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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初缘 ...

  •   江南的小巷充满了朦胧的水汽,青灰色的砖墙上爬满了青苔,绿绿的很有生气。巷中的地面由一块块石板铺成的,镶着绿色的青苔排列着通向远处。
      “正月里来踢毽子……”
      细细的童音向远处传去,划破了小巷的寂静,泛开一道涟漪……
      小巷的地上躺着一位少年。
      听到歌声,他的眉皱了皱,紧闭的双眼微微的动了一下。
      声音由远而近:“二月里来放鹞子,三月里向荠菜子,四月里向落花子,五月端午裹粽子,六月……”
      声音嘎然而止。
      复归寂静,静得可怕!
      唱歌的女孩倒抽了一口气,呆呆的站住了。
      小巷的地面上静静的流淌着暗红色的液体,缓慢的流动着,映着青色的墙,别样的妖娆。
      “终于安静了!”他想着,觉得很累,昏昏的,又转向黑暗。
      “哎,你死了吗?”小心翼翼的问。
      “真无礼!”少年心里不想理她,却突然觉得被重重地踢了一脚——
      “你不要装死,很吓人的。”
      少年恨恨的,真想跳起来掐死这刁蛮的小女孩,却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眼皮仅仅扯动了一下。
      不过女孩很细心,还是发现了这细微的动作:“你等一下,我去喊人来。”
      “不要!”
      气若游丝,却透着坚定。
      “啊?”女孩很惊讶,“你会死的!”
      少年终于睁开眼了,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扯开一抹苦笑:“你去喊人我会死得更快。”
      “那我该怎么做呢?”她想了有好一会儿,“我家就在这里,我先带你回我家吧。”
      女孩还很小,比少年小了许多,力气很小,刚开始还扶着他,没两步就已经不行了,她近乎是拖着他拖回去的。

      母亲是个善良的人,看见女儿拖了个人回来,帮忙着扶上床,张罗着要去请大夫。
      少年的伤很重,却不允许她二人去请人,只让母亲帮他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说了几味药材让她们买来去煎。
      女孩被差遣着去拿药,到了药材铺,清清脆脆的把背下来的药材报了出来。
      掌柜的认识这小女孩一家,很是奇怪,问:“你娘受伤了?”
      小女孩眨眨眼,回答:“不是的,今天我在河边捡了一条小狗,它流了很多血,小狗受伤了。”
      “既然是治狗的,那就不要这么多药,可以少一些的。”
      “不,娘说了,狗伤的重,要多买些,若实在多了就放在家里,等万一我哪一天又捡只小狗小猫回去也可以用。”
      掌柜不再说什么,秤了药,包好,递给她。
      到了晚上,家里唯一的床就这么被少年占着,女孩很懂事,便和母亲睡在地上,幸好是快五月的天了,地上不算太凉。
      几帖药下去,少年渐渐缓过来了,脸色不再像刚拖回来那么苍白了。
      女孩家并不富有,母亲见少年有了些精神,便不再去药材铺了。穷人有穷人的法子,每日母亲出去挖些止血疗伤的草回来,天天给少年敷着。
      到底年少,就这么着在女孩家里将养着,过了十来天,也渐渐地好转起来了,有些力气坐起来了。
      少年能坐起来时,天进入了梅雨季节,江南的梅雨时节向来阴湿。
      不下雨时,家里回潮,地上、墙上处处冒着水珠子,一颗接一颗连成一片,没一处干处。母女二人睡在地上是不可能了,到了晚上,母亲便蜷在桌上,女孩上床睡了。虽说是睡在床上,女孩尽量的蜷着,尽可能给少年让出地方来,让他睡得舒心些。

      刚被救回来那几天,母亲很忙,看着少年孤零零的躺在那可怜他,便让女孩留在家里多陪少年说说话。
      女孩很听话,乖乖的呆在家里,母亲出去干活了,少年没精神讲话,女孩没话可讲,两人就那么闷在那儿,于是女孩开始给少年讲故事,她讲的故事都是在镇上茶店里说书先生讲的,每次听完后就回来背给少年听。
      女孩年纪太小,每每回来刚开头讲了几句,就开始嗯嗯啊啊地想不起了——
      她的开头两字颇有说书先生的架势,但是等不到一句,就完全转化成她自己的话了:“话说三国时期,有一个卖草鞋的,叫,叫刘什么,啊呀,反正就是个姓刘的……”
      少年看着她笑了:“叫刘备。”
      “对,就是刘备,那个刘备是个卖草鞋的哦,有一天,他……”女孩开始挠头,抓着脑袋想着说书先生讲的故事。
      在女孩挠到第三次头时,少年终于忍不住了,接过她的话来开始说下去,于是两人的角色倒了过来。
      几次下来后,女孩再也不跑到茶店里去了,天天揪着少年讲故事。
      少年拗不过,所幸他书读得多,口才又极好,神话、传奇、野史、正史,信手拈来,讲的是生动有趣。他还有一样说书先生没有的好处,女孩年纪太小了,往往听不懂要打断少年,这时候,少年常常是要回过头来重讲一遍,不时为她解答疑问,若是在店里听说书,女孩是万万不敢打断的。
      外头落雨,女孩家里淅淅沥沥的到处漏水,盆、罐甚至是碗,所有能装水的东西都用来接雨水了。
      母亲冒着雨出去了。
      女孩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床前听少年给她讲故事。
      今天讲的是白娘子,正讲到水漫金山时,门外有人敲门。
      女孩笑嘻嘻的去开门:“娘回来了。”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娘,是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男子,清瘦精干,留了一把山羊胡子。
      女孩不由得退后了两步,礼貌地问:“伯伯,你找谁?”
      少年已经看见门口的人了,道:“巫老师。”
      “二少爷,您受苦了。”

      母亲远远的就觉得不对,自家院门口停了一辆锦绣的马车,伴了几匹马。
      家门口站了两个陌生男人,打着伞,看见她进了院子,甚是恭敬的招呼:“您回来了。”说着,为她打开门。
      待进了门,母亲首先看见了那个精干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起身,拱手笑:“夫人,在下巫空无,贸然造访,还望夫人见谅。”
      母亲听到“夫人”二字,怔好一会儿,方回:“巫先生好。”
      “夫人,前些时日,家里出来游玩,不想中途生了些变故,与二少爷失散了,今日方寻找,我们是来接二少爷回去的。二少爷在您这叨唠多时了,承蒙夫人照顾,真是万分的感激。今日奉我家老爷之命,特来接少爷回家。”
      母亲早看出来少年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一早知道这是迟早的事,笑道:“先生言重了,寒舍微薄,怠慢处还请见谅。”
      “夫人这么说,倒叫在下等羞愧了,少爷是全仗夫人才能保全性命!”说着,巫先生从旁人手里接过一只锦盒,亲自递了过来:“我家老爷本是要亲自过来向您道谢的,只是事务繁忙,才命在下过来。这时我家老爷的一点薄礼,托在下转交,望夫人莫嫌寒酸。”
      母亲并不是贪财的人,何况救人本也就不是为了钱财,忙推托不受。
      巫先生捻着胡子笑:“夫人还是收下吧,在下还有件事相托与夫人。”
      母亲是个聪明人,看这架势心知富贵人家是不屑与穷苦人家攀交情的,冷笑了一下,推开了盒子,只说了句:“先生请放心。”
      巫空无仍是笑:“夫人,我家少爷是什么情况您是看得见的,若被他人知道,只怕,……”他顿了下,只说俩字,“危险!”母亲愣了愣,没有接话,就听巫空无续道:“夫人我们是信得过的,但是既然我们能查到,别人也一定可以,到时只怕夫人与令媛性命不保。”说着仍是递过那只盒子。
      母亲知自己想岔了,不由得脸红了红,仍没有接盒子,笑:“多谢先生提点,我母女二人必会尽快离开。”
      “恕我直言,夫人家里并不十分宽裕,这几日为了我家少爷必定破费不少,如今又是因我们而搬家,必定又要一番花费,这点心意还请夫人收下,权当是我们的补偿。”说着,巫空无就将锦盒塞了过来。
      母亲见推托不过方收了下来,木盒甚是沉重,收下时手里猛地一沉。
      巫空无笑:“二少爷,那我们回吧?”
      少年点点头,中年男人抱起他往门边走,至门口,少年猛然回头,笑:“小丫头,若有事来找我,到了城里,妘家,你一问便知。”
      女孩看着床上接水的盆,“叮咚、叮咚”的一声连着一声,眼睛晶亮晶亮的,清脆的问了一句:“可不可以去听故事?”
      少年笑了:“当然可以!”

      再次见到女孩时,已经是寒冬了。
      少年刚刚做完功课。
      夜里飘了场雪鹅毛般的大雪,早上刚停,地上、屋顶、树梢都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满世界一片白色。太阳虽挂在天上,只是懒洋洋的,昏沉而无力,仿佛温暖也已经冬眠了,冰冷冷的。
      大汗淋漓的锦衣少年接过随侍丫鬟递来的毛巾,胡乱地擦了擦脸,漫不经心地丢开毛巾,只顾专注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孩。
      小女孩只着了一件薄薄的棉袄,袄已经很旧了,看不出什么颜色了,只补着很多补丁,袖口也已经破了,泛黄的棉絮从中探出头来,迎风舞着。她的双手局促的交握着,脏兮兮的手背上明显裂着无数的血印子,许是有些冷,拇指不停的搓着。脸被风吹的红扑扑的,有些脏,一道道的污渍纵横交错。一双眼睛倒是很有神,机敏地回望着锦衣的少年,又顺着少年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脚上的鞋早就不成样子了,张开口子,露出发紫的脚趾,不自觉的缩了两步。
      少年旋即笑了笑,吩咐:“笺玥,带她下去好好洗洗,找身干净衣裳换上,再来见我。”
      绿袄的丫鬟应了一声,伸手拉住女孩,只觉得她的手粗糙无比,竟不比家里的粗使丫头,顿时生了几分怜意,软言笑道:“小姐路上受累了。”
      女孩听得这一声小姐,怔愣良久,原本想要挣开的手竟忘了抽回,就这么被牵着离开了。
      少年看着两人远去,更觉女孩身形单薄,宛若冬日寒风中的落叶那般枯瘦飘零。
      等了半日,笺玥方带着小女孩出现。
      身上的污渍已被洗净了。头发很黑,衬出白皙的肤色,穿了一身湖色的衣衫,愈发显出雪白的肌肤。
      少年笑着看向她:“是不是饿了?先吃点点心吧,再过一个时辰就开饭了。”
      桌上摆了各式的糕点,总共有十来样,满满地摆了一桌子。她看着,舔了舔唇,怯怯地问:“这,都可以吃吗?”
      少年笑着点点头。
      笺玥领着她坐到桌边。女孩形容尚小,身量不高,坐在桌边只及肩,手伸去很是费力。笺玥见状,便一一夹到她碗里。女孩已经很饿了,这时也顾不得拘束,风卷云残般的吃起来。
      少年失笑:“慢点,小心咽着了。”顺手到了杯茶放在女孩面前。
      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拿过杯子,猛喝了几口,又埋头吃起来了。
      桌上的点心十之去了□□,小女孩终于放下碗,感激着:“谢谢!”
      少年笑得很温和,问:“饱了?”见女孩点头,一扬手,笺玥立刻带上门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他们二人。
      小女孩咬着下唇,露出编贝如玉的牙齿。
      “你娘呢?”他记得她母女二人相依。
      “死了。”声音已有浓浓的哭意。
      少年很惊讶。
      他记得那位母亲,虽青布粗衣不施粉黛却难掩其天姿,美丽精致,脸上总是带着和善的笑容,显得很是亲切。怔了一会儿,才问:“什么时候?”
      “九月十一。我娘病了一个多月,然后……”话没说完,声音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却抑制住,终于没有哭出来。
      九月十一,今天已经是腊月十八了。
      “九月十一?你在路上走了两个多月?”少年更添了几分疼惜。
      女孩的神情一黯,立时泛出一层杀意:“我去了别的地方。”
      少年很疑惑,问:“别的地方?什么地方?”
      “我娘临终前让我去找他,说他会收留我的。但是她错了,他根本不要我,他要杀了我。”声音很轻。
      少年挑了挑眉,没有开口。
      女孩猛一抬头,直直的望向少年,接着说道:“我想到了你,你说过,如果我有事可以来找你。那天,他们来接你时,我看见有剑。”她顿了顿,又开始咬下唇,唇上渐渐渗出了鲜红的血丝,看的少年心猛地一缩,伸出手去解救女孩的唇。女孩松开唇,轻声说:“我要报仇,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
      刚擦去血的手顿了一下,轻拂过女孩粉色的唇,低喃:“任何代价?”想了良久,方说:“你很坚强!任何代价,如果以你终生来回报,你,愿意吗?”
      “当然!我愿终生为奴为婢。”女孩毫不犹豫。
      少年笑了:“好女孩!”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初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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