推辞，妘子尧仿佛已知他意，仍笑道：“坐，不用和我讲那些虚头八脑的东西。”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容分辩，高望想了想方坐下。
　　小二立刻为高望盛上白粥。
　　高望正要举筷，一阵疾风从身后刮来，心里一阵警觉，立时身子一侧，那阵风擦着衣角旋过。高望长臂一捞，轻轻地带起正向前扑倒的小人儿，稳住她的身形。
　　“谢谢。”铃铛避免了摔倒，忙抬眼诚挚的向他道谢。
　　高望看着铃铛那双清澈大眼，和善的笑了笑。
　　“铃铛。”妘子尧慢悠悠的笑道：“慢点，你后面没有人追你。”
　　“啊呀，我怕你们等不及，就把我丢下啦。”铃铛飞快的拉开长凳坐下后回道，抬眼看见坐着的众人笑嘻嘻的打招呼：“大哥哥，姐姐早啊。”
　　舒荆瞧着铃铛额边垂落的发丝随着她说话时也一颤一颤的，觉得她甚是可爱，不觉微微一笑，问道：“昨晚睡得怎样？”
　　铃铛正欲回答，小二恰巧将她的粥端来了，转头向小二道谢之后，就着碗咕嘟喝了一口粥汤润润嗓后回道：“挺好的。”说着她又喝了一口粥汤，咂咂嘴“嘿嘿”笑了数声，道：“就是起的有点早，还想睡会儿。”另外三人听得这话不由都笑了，均盯着她瞧了会儿，直瞧的铃铛面上一阵热辣辣的烫。
　　妘子尧放下空碗，笑道：“若是睡得早些就好了。”
　　铃铛挠挠头，又是一阵傻笑。
　　舒荆于是笑着接道：“嗯，夜里精神倒是不错。”
　　铃铛一阵娇嗔，辨：“若不这样，我也没机会认识姐姐啊。”
　　舒荆看她那笑容甜甜甚觉舒畅，也回她一个融融的微笑，夹了些小菜到她碗中。铃铛含着白粥含混的道了谢，就着菜一阵狼吞虎咽，风卷云残。
　　铃铛吃饱后，跟着妘舒二人出了客栈。
　　高望此时早将一切已经打点妥当，将二人的座骑牵出门口等着了。
　　铃铛看见那匹枣红的小母马心里一阵雀跃，冲上前去欲抚摸。哪知手尚未碰上，枣红马却猛地仰起脖子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抬起踏来。铃铛受一惊，心里道了声不妙，知这是匹性子极烈的马，忙止住前冲的身形，在马蹄下一晃险险的避开后，立刻向后跃了有一丈之遥。
　　舒荆赞了声“好”，步下台阶，接过缰绳，抚上枣红马。枣红马霎时安静下来，温顺的低下脖子静静的立着。舒荆便道：“铃铛，过来，认识一下，她叫红焰。”
　　铃铛心有余悸，期期艾艾慢腾腾的挪过来。
　　舒荆笑着将铃铛拽过来，又拉起她右手放至红焰身上。红焰此时仍仿佛是一片温顺可亲。铃铛胆子渐渐大起来了，小心翼翼地拂过马脖子，摸了几下。红焰扭过脖子望了望铃铛。铃铛也回望过去，觉得那墨黑的眼珠如一汪潭水般幽远沉静，于是咧开嘴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铃铛。”
　　红焰像是换了性子般，只是低低的嘶鸣了几声，又晃了晃脖子，甚是温和。
　　铃铛眉开眼笑起来，激动地大喊：“姐姐，姐姐，红焰它接受我！”说着，手在马背上抚得更温柔。
　　舒荆浅笑不语。
　　铃铛只顾抓住舒荆的手，欣喜地直摇。
　　舒荆顺势搂起铃铛，将她抱上马背。
　　铃铛忙紧紧的抱住马脖子，问：“姐姐，我也可以骑吗？”
　　“当然。”舒荆笑答，也翻身上马，坐于铃铛背后将她抱在怀中，低下头轻声道，“不要紧抱着马脖子，来拿着缰绳。”说着，她将手里的缰绳塞至铃铛手中。
　　铃铛有些紧张，接过缰绳，只紧紧地抓在手中。
　　舒荆感觉到身前的小人儿身子的僵硬，轻轻环住她，覆上那双紧张的小手握紧，笑道：“放松些。”
　　铃铛略略松快了下心，忍不住道：“我没骑过马。”
　　“没事。”舒荆轻笑，安慰，“我一直在你后面呢。”
　　听得这话，铃铛忙向后仰了仰，紧紧偎在舒荆怀中，仿佛这样才能安抚心中的那丝紧张。
　　妘子尧在一旁笑问：“走吧？”
　　舒荆回眸凝视妘子尧，嫣然笑道：“嗯，走吧。”说毕，舒荆低头向铃铛道：“铃铛，走了，抓紧啦。”听得铃铛轻轻的一声“嗯”后，舒荆将她环得更紧，双脚一夹马肚。红焰立刻飞一般窜出。
　　铃铛先尖声大叫了一声，之后将所有的声音都闷在了肚中，只顾牢牢地抓住缰绳。抓得指关节都转成青白色时，铃铛提着的心慢慢的放了下来，开始觉得指甲掐进肉里的疼痛，缓缓松开了些。
　　待到太阳高高悬于中天时，铃铛已经只是松松的拿着缰绳了，原本有些僵硬的身体早已恢复柔软。
　　过了午时，一行人方赶至无文镇，找了家店打尖休息了一阵后仍是继续赶路。此时，铃铛早就不再是上午那般紧张害怕，活泼异常，兴奋得一路说来，叽叽喳喳，热闹非凡。
　　又过了有一个多时辰，铃铛终于熬不住疲累，偎在舒荆怀中合眼睡去了。
　　妘子尧笑着叹气：“耳根终于清静了。”
　　舒荆闻言亦是一笑，曼声道：“总算明白些木易的苦处了。”说着垂下眼睑，看着仍在酣睡的铃铛，阳光有些燥热，晒得她脸上染上了一层绯色，几滴晶莹的汗珠在鼻尖闪亮愈发显出娇俏。
　　待得夕阳西下，漫天余辉时，一行人终离太湖不远了。

　　湖边，泊了艘船。
　　船头一位月白长衫的男子正迎风而立、翘首而望，蓦然听得远处传来的马蹄，面上一喜，转头向舱内喊了一声：“来了。”
　　舱内传来激动的声音：“太好了。”
　　伴着话音，舱门猛地打开，狠狠的撞上墙。一位十岁左右的孩童从里钻出来，神情极其喜悦，连声问：“在哪？”
　　月白长衫的男子遥遥的指向远处：“你看。”
　　那孩童伸长了脖子远远的望去：那条通往东北方的官道上人影稀疏，只是几个农人扛着锄头拖着长长的影子回家。于是，他嘴一噘，眉一皱，闷声道：“骗人！”
　　男子有些疑惑的“咦”了一声，旋即似想起了什么，笑道：“也难怪！你还小，看不见也正常。”
　　孩童顿时不高兴了，气呼呼的哼：“萧二哥就会欺负我年纪小！”
　　萧二哥闻言仰头大笑。这笑声换来孩童愈来愈烈的熊熊怒火，睁圆了眼怒气腾腾的瞪着兀自大笑的男子。萧二哥见状，总算敛了嚣张的笑意，顺手捏了捏孩童的脸，笑道：“子聿生气了。”
　　这二人正是萧洵和妘子聿。
　　妘子聿猛地一甩头，甩开捏在脸上可恶大手，恶狠狠的道：“不准捏我！”
　　萧洵看看被甩开的手，笑呵呵的，敷衍：“好好好，不捏不捏！”说着，他又伸手捏了一把，看妘子聿怒气冲冲的瞪他方收回手，耸了耸肩，笑道：“子聿，你看，你现在应该能看见了你心心念念的二哥了。”
　　妘子聿似乎更是生气，怒道：“我才不要见二哥呢！”
　　“哦？”萧洵似乎有些惊讶，戏谑道，“那你巴巴的非要跟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我……”妘子聿冲口而出，又蓦然顿了下方续道，“我才不告诉你呢！”
　　萧洵斜睨他，了然的笑着，道：“若不是事关你二哥，你怕也不会来吧？”
　　话音刚落，妘子聿立时反驳：“不是！”显然有些恼羞成怒。
　　萧洵低头瞥了一眼，轻哼了一声，含着些微讥诮的笑意。
　　妘子聿抬头怒视萧洵的笑脸，鼓着嘴气呼呼的却辨不出话来。真的是有点担心二哥和姐姐。想到此，妘子聿略显稚气的脸上浮出不相称淡淡的忧思。
　　萧洵似乎并未在意妘子聿的担心，仍是只顾仰头取笑。笑得妘子聿脸上一阵阵的热，妘子聿无法，只得狠劲的拽拽身边人的袖子，只拽的萧洵终于止了笑声、满眼疑虑。妘子聿嘿嘿的讪笑了几声方道：“萧二哥，那两匹马是不是御风和红焰？”
　　顺着妘子聿的手指看去，那是两匹奔跑的马，马背上的人似乎隐约可见了。
　　“是。”萧洵回得很肯定。
　　“可是，红焰上是不是还有一人？”
　　萧洵凝聚目力，果然是有一着鹅黄衣衫的小女孩大笑着骑在马上。
　　不等萧洵点头应一声，妘子聿已经跳着大笑：“果然是的！”
　　转眼间马已经更近了，甚至能听得见小女孩的笑语。妘子聿激动的一跃而起，甚至萧洵未及反应，他已从船头窜出，霎时落于岸边，迎向前去，笑着招呼。
　　舒荆先笑了：“子聿，你这么兴奋，是否又想讨打啦？”
　　妘子聿脸上红了红，一时找不到言语回答。
　　此时，舒荆已经下了马，正欲伸手将铃铛抱下。
　　妘子聿瞧在眼中，欲转话题，笑问：“咦？姐姐，她是谁啊？怎么还要人抱下来啊？”
　　铃铛听得这话，立刻推开舒荆伸来的手，摇了摇头。舒荆知她欲自己下马，笑着缩回手，只是握着缰绳站立一旁。铃铛仗着一身轻功从比自己高的马上下来到也不费力，理了理微皱的衣裙后方睁圆了一双大眼瞪着妘子聿，冲他嗤鼻：“你看，谁说我要人抱下来的，这不是我自己下来的？”
　　火药味十足！舒荆忙岔开话，为他们介绍了一番。“子聿，你别小看了铃铛，她的轻功绝对比你好。”舒荆总结。
　　听得赞美，铃铛一脸自傲的看着妘子聿。
　　妘子聿也知自己说的唐突了些，只得傻笑了几声。
　　说话间，船夫已经搭好跳板，几人谈笑着步上船。一直未下船的萧洵笑着迎上来，道：“很准时。”
　　妘子尧悄悄的指了指铃铛，笑道：“只有她出乎意料。”
　　“的确如此。”萧洵也点头笑，“算来小荆功劳很大，论功行赏时可要准备个大红包。”
　　妘子聿在一旁听见了，立时猴了上来，道：“二哥，也记得算我一功啊，我的牺牲可也很大呢！”
　　萧洵立刻笑着接口：“听说这次子聿被打惨了。”
　　铃铛伸手刮脸，羞他：“原来，你这么大了还不听话呢！好不害臊。”
　　除了妘子聿外其他人都大笑起来。
　　萧洵笑了一阵，见妘子聿一个跺着脚往角落一坐生闷气，提醒：“子聿，你非要跟来不是有事要说么？”
　　“噢，是的。”妘子聿恍然回神，愤然的脸色霎时变得忧愁起来，“二哥，东庄那边派人来找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